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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伺候的人进来也要拿抹布把鞋底擦得薄一层才行。衣服一日要换个三五回,贴身衣物穿过之後便要扔掉。吃的东西喝的茶,稍稍不如意便不乐意了,非闹著脾气等王爷来哄。你说这人矫情不矫情,还真当自己是谁了?”冉玉浓很厚道的说:“也别这麽说,那陶公子原先是官家的少爷,自然生活比我们要讲究的多了。”琪官冷笑:“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是什麽身份,跟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一群奴才。还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偏王爷就吃他那一套,由著他这样拿腔作调,变著法折腾他屋里伺候的人。前几天嫌洗衣房的衣服没洗干净,竟然当著王爷的面给当场扔了回去。害得几个女工被打了板子扣了工钱,你说这人可气不可气。”

    冉玉浓皱皱眉,他心里也很是不能接受那位气质出尘如仙的公子平日竟是这样的为人。不过他的性子习惯从别人好的方面看,所以努力回想那位陶公子的好处来说服琪官和自己。想了想说:“我想陶公子这样也是一时习惯改不过来。其实我觉得他还是个好人的。琪官你看,不说别的,陶公子还是个孝子呢。”琪官不解,问:“他是个孝子,你怎麽知道的?”冉玉浓说:“我几次遇见陶公子都见他身著重孝,听说他父母故去,想是为了他们所以才这样吧~!”

    此言一出,琪官立刻就鼓起了眼睛:“他会给父母戴孝?几时啊?他可是连自己的几个姐姐都没管过的,还会知道给父母戴孝啊?”冉玉浓好心的解释说:“我几次看到他,都见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孝衣孝鞋,连头上戴的头带方巾手上拿的扇子什麽的都是白色。如此重孝,除了他父母还有谁受得起?所以,由此可见,陶公子无论平时如何的娇惯了些,心里还是好的。”琪官瞪著他半天,突然爆发一阵狂笑。

    “哈哈哈…戴孝…他那身矫情打扮是戴孝……哈哈…哎呀笑死我了…亏你想得出来…”琪官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又是捶地又是跺脚,又是蹲在地上乱串。冉玉浓吓了一跳,忙说:“琪官,你怎麽了?”琪官笑得挺不住,直冲他摆手示意。到後来稍稍缓过来了,才慢慢跟冉玉浓慢慢解释。原来这陶丹枫酷爱白色,常年都是一身白衣。只不过每件在袖口领口下摆处用上金银线绣出花样以示款式不同。他又生的丰姿隽永,如此便更如芝兰玉树般风姿不凡,有好事者又称他为“蘅若君子”。他倒是也颇为认同此雅称,从此更加喜爱著白。没料到在乡下孩子冉玉浓眼里,却成了孝衣。

    琪官叹息著,瞧瞧冉玉浓瘦瘦憨憨的脸,说:“小浓啊,你老是这麽傻傻的,以後可怎麽办啊?现在外面坏人那麽多,要是欺负你可怎麽办呢?”冉玉浓憨笑著说:“不怕,我不去惹人,别人为什麽要欺负我?再说我又会些拳脚功夫,自保都没问题。”琪官摇摇头,说:“就怕有些人要欺负你,你连反抗都不可以。”冉玉浓笑著说:“不会的,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不过之後他就知道了,真的有这种人,不但不讲理,还特别喜欢强词夺理扯歪理,无论如何横竖就是要欺负他一下就是了。当然,那该是将近一年以後的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就分开自己回家了。可没想到几天後,就出了事。琪官被人押在陶丹枫住的蘅若轩前问话。冉玉浓知道了大吃一惊,忙去打听。原来昨日琪官回去後,便跟同班的夥伴一起挖苦那位陶丹枫公子。说得兴起,干脆就将冉玉浓的话改改自己说了一遍。他的同伴也是个大嘴巴,竟将“天天装模作样穿的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的倒霉爹娘戴孝呢”这种话全都泄了出去。晋王府看不惯陶丹枫的大有人在,立刻将这话到处传诵。这一传再传的,竟然传到了陶丹枫院里,自然有人告诉了他。陶丹枫气的几乎厥过去,恰好晋王赵豫过来探望他,他立刻冲晋王发火。晋王也不好下台,干脆下命彻查,於是查来查去,自然源头就到了琪官这里。琪官见被查出来了,自然也不好抵赖。他也是个强性子,索性认了,也存了心一人担了这事,所以没有供出冉玉浓来。

