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不经心,一个却带着明显的关切。
莫璃即浅浅一笑,眉眼温和了几分:“已经好多了。”
阿圣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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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将你叫来,是想让我帮我往外跑一趟。”莫璃说着就将刚刚薛琳过来偷听的事道了一遍,跟着解释了自己心里的担忧,然后才又接着道,“所以我想让你现在马上就往百花苑那去一趟,嗯,最好先去找贾黑跟他说一下这事,然后你再同他一起去百花苑那打听一下,今儿下午,韩管事那边的人有没有去拜访过百花苑。”莫璃说到这,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事,你们最好别惊动袁师傅,就跟门房的人打听一下,然后你回来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好再做打算。”
阿圣点头,问莫璃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见莫璃摇了摇头,他便再看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往外去。却刚走到门口时,莫璃却又喊了他一声,只是话还没落呢,就变成一声低呼。
他即回头,原来是莫璃起身拿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旁边一只蜡烛,使得那蜡油一下子浇到她的手背上。
“姑娘”红豆一惊,正手忙脚乱地一边扶着那蜡烛,一边又要找东西给莫璃擦手时。阿圣已回身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莫璃的手,同时再撩起自已身上的袍摆快速帮她将手上的蜡油拭掉。红豆瞧着这动作,顿时一呆,阿圣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地道:“快去拿些冷水过来,这等敷一下才行。”
莫璃愣怔之后,就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挡住阿圣轻柔的动作,然后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道:“这没大碍,你们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阿圣放开手时,瞧着她那手背上已经起了一小片红,衬着那细白的肌肤,很是显眼。他微皱了皱眉,就道:“你不比我皮粗肉糙,就算心里再要强,脑子转得再快,身体赶不上也是不行的。”
莫璃顿了顿,然后就转过身,将旁边那个小匣子打开,从里拿出几两碎银递给阿圣道:“刚刚忘了这个,你们这一过去,指定得给那门房的人些好处才得打听消息的。而且这天都黑了,你跟贾黑办完这事后,剩下的银子就拿去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阿圣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银子,红豆有些尴尬地道:“我,我还是去给姑娘拿冷水过来敷一下。”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瞧着那门帘被从外撩开,随后就见朱氏从外走了进来,莫雪也跟在身边。
“璃璃怎么又……”朱氏进来后,却忽的瞧着阿圣在里头,不由一诧,嘴里的话也卡在半路上。莫雪却面上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眨巴着眼瞅了瞅阿圣,然后就笑眯眯地跑到莫璃身边喊了一声姐姐,跟着就呵呵呵地道:“我和娘过来看姐姐,姐姐好些没?”
朱氏进来前,阿圣已经转身,并从莫璃身边退开两步,且看到朱氏后,他朝朱氏点了点头,就抬步走了出去。红豆左右看了看,请红玉帮忙先给朱氏倒茶,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瞧着那门帘落下后,朱氏似才回过神。她虽知道闺女接手了店里的买卖后,平日里自是免不了要常跟店里的伙计常接触,更免不了跟外头的男人打交道的。只是这冷不丁的,忽然在闺女耳房nei看着个男人,而且还是天黑了后,又是闺女身上还抱恙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这要搁以前,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事儿。
“娘怎么过来了。”莫璃垂下手,拿袖子挡住手背,然后面上一笑。
“璃璃……”朱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直到坐下后,才摇头道,“店铺不是都关门了吗,还什么要紧的事,竟还将店里的伙计招到你这来了,这要传出去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以前是怕嫁不出去,如今都不需要嫁人了,还畏畏缩缩这些事做什么。”莫璃淡淡一笑,说着就在莫雪脸上轻摸了摸,面上倒真是没分毫在意。
朱氏哑然,好一会才有些无力地道:“话虽如此,可你到底是姑娘家,该注意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的。”
“我知道的娘,我心里有分寸。”莫璃只得安抚朱氏一句。
莫雪站在一边瞅着她俩,然后嘀咕了一句:“姐姐不用嫁出去不是很好的么,娘为何发愁?”
