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他,她忽然觉得深深的不安。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踏过了千山万水,她不就是为了能最终找到可以报仇的办法吗?
萧凤青说,他要的是大权在握的一天,可是他不知,作为一个被弃下堂,流落街头,甚至亲眼看着满门族人被抄斩的女人,她要的更是权力!一种可以报仇的权力,可以任意处决生命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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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甚至邪恶,可是,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她轻轻走到他的榻前,慢慢跪下。
萧凤溟忽然睁开眼,在看到她那一刻,他的眼神由迷惘渐渐变得柔和而含义不明:“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口气没有责备,也没有任何的不悦,甚至一如她和他初见那样温和。
“皇上。”聂无双跪着靠近几步。仰着头,恰好露出她优美的下颌与那一小片玉样肌肤。
萧凤溟坐起身来,虚扶了她一把:“无双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来求朕?”
聂无双忽然失声,脑中纷杂芜乱。她想说什么?或者她想要的是什么?明明想好的措辞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妾,想要服侍皇上。”沉默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说出了这一句。可是说完,她立刻后悔了。她把头深深伏靠在地上,他衣袍的下摆轻轻碰着她的脸,幽幽的龙涎香荡入鼻间。
有那么一刹那,聂无双觉得自己从未这样低入尘埃。他是皇帝,而她和他不仅仅是天与地的距离,就如现在,他俯视着她,不知心中是怜悯多一点,还是鄙夷多一点。
她宁可他像萧凤青那样,轻|佻风|流“你也就这张脸还不错。”或者如周宁那样,急色难忍。
可是,都没有。他只坐在榻上,安静得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这就是帝王。聂无双模模糊糊地想。
“你的父亲聂卫城,朕曾经见过,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曾为齐国使节来应国递交国书。为人谦卑有礼,相貌十分儒雅,即使后来听说他成了难以定论的权臣,但是朕一直相信他不过是当年风度翩翩的外国使节。你的哥哥,聂明鹄,朕曾听闻过他曾一日退敌千里,爱兵如子。是个十足的少年将军。”他忽然开口,口气淡然。
长长的一席话,聂无双无法接口,只能更低地伏下身。这些曾是聂家的荣耀,聂家的男人个个优秀。可是,是不是这样也会招来天妒?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会收你?”淡然的一句话,却令聂无双心头彻底地冰冷。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因为妾身不但是聂家的千金,也曾是齐国相国顾清鸿的妻子。妾身残花败柳,不敢玷污皇上。”一字一句,她从未这样贬低过自己。自己贬低自己。
“不。”萧凤溟摇头:“朕从不这样看待过你。”
“那是……因为什么?”聂无双心中忽然涌起希望。
“因为你的大哥。”萧凤溟站起身来。她的眼随着他的走动而动。
“不……我大哥……”聂无双心头掠过不解。
“听说他逃到了秦国,现在估计正要被秦国皇帝重用。”萧凤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什么?!”聂无双猛地抬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扯住他袍子的下角:“他怎么会……”
“皇上,是臣弟的错,臣弟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让聂无双堂而皇之地接近皇上。”暖阁外风扑入,随着扑入是匆匆赶来的萧凤青。
聂无双看向一旁的萧凤青,惊怒,忿恨……种种目光重重变幻不停。
他竟然瞒着她大哥出逃秦国的消息!
凶悍好战的秦国正是齐国与应国两国的死敌。而哥哥竟然逃到了秦国,一旦他被秦国重用,那身在应国的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跟萧凤溟说,妾,想要服侍皇上这样的话来?
聂无双越想额上冷汗越是涔涔而出。
萧凤溟含笑将萧凤青扶起:“五弟不必惶恐,刚才朕和聂姑娘只是随便聊聊。恰好聊到了聂明鹄将军的事。”
萧凤青转了头,看着聂无双道:“人人都说聂明鹄是员有勇有谋的猛将,如今看来也是个莽夫而已。秦国狼子野心,根本不信任外人。想来聂家满门被齐国的昏君抄家斩首,聂明鹄以为逃到秦国就可以为家人报仇了,他还真是想得天真呢。”
他的语气散漫,带着一贯的冷冷嘲讽。
聂无双猛地抬头,音森森地盯着萧凤青:“妾身的兄长并不傻,当聂家突然被皇上下旨抄家的时候,我兄长还在齐国西北一带领兵,他若要逃,肯定从岭山一带,抄近路过泠江,四国之中,离他逃亡路线最近的是秦国,若王爷身处我兄长位置,王爷难道要一路步行千里逃到应国吗?我看,到时候就算齐国的皇帝没有设下重重关卡来捉拿,王爷走也走得两条腿都断了。”
她的反诘令萧凤青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萧凤溟哈哈一笑:“无双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居然还懂得地形,果然是将门虎女。好了,不说这个,五弟,你这上好的梨花白后劲很强,朕还想再品一品。”
他说完,不紧不忙地出了暖阁。
“这下好了,皇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高兴了?”萧凤青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跟上。
聂无跪在地上,许久许久才起身。候在外面的夏兰见她出来,连忙上前问:“娘娘,还跟着王爷去吗?”