    他本来想大不了是顿嘴巴。没想到晋王见陶丹枫这回脾气闹得比以往更大,为了安抚他,索性命人将他拿来打八十板子。陶丹枫性格高傲,最厌恶鄙视娼伶一流,嫌他脏了自己院子地面,便命人将他拖到院外施刑。待冉玉浓赶到时,那竹板子已经扎扎实实的打在了琪官屁股上。冉玉浓急了,忙喊了一声“手下留情”,就要去挡。早被人拦住,那行刑人认识他,所以态度还不算太差,说:“小冉你出来干嘛?别拦著我们办正事,要是王爷听到了,可要连你也一起倒霉的。”琪官原本正疼得要死,见他居然这麽不顾死活的跑了出来,也急得要命,偏偏嘴被堵住。只好以眼示意要冉玉浓快退下。

    冉玉浓却不理,对他说:“琪官你别怕,我马上就去跟王爷还有陶公子说清楚。说清楚你就没事了。”说完就转身往衡若轩冲去。琪官急了,想要喊住他,偏偏嘴巴被堵住不能出声。於是只能眼睁睁的见他就这麽著进去了。

    赵豫半支著头,瞧著站在窗边书案旁的陶丹枫。只见他照常一身素白,正提笔运气,伏案作画。姿态不可谓不优美,眉目不可谓不雅致。可偏偏赵豫已经开始觉得腻味,觉得无趣了。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在陶家还未败落之前,他也曾经与陶丹枫见过一次,在一次赏兰会上。那麽多人中,赵豫还是远远的就看到这一抹素影。他站在人群之中,被仰慕者包围,却态度疏离冷淡。形容如兰,清傲如梅,眉宇脱尘,如谪仙临世。赵豫觉得心似乎被轻微触动了一下,於是,陶丹枫这个名字次被他真真切切的记住了。後来收到陶家的嘱托时,他便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将陶丹枫接入王府时,他还是有些期待的。虽然他那时还不很确认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可他心里隐隐约约是希望陶丹枫的出现能让一些事变得不同的。可惜与他的进一步的接触,点点滴滴的将他心头的期待慢慢熄灭。

    陶丹枫确实很美,但是看多了赵豫也没有觉得有多麽惊豔了。他的诗画也不错,但远远还不到惊才绝豔的地步。先前让他心动的不食烟火的脱俗味道,到头来深入了解,才发现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人对周围的漠不关心和自我陶醉。陶丹枫喜欢将自己房间内的所有豔色物品全部撤去,换上素色。开始赵豫对这样的布置还觉得有些新鲜,可来过几次就觉得实在是像个雪洞一般毫无热度,让人身处其中便情绪低落。再加上陶丹枫对他如同对那群下人一样,从来是不假辞色。赵豫贵为皇家天胄,自然也是自尊自傲的。当然没有热脸贴冷!的爱好,於是也渐渐烦了他这套做派。

    赵豫心里对陶丹枫开始慢慢失望了,热度一天天降低。陶丹枫不为所动,依然固我,对他冷淡如冰。赵豫先前还是赞赏他这种不为显贵折腰的气度,後来才发现原来他不过是颐指气使习惯了罢了。当陶丹枫对他愤怒的控诉,由於他御下不严,使得一群下作之人胆敢侮辱自己时候,赵豫想:“这个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他现在卖身契还在本王手上,本王才是他的主人。”拨开原先笼罩在这位蘅若君身上重重动人光环,赵豫突然觉得,这位陶丹枫公子,也不过如此。不过碍於面子,他还是下命彻查,并将罪魁祸首揪来给陶丹枫出气。

    没想到陶丹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凉薄,当他眼望著陶丹枫对下吩咐打那个家养伶人80大板时,他只是冷笑著说:“王爷是不是以为如此作态一番,我陶丹枫就会就此喜笑颜开,对王爷感激不已了?”赵豫心中烦闷,问:“那依陶公子所言该如何处置?”陶丹枫冷哼一声说:“您的下人自该您来管教,丹枫一名外人,如何管得了您的家事?”赵豫心里忍不住想了一句你的卖身契还在,算不得外人,不过终於没有说去来。冷笑一声,干脆对福禧说了一声:“打完之後把他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他,让他出府吧~!”福禧答应著,陶丹枫转身自去作画,不再理睬他。後嫌琪官惨叫刺耳,索性让人去堵住他嘴巴。