“你——”朱氏看着她那似懂非懂的懵懂样,想起这会过来要跟莫璃说的事,就道,“好了,你这也看到姐姐了,快跟四妞回乃乃那去,别一会你过了姐姐的病气。”
“我才过来……”莫雪嘟着嘴,然后拉住莫璃的袖子,“姐姐都好久不跟我说话了。”
“雪儿乖,去吧啊,待明儿我好了,你再过来。”莫璃笑了笑,就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两个发包,“万一真过了病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雪不甘不愿地出去后,又回头往莫璃门口这看了一眼,然后就偷偷问了四妞一句:“四妞,倒插门是什么?”她这两天已好几次偷听到莫老太太跟朱氏说起这个词,且每次都故意避着她嘀嘀咕咕的,原本她也不怎么在意的,只是一次无意中听到这似乎还跟莫璃有关系。故她刚刚就是想给莫璃偷传消息来的,哪知这伟大的任务还没办成,就被朱氏给赶了出来。
四妞瞅了莫雪一眼,想了想,就拉着莫雪走了好几步后,才悄悄道:“倒插门就是男人入赘的意思。”莫雪既然能偷听到莫老太太和朱氏的谈话,她自然也是跟着听到了不少。
莫雪两小手笼着袖子,迈着小腿,一步一步挪着自个那包得圆球一眼的身子,低着头兀自琢磨了一会,然后才又问:“那这是好事是不是?”
四妞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她如今还不到九岁,很多事她也是似懂非懂。以前她在村里时,虽也见过倒插门的事,但却不是每件都是好事,有让人羡慕的,也有遭人嘲笑。只是瞧着莫雪那双乌闪乌闪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瞅着她,等着她的答案时,四妞只得重重地点头道:“大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要是嫁到别人家里去,那就是白白便宜了别人了。所以,所以,让别人倒插门进来,对大姑娘来说就是好的,而且,而且还能省一笔嫁妆。”
莫雪想了一想,觉得果真是这样,于是即松了口气,圆圆的眼睛马上变成半月形,然后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四妞你真聪明,我心里好像也想到这个,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四妞受到鼓舞,就又举了自个村里的实例:“而且我们村那,就是再好的姑娘,要想嫁得好,都得花好大的嫁妆的。反正,反正他们都说,生了姑娘就是吃亏的。所以,所以我就被卖了,人人都想要小子,不想要丫头。”四妞说到这,不由就有些小小的激动,“所以,如今大姑娘能招别人进门,那就是厉害的。”
莫雪愈加崇拜四妞了,心里也跟着升起豪情,于是也捏着小拳头道:“没错没错,姐姐就是很厉害的”
于是两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就这么相符附和着,越说越激动地并肩在这寒冷的夜里,往亮着暖光,飘着饭菜香的屋宇走去。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用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用意
莫璃听完朱氏跟她说的话后,琢磨了一会才悟出朱氏话里的意思,随后就愣了一愣,然后才挑了挑眉道:“娘怎么……瞧上薛财表哥了?”
“也不是瞧上,只是娘觉得他跟咱是表亲,较之外人要亲近些,心里也有底。而且听说他如今也跑买卖这一行了,考虑到以后还能帮得上你,所以这段时间他若是过来,你可以先多留点心。”朱氏看着莫璃纤弱的身子,心疼地叹了口气,“过了这个年,你就足足十七了,再加上两年多的孝,璃璃,你如今不关心这,可娘却是最清楚,姑娘家的年纪是不等人的。再说这招婿跟嫁人可比不得,但凡是有点真本事的小伙子,都放不下身段倒插门。而且这个家的担子这么重,你一接手又跟族里立了那么大的赌约,可不,才几个月,就累出病来了,这以后可怎么好。”
“娘……”莫璃无奈一笑,“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吃五谷杂粮的,谁没个小灾小病,这也值得您这般紧张。”
“怎么不紧张,你是年轻不懂事,不知道这其中利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且得养着呢。”朱氏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是你当了家,老太太也发了话,外头的事不需要娘插嘴,所以那店里的买卖,娘就随你拿主意去。但这婚姻之事,还是得娘和老太太给你把把关,若是这几年瞧好了,然后待孝期一过,就得顺顺当当地把事办了,再不用忧什么心。”
莫璃打量了朱氏好一会,就垂下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娘,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留心的。您就先别替**这个心了,爹的百日都没过呢,您说这个也太早了。”
“我哪不知你爹的百日还没过,可若不是瞧着你一下子累得倒下,我会这么急吗。”朱氏说着就坐近了些,伸手再往莫璃额上仔细探了探,发现她的烧确实是已退了,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我如今就盼着能给你找个真正贴心的人帮你一把,姑娘家的,一直在外奔走总不是个事。若非你爹忽然撒手走,我何至于让你这样。”
……
好容易将朱氏哄回老太太那去后,莫璃坐在椅子上又失笑了一下,便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
这到底是谁先起的意?薛姨娘?还是她姨父?
薛琳嫁给韩四道做妾后,那薛家竟还要将唯一的儿子入赘过来,他们一家子还真舍得那张脸。莫璃心里嗤笑了一下,就这么点家产,竟也成了好些人眼里的肥肉了。只是随后她又是一声暗叹,既然都有人能为五斗米折腰,那她这店铺和地契再连着祖宅加一起,足有万两的家产,也确实能令不少人眼红了。
“姑娘,你的手快敷一敷吧,马上就该吃晚饭了。”朱氏走后,红豆才又端着一盆冷水进来,刚刚朱氏在屋里时,她本要将水拿进来的,却还不等走进就被莫璃支了出去。
莫璃接过拧好的帕子,放在手背上贴了一会,然后就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刚刚太太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红豆小心看了莫璃一眼,“难怪上次表少爷想进店里当伙计呢,该不会那会就……”
莫璃走出屋后,看着那已经斜挂枝头的银钩,低声道了一句:“能舍得下面子,也是一种本事,薛姨娘,薛琳,薛财,都不简单啊。”
“姑娘?”红豆不明白莫璃怎么忽然就感慨起来了。
莫璃淡淡一笑,红豆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问了一句:“姑娘打算怎么应太太想着的这事?”
“既然太太说要留心,那以后就好好留心吧。”莫璃淡淡一笑,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就进了自个的寝屋。
刚用完晚饭不久,阿圣就回来了,并带回今日并无什么人去百花苑拜访的消息。
莫璃沉吟一会,然后抬起眼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去吧。”
阿圣却道:“你若担心他去百花苑使坏,我这几日就去那路上守着。”
莫璃忽而一笑:“哪有日日防贼的,再说袁师傅的花宴还不知要定在什么时候呢,既然他没赶在今天过去挑拨,我明儿一早就去拜访袁师傅。”
阿圣略皱眉:“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利索,又往外赶来赶去的怎么行”
“烧已经退了,也就没大碍了。”莫璃随口道了一句,心里则还在琢磨韩四道到底会怎么打算,今天这么好的时机,他为何不抓住?
阿圣定定看着那张脸,她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看着还好,只是那唇色却还是比以往淡了几分,气息也较之以往略虚。
莫璃沉思了片刻后,回过神,却发现阿圣还站在跟前不动,便要问他还有什么事,只是刚一抬眼,就对上那双正直直凝视着她的幽暗双眸。他神情太过坦荡无忌,且那眼神认真纯粹得令她忽的恍了一下神。从来没有未成家立室的男子敢这么直直盯着她,无论是对她抱有爱慕之心还是抱有垂涎之意的,基本都是面上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样,然后在一旁偷偷瞄她,且忽的被她抓住那样的目光后,他们的眼神准会出现闪躲。
“你吃饭去吧,我让厨房那给你热着晚饭呢。”莫璃恍了一下神后,就别开眼道了一句。
“你的手,还疼吗?”他说着就垂下眼,往她手背上看了一看。
“已经没事了。”莫璃说着就下意识地拿袖子盖住自个大半的手,阿圣又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才转身,往门口那走去。
莫璃抬眼,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直到他掀开帘子出去后,才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
翌日一早,莫璃起来穿戴好后,也不去跟朱氏说一声,只留了话给墨染,然后就领着红豆出去了。朱氏原本是想过来跟莫璃一块吃早饭的,却不想竟迟了一步,所以当她过来东厢这边后,听说莫璃竟出去了,一时哑在那,好一会才转身往莫老太太那走去。
身上的病还没好利索呢,就歇不住了,这真要熬出大病来可怎么好须得尽快寻摸个贴心的人帮衬着才行。
……
“不是昨儿还下不来床吗,今儿瞧你的气色也不怎么好,却怎么这一早就过来了?”下人将莫璃请进来后,袁师傅请其坐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莫璃脸色确实还有些苍白,便问了一句。
“昨儿知道袁师傅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心里实在是感激,所以这一能下得床,我便亲自登门道谢来了。再顺便问问,袁师傅打算将花宴的时间定在何日?”莫璃轻轻一笑,说着就让红豆呈上一张长帖,“这是我昨晚为袁师傅的花宴草草列的一章单子,也不知上面列出的东西合适不合适,我年轻,很多事都没经验。”她说到这,就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后接着道,“不瞒袁师傅,其实列这章单子我是抱有一份私心。”
袁杨钰接过那张长贴略扫了一眼后,面上隐隐露出几分讶异,莫璃这上面写到的茶酒细食器皿等物,几乎跟她心里的定位一样,这合乎心意得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这小姑娘以前是不是她花宴的常客。只是听莫璃最后那句话后,袁杨钰便问:“哦,什么私心?”