    赵豫瞧著这人,心里淡淡的暧昧情绪消散,却有一股新的好奇上来。他想:这个人骨子里到底能够凉薄到哪里去?他的父母因他而死,他却未见有什麽大的悲悯之态。他的姐姐们流落风尘,他却从未开口要自己去帮忙将她们解救出来。相反还羞耻她们不肯一死殉节,自甘堕落苟且偷生。在王府这麽些天,他从未想过为父母申冤报仇,更不会想著将父亲的骨骸从流放地移回。却总是纠结於一些自己的旁枝末节的问题,偏偏他从来又是一副自尊自爱,清高脱俗的做派。赵豫想,自私的人见多了,自私的这样理直气壮毫无羞耻的确是少有。这样一下,他看向陶丹枫的目光又开始包含兴味了。

    正琢磨著呢,突然外面一阵小小喧哗。有人进来禀报:“王爷,有个侍卫想要求见您,说是他来投案,他才是正主。”赵豫一听,愣了。想了想,便说:“让他进来说话。”又想了想,让人先停了琪官的刑罚。於是冉玉浓便被带入。

    冉玉浓一进来,便被扑面的寒气几乎击倒。只觉得满屋子素白之物,冷飕飕的没有半点人的活气。定了定神,看清屋里坐著的人後,忙走到赵豫面前跪下,喊了声:“王爷!”赵豫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侍卫。只觉得是个瘦瘦小小,半高的孩子,下巴上连毛豆没有长出来。便觉得起了趣味,便问:“你这小侍卫,口口声声说要来投案,到底是什麽事?”冉玉浓心急如焚,磕了个头说:“王爷明鉴!”便将那日他与琪官的对话讲出,因心里担心琪官,故只是反复强调那句“陶公子天天穿孝衣”出自於自己,要罚也是罚自己,琪官是听众,不该受罚。

    他一向口吃笨拙,可这次为了救朋友。思路竟从未有过的清晰,口吃也伶俐了许多。赵豫很快便明白了,他瞧瞧因冉玉浓反复的“孝衣”而气的面孔几乎扭曲的陶丹枫,心里突然觉得很愉快。便故意问陶丹枫:“陶公子看,又来了一个主犯。你看该如何处置?”陶丹枫厌恶的瞪了冉玉浓一眼,回答说:“这是您的事,与我何干?”赵豫点点头,说:“既如此,那一顿板子你也受一半!去吧~”陶丹枫闻言大怒,喊了声:“王爷!”赵豫笑眯眯的问:“陶公子有异议?”陶丹枫恨恨的望著他半晌後,扭头望向窗外不理人了。

    不料冉玉浓却突然怯怯出声了:“王爷,那个…要不……您就让他们打我吧~!”此言一出,赵豫倒是一愣,不自觉就问出来了:“为什麽?”冉玉浓憨憨笑了笑,说:“琪官他是戏班的旦角,平常又没受过皮肉之苦。今天这顿打他肯定也是受不住的。属下是一介武夫,皮糙肉厚的比较抗打,您干脆就让他们打我就好了。我身体後,我受得住的。”

    身体好的一介武夫?赵豫瞧瞧眼前跪著这人的身体,瘦的像个竹竿,腰细的跟个女孩子似的,再看他肤色青白,这也叫身体好?赵豫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可爱,便忍不住笑了,问:“你叫什麽?”冉玉浓老实回答:“属下叫冉玉浓。”一边说著,一边还伸手在地上划拉著,将三个字写出。赵豫笑意更浓了,问:“你是男孩,为什麽取个女孩子名字?”冉玉浓傻傻说:“这是我师父取得,我也不知道为什麽。”陶丹枫在一旁烦了,掷下画笔,怒斥道:“王爷要与此人说话,请换个地方,别扰乱了我这里清净。”赵豫颜色一冷,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陶公子莫忘了,你此刻是在本王的王府!”说完便不去管陶丹枫闻言的反应,又去逗弄冉玉浓说:“你为什麽要帮琪官抗下这些板子啊?”旁边陶丹枫突然冷笑道:“还用问,为了那种下流胚子还能有什麽正经理由?”

    赵豫眉头一皱,冉玉浓已经开始辩解了:“琪官不是下流胚子,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好人。”赵豫眉毛一挑,说:“他是你的朋友?”冉玉浓点点头,说:“王爷,琪官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见小人不识字,还特意教小人读书写字。他是小人的好朋友,求王爷您就答应了小人吧。琪官他真的受不住的。”赵豫笑吟吟的望著他,又扭头问旁人:“刚刚打了多少了?”旁人回答:“已经打了20板子,还差60板。”赵豫扭头回来,对冉玉浓笑著说:“还有60板,你受得住吗?”冉玉浓这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