“就是想跟袁师傅学这办宴席的一些规矩。”莫璃说着就谦虚地略底下脸,然后抬起一双盛满诚恳的眼睛,“所以冒昧替袁师傅列了这一张宴席的单子,希望袁师傅莫怪我轻狂。”
学习是假,莫璃实际意思是暗示对方,她可以为这宴席出足够的银子,绝不会令这一次的花宴降低标准。若是别人,这事其实只要直接送上银子就可,只是袁杨钰此人,心里总有一份清高在,加上韩四道没准什么时候过来挑拨。所以莫璃不得不另外拐个弯,因她若真的直接送来银子,真没准反而会触犯袁杨钰心里的哪根神经,再加上韩四道那一个不安定因素,此事极有可能会弄巧成拙。所以她才想出这个说辞,让对方完全站在授予者的角度上,唯有如此,才能不被韩四道有机可乘。
袁杨钰身边本来就有几位学生,所以听了莫璃这话后,眼里果真隐隐露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赞赏:“你是位聪明的姑娘,这单子差不多都考虑到方方面面了,一会我给你略改一改几项不大合适的地方,到时直接照这上面准备就可。”
莫璃心里松了口气,马上起身,虚心请教。
这一坐,差不多直到中午才告辞,袁杨钰原是要留她用午饭的,莫璃却以家里还有事推辞了,不过却也说了,改日还会上门请教宴席中的细项。
原本以为韩四道今日会过来百花苑的,却没想,傍晚时,莫璃再让阿圣过去打听,韩四道的人依旧未曾踏足百花苑。又三日后,莫璃跟袁杨钰差不多都请教全了各项细节,且也将花宴的时间定在了下月初三,接下来就开始准备请柬了。可直到这会,韩四道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莫璃原本已经定下的心,不由有些不安起来。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可是为什么却一定动静都没有,难道他是另外在打算着什么?
就在莫璃百思不得其解时,袁杨钰那边给她传来一个消息,令她终于明白韩四道的真正用意,且这次的花宴,更是因为韩四道的插手,不得不改变性质。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局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局
莫璃略有些诧异抬起眼看这袁杨钰:“这么说来,袁师傅是打算接下那位袁幕娘的战帖?”
“五年前,她自以为学有所成,并设计令我受辱,然后从我这里出去自立门户。且五年来,还次次暗中跟我作对,如今她既还敢给我下战帖斗花,我岂有不接之理。”袁杨钰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花剪,然后挑出一根银丝,仔细攒成一朵花的形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告知你,这一次的花宴,将在前面加一个‘斗’字,并且时间要往后推迟数日,宴请的客人亦比之前我与你说的要多上两倍,所以这宴上的花费你就不必……”
“袁师傅不必跟我客气。”莫璃忙站起身,“跟袁师傅道句实话吧,我若能因此见识到一场睛彩绝伦的花斗,并能结识到那么多权贵,对我来说,实是占了极大的便宜,所以望袁师傅千万别再这银子上跟我客气。”
“你是担心我不用你店里的‘十八名士’不成。”袁杨钰嗤笑一声,然后走过去在莫璃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十八名士’就是我选定的比斗之花,你是个很有心的小姑娘,我也大概明白你真正要求的是什么。我晓得你的难处,所以有些事情你在我面前坦荡承认了,我不会不喜,我此一生,最恨的就是心里藏j之人”
莫璃心里捏了把冷汗,暗道幸得自己之前并没有一味地讨好奉承,不然眼下真就弄巧成拙了。
“斗花共分三场,一场斗手艺,就是我和袁幕娘纯比谁的手更快更巧;一场斗花型,即是将自己比斗的花品拿出来,由大家谁的更逼真;第三则是斗原料,也就是你的‘十八名士’和她将要用的料子来比斗了。”
“这斗手艺和斗花型我还能明白,可原料这个,却是怎么个斗法?难不成要比谁的料子更金贵吗?”
“不,是比谁的难度更高。”袁杨钰看了莫璃一眼,然后走到搁在十八名士的织品旁,接着道,“当**请谢大人来说情的时候,我原是不想应你这事的。倒不是我清高,而是隔行如隔山,你心里以为我的手艺巧夺天工,却不知假真花向来是不能用成品料来制作。这话的意思是,若想做出以假乱真的花,那花艺师最好自己选坯料,自己染色,更甚着,甚至要自己找来各种纤维,亲手织出合适的疏密,如此才能更方便以假乱真。而这已然成品的匹料,则是完全没了这些方便,所以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莫璃怔然,袁杨钰说完后,便笑了一笑:“只是我转而一想,我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
从百花苑出来后,莫璃长吁了口气,韩四道这一次真是走了步好棋,他竟能想到利用袁杨钰和袁暮娘之间的恩怨,将独属于“十八名士”的花宴,生生变成斗花宴。莫璃靠在马车上沉思了好一会,然后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凡事只要加上一个“斗”字,那谁输谁赢,不到真正的结果出来,谁都不敢说个绝对的。
而且这场斗花宴既然是对方提出的,所以即便袁杨钰胸有成竹,但这里却不是藏了多少变数。
……
两天后,还不等袁杨钰的请帖发出去呢,百花苑将在十一月十五举办斗花宴的事就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永州城。这自然是韩四道暗中草作的结果,他一是担心袁杨钰不接袁暮娘的战帖,所以先把这事传开了,到时袁杨钰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那也得接下这一战;二是希望,若是由此逼退莫璃不参与此事则更合了他的意,这样此事最后,将因莫璃的提示而成为他一个人的舞台。
“东家的,这场斗花宴你真的要参与?要不,找个借口退出去吧,咱别淌这趟浑水得了。”贾黑此时自然也知晓这事万一袁杨钰要输了,那他们可不光是白白赔银子这么简单,怕是韩四道会借机抹黑十八名士。到时他要是传出一句:如果不是因为十八名士,袁杨钰也不会输的话。嘿,那云裳阁可就有得受了,合着袁师傅的输,全都得赖在云裳阁身上,到时时兴作坊的莫二老爷那就更不用说了,怕是到时两人还得因此结下仇
“为何?”莫璃已经从袁杨钰那拿到斗花宴将会请到的客人名单,此时正拿着算盘算她大概要为此垫上多少银子。且眼下她每记一笔,心里就疼上一分,只是当看到名单上一位一位那么显赫的身份背景后,她又觉得这一笔一笔都是值得的。若不是借着这花宴之事,她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宴请到这么多勋贵,而且因为这个“斗”字,使得这场花宴已不再是女人之间交流感情的小宴了,袁杨钰送来的客人名单中,有近一半是男客。
不过这粗略算下来,这一场花宴她起码要花去两千两银子,最后落笔时,莫璃心里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店里的买卖还没真正站稳脚呢,她就这么大把大把的花钱,若说心里一点都不打鼓是假的,但是要想在短时间nei把名声打出去,并拉拢到庞大的势力及关系网,她就不得不这么做。韩四道不好对付,本家亦不好对付,更何况当年祖父的父亲的意外死亡,在她心里还罩着一团迷雾,她要做的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真正的拼搏厮杀。
莫璃放下笔后,略蹙了蹙眉,右手又在算盘上噼里啪啦的拨动了好一会。
之前从永州织染局那里白赚的四千多两,南下进货就花去了两千两,然后莫六斤的丧事也花了近两千两。然后这段时间因开业的各处打点,还有家里的贴补等,那四千多差不多就见底了。若非前段时间她借着薛姨娘的事,从王大户那里讹了八千两的匹料,将买卖做了起来,不然这半年家里可就整个是有出无进。
幸好前几天她真在冬宴上替莫二老爷谈成了七千多匹丝绸的买卖,前两天那六千多两的差价她也拿到手了。如今刨除两千两的花宴开销,她手里的现银子还有近五千两,五千两……
“东家的?东家的?”贾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后,却见莫璃一句都不搭理他的,于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位姑乃乃竟在自个出神呢,便走过去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一旁的红豆即踏出一步踹了他一脚,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哎哟,你也下得了脚啊你”贾黑夸张地抱着自个的小腿搓了好几下,直到莫璃抬起眼看他后,他才站好了道,“您可算回过神了,怎么样,这帐您算好了没?咱真要参合这事?东家的,这要这有个万一,咱这段时间来努力的一切可就全都打水漂了”
莫璃略一笑:“不走险棋,怎么谋大利,贾掌柜难不成是生怯了?”
贾黑一怔,然后立马一抹脸道:“嗨,我怯什么啊,又不是花我的银子,我那不是为着东家你着想吗,还有我那兄弟。这么说吧,东家的您要不好过了,我那兄弟能好过得起来吗?而我那兄弟要不好过了,我也就甭想好过了哦,还有这颗红豆,东家的你瞧,她这眼见的又要变成黑豆了”
“你,你你你满嘴胡说什么”红豆的脸果真一下子就变黑了。
“行了,你们俩别斗嘴。”莫璃瞥了贾黑一眼,故意忽略他之前那暗示的话,然后便道,“那好,那你这就去准备一下,一会你去账上支银子送到百花苑后,再去莫二老爷那把之前我说要代理十八名士还有参股的事说了,让他写好契书,我下午就过去按手印。”
“东家觉得莫二老爷真的会答应?”
“当然。”莫璃说着就站起身,“你刚刚不是说得挺明白的吗,这事说白了,就是冲着他时兴作坊来的,他若不答应让我帮忙的话,时兴作坊倒下是迟早的事。莫二老爷做买**不上莫三老爷,他的儿子莫元也随了他,只长手艺不长心眼。而莫三老爷的儿子莫宝虽不中用,但他身边的韩管事却是一个顶十个的主,而且还有莫大老爷那边呢。总归这其中利害,莫二老爷心里可比我清楚,我那二堂叔其实是个明白人,就是性子有些轴,有时转不过来,你动动嘴皮子好好跟他说说。”
贾黑听了莫璃这一通话,心里立马跟着道了一句:得,比起嘴皮子我可比不过您了。
“代理这还好说,只是东家的想马上就参股,是不是快了些?”
“时机正好。”莫璃轻轻道了一句,然后就让贾黑上前来,“此事若成,我参股进去,也等于是给他找了一个大靠山,为何莫三老爷和莫大老爷能将他一步一步逼到这等地步?就是因为一直以来,莫二老爷在权势那边,并没有真正的靠山。以前他们三兄弟没有决裂时,那些人情往来的事,基本都是另外两位去疏络的。”莫璃说着,就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谢字,“你前段时间不是也悄悄打听过了,这位直接从京派来的大人,如今还不显山不露水,但他真正靠的却并非是谢家,这代表什么,莫二老爷会明白的。”
贾黑沉默了一会,正色道:“那东家打算怎么拉拢……”
谢歌弦对莫璃的特别关照到底到哪一步,贾黑还真不清楚,只是莫璃这态度,又让她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也并没什么暧昧关系。
“既然韩管事想把事情做大了,那我就奉陪到底。”莫璃站起身,张口道,“咱找个人帮忙开盘下注,设赌局,让所有人都真正参与进来,押输赢”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三十三章 蝶香
第一百三十三章 蝶香
赌这项娱乐,无论是歌舞升平时,还是兵荒马乱日,都不曾被杜绝过,且越来越有欣欣向荣之势。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在凡夫俗子范围nei的,没人逃得过这个字的挑拨和刺激。
所以十一月十五这日,百花苑可算是宾客盈门,即便是腊月将至的大冷天,也挡不住权贵们要凑热闹的心。更何况冬天的娱乐活动本来就少,往年的这个季节,大家多是窝在家里烤火听戏,然后偶尔串串门子罢了。如今忽一闻有热闹可看,且天宝阁还为此开了盘,当日只要是受邀进百花苑者,皆可下注。
故今日一早,百花苑的斗花宴还没开始呢,外面的马车就已经一辆接着一辆地过来了,不多会,那外头的马车就派起了长龙。苑里的管事派出四五个小厮出去,都还有些忙不过来。
因离比斗还有好一段时间,袁慕娘也还未过来,所以袁杨钰亦没有露面,只让自己的几位学生出去负责招待前来的夫人小姐。而乔封今日也特意跟谢府告了一日的假,抽出空帮忙招待受邀前来的男宾,而且谢府的几位老爷今日也过来了。
贾黑在大厅nei转悠了一圈,又去天宝阁设的花台前瞅了几眼,然后先意思添了一朵小红花压在袁杨钰这一方。这里是百花苑,赌,是不能明设出来的,不然以后谁要说起来,大家面上都无光。所以莫璃思来想去,最后将这球扔到天宝阁那里,姬御风本就是睛明人,都不用莫璃明说就将事情办得妥妥的,且庄家的股还暗中给莫璃抽了两成。
所以这些天在姬御风的周旋下,今日百花苑大厅的一角就多了一张古香古色的红檀木大花台,台上放了很多种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花,每种花都分别代表的不等数量的银子。花台旁站了数位从天宝阁出来的貌美女子,其中有专门负责跟客人兑换银子的,也有专门向宾客解说规矩和赔率的。这些女子,个个清丽脱俗,媚而不妖,且脸上一直就挂着耐心而得体的笑。
于是这一项原本满是铜臭的俗事,经姬御风这一偷龙转凤,不但添了高雅之气,而且还应了这百花苑的主旨。
“贾掌柜就压十两?”贾黑才将那朵红花交给那笑意盈盈的花台姑娘,旁边就走过来一位紫衫男子,“还是这是莫姑娘让你给下的注?”
“嗨,我是给自己弄点零钱花花,我东家还没出手呢,这不是连第一场都没开始么,大家都还在观望中。”贾黑笑眯眯地道了一句,随后转身,就一阵天花乱坠地将姬御风给夸到天上去。姬御风受不了他这满口的唾液,不等他夸完就往旁挪开一步,然后往女客那边找了找,就问:“怎么不见莫姑娘?听说她一早就过来了,不知莫姑娘打算下多少注?压的又是哪一方?”
贾黑呵呵一笑:“我东家如今不是还有孝在身,所以这等场合她不好一直在这坐着,这会估计在厨房那看着吧。”
正好这会谢歌弦也走过来,听到贾黑这话,不由一怔:“厨房?”
贾黑一瞧谢大人也过来了,面上立即笑开了花,忙接着一起套近乎:“两位贵人还不知道吧,今儿袁师傅宴上准备的这些点心,都是我东家亲自定的,而且每一样的头一道也是我东家亲手做的,一会两位可得多尝尝,我东家的手艺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谢歌弦和姬御风皆是一怔,贾黑则看着这锦绣丛林样的大花厅,嘴里一声感慨:“唉呀,这样隆重的花宴,大概算得上是十年一遇吧。”
不多会,进厅nei的客人慢慢多了起来,一时间,那香衣鬓影几乎晃花了人眼。贾黑厚着脸皮跟着姬御风和谢歌弦沾了几次光后,算着时间已差不多,再瞧着韩四道和周玲玲也过来了,且两人在这些勋贵圈子里转悠得还挺娴熟,而莫璃却还迟迟不过来。他想了想,就悄悄溜出大厅,找红豆去。
百花苑的屋宇虽比不上周府的气派,但花园倒是不小,贾黑绕了好几圈后,才总算瞧着红豆的身影。也幸得今日百花苑宴请了不少男客,所以他一路这么找过去,倒没受到什么为难。
“东家还在厨房里转悠?花厅那客人都差不多到了呢,你要不先让东家过去跟那些个官太太们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今儿是多好的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那些个点心什么的,意思一下就行了,袁师傅如今哪还在意这个,今天吃什么都不要紧,赢了才是最重要的。我跟你说,红豆丫头,今儿这一场,只要袁师傅赢了,那咱东家就是给她端出屎来,她都会高兴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作呕”红豆白了他一眼,已然习惯这黑小子的满口胡话。
“好好好,象牙就象牙,你赶紧催催东家去,让东家可别忘了咱今儿是过来做什么的,凡事都得留个退路,袁师傅要真有个万一……”贾黑说着就往两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接着低声道,“至少咱得跟那些贵人打好关系,留个路子,以后还能有别的机会。眼下姬公子的花台已经开了,谢大人也过来了,还有韩四道那小子,今儿他可是连着他娘子也都一块带了过来。啧啧,那家伙也真有一套,男男女女的正在里面打得火热呢。哦,我刚刚一打眼瞧着,好像谢府那边也来了好几位老爷太太,你进去都跟东家说说。”
什么男男女女打得火热,红豆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然后才道:“姑娘刚刚已经出来了,这会真跟袁师傅在屋里说话呢,一会就该过去了。”
“那好,那我就先到大厅那去了。”贾黑往前一看,正打算走开,只是忽然想起阿圣,即往两边找了张,然后就问,“咦,我那兄弟呢?刚刚就没瞧着他在大厅,怎么?他没过来找姑娘吗?”
红豆想了想,就微提着裙子走下一级台阶,低声道:“他刚刚过来了一趟,姑娘跟袁师傅说了一会话后,就让他去大门那守着了。”
“守大门?”贾黑一怔,“守大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姑娘这么吩咐的。”红豆也是不解。
“我去看看。”贾黑说着就转身。红豆忙拉住他:“你看什么,姑娘自有姑娘的主意,你赶紧回厅里跟那些个官老爷套交情去吧,姑娘早说了,可别浪费了你这张嘴皮子。”
……
偏厅nei,莫璃听完袁杨钰的话后,心头略沉,好一会才问:“袁师傅真的确定,对方会临时改变斗花的规则?”
“袁幕娘那人我很清楚,此次她既让我定了第一场手艺比攒银丝花,为的就是第二场的规则由她来定。”袁杨钰说着就皱了皱眉,“一开始她说的就由大家评比双方花型之真,这虽一直以来就是品花的习惯,但是要是用此当比斗优劣的话,这里头的水分就太大了,到时输的一方,心里多会觉得对方私下行了贿而不服。所以第二场开始时,她定会以此为借口,临时改变规则。”
“那真的会是以香为判?”
袁杨钰点头:“也亏得昨**过来了一趟,还在门口处碰上了袁暮娘。只是我知道得终是太晚了,制碟香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这也是为何袁暮娘一定要将此宴往后推到这一日的原因。”
莫璃微皱起眉头,昨天她过来最后一次跟袁杨钰确定一些宴席上的细节,不巧出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袁幕娘。当时那个女人正好从阿圣身边走过,然后抬着下巴从她旁边过去,进了百花苑。后来阿圣告诉她,那女人身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跟一般女人身上的熏香完全不同。莫离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而且她记得袁幕娘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她并未在那女人身上闻道什么味道,一点都没有。
直到今天,她过来后,发现袁杨钰厅里焚着香,她才忽然想起昨儿的事,于是就问了一句袁幕娘以前可是喜欢熏香。当得知袁幕娘最爱玫瑰香,几乎她所有的衣服都会带着那个味时,莫璃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然后马上将昨天在门口遇到的事说了。
假花乱真到骗过人的眼睛其实并不算多难,真正难的,是引蝶驻留。
就是因此,袁杨钰才花了数年时间,制出了碟香。此香人嗅不出其味,但熏于花上,却能引来蝴蝶驻留。当年袁幕娘就是将此香方盗走,并反咬是袁杨钰偷了她的方子,然后极其高调地离开百花苑自立门户。
袁杨钰一气之下,从此再不碰蝶香。
“可现在是冬天,哪会有蝴蝶”
“你看着吧,到第二场的时候,她定能放出蝴蝶来。”袁杨钰冷笑,“她当年盗走的香方并不全,所以这些年她定是一直就在研制这个,而既然有人能让茶花在冬天盛放,那让虫茧于冬天化蝶也不算稀奇。”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始
花架上的鹤舞铜花香炉飞出袅袅轻烟,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外头就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柳老夫人的马车到了,三姑娘和四姑娘已经出去迎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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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杨钰即站起身,往外道了一句:“已经下车了?”
“这会应该已经下车了。”
“我这就过去。”袁杨钰站起身后,就对莫璃道了一句,“柳老夫人是我恩师,当年也曾指点过袁幕娘,她今日是特意为斗花之事过来的,最后一场就是由她来评定输赢。”
莫璃站起身,送袁杨钰出去后,面上才微微露出几分诧异。柳老夫人之名她以前就略有耳闻,只不曾有幸见过。听说这位柳老夫人是从宫里出来的,不仅被奉为花艺第一能手,且跟太后娘娘还有些亲戚关系。真没想这样的人物竟也过来了,袁杨钰之前递给她的宾客名单上可没有此人,想是袁杨钰自己也不确定能否请得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