“不了。”聂无双摆了摆手:“回去。”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以后别叫我娘娘,我不再是王府的侧妃娘娘了。”
她说完踉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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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各取所需(3千)
齐国善饮,酒筵常常要到下半夜方才罢了。
“琅嬛水榭”的丝竹歌舞声悠悠传来,飘渺如天籁,半夜不绝。聂无双坐在窗边,侧耳倾听,心中却是灰蒙蒙一片。
她知道自己的复仇大计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就被生生地掐断了苗头。累
任哪个帝王,谁会把一个敌国将要重用臣子或是归降的妹妹放在身边?
自以为是的筹谋,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笑话!
她输在了太过自信,输在了萧凤青的隐瞒!
聂无双慢慢扯下头上的白玉簪,扯掉身上的紫锦缎外衫,铜镜中的自己依然倾国倾城,但是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自己辛辛苦苦,忍辱负重换回来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场空!
她忽然一挥手,“啪啦”一声,桌上的妆台,镜子……所有的一切纷纷被扫落地。
像是得了发泄口,她发了疯开始砸东西。夏兰听到声响连忙进来,只见聂无双双目通红,拿起剪子戳向百鸟争春屏风。
“哗啦”一声,上好的绣屏被她刺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夏兰吓得连忙抱住她:“娘娘,娘娘……”
“放开我!放开我!……”聂无双死命挣扎,尖叫声刺耳:“放开我,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我要报仇!我要报仇!……”闷
“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魔怔了,娘娘!来人!来人!”夏兰惊叫连连,拼命喊人。
帘子一撩,她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怀中的聂无双已经已经被萧凤青死死压在怀中。
“去叫大夫!”他怒吼。聂无双浑身发抖,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挣开他的一只手,狠狠地咬上他的胳膊。
“呃——”萧凤青痛哼一声,却不扯开她,只让她死死咬住自己。
夏兰看见聂无双泪流满面,咬得浑身打颤。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而被咬的萧凤青回过神来,却仿佛没有察觉到痛一样,一反常态柔声安慰。
过了许久许久,聂无双失去力气,这才瘫软在他的怀中。大夫这时赶到,切脉问诊,开了几帖安神的药,看着满地狼藉,惶惶退下。
聂无双犹如一只受伤的猫缩成一团,除了流泪,她不发一言。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房中又恢复了死寂。
夏兰抹着眼泪,打来热水要为聂无双擦身,才刚碰上她的身子,聂无双就如受了惊一样拼命往里缩。
萧凤青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来吧,你先退下。”
“是,王爷。”夏兰转身刚想要退下,又犹豫上前:“王爷,您的伤。”她刚才看见萧凤青的胳膊被聂无双咬得沁出血来,想必伤势也很重,连忙问道。
萧凤青摇了摇头:“没事,你先退下。本王来照料她。”
夏兰只好退下。
烛火摇曳,满屋的狼藉。他看着缩在床里的聂无双,幽幽地开口:“你也不必如此心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在刚才皇上命我好生照顾你。……”
聂无双仿佛没听见一样,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明白皇上,我还未见有能让他如此挂心的女人。后宫三千,你应该有机会去搏一搏。”
她的毫无反应,萧凤青却依然不介意,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担心皇上介意你的身份,其实……”
他还没说完,聂无双不知什么时候抬头,美眸幽幽地看着他:“王爷在可怜无双么?还是王爷觉得无双还有利用价值?”
她忽然笑出声:“王爷从妾身对皇上说,我是聂无双的时候就知道无双完了。彻底完了。因为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像无双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特别是这个女人的哥哥即将成为秦国的重臣。”
“如果王爷是在可怜妾身,王爷可以走了。”她说完依然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这个世上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萧凤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有个大家族,父亲生的个个儿子都非常优秀,直到有一天,他领回了一个长相异于别人的私生子,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庸俗卑剑的母亲,他的母亲太过卑剑,甚至不能有任何名分,可是父亲却非常喜欢他,甚至动了想要把家业传给他的念头。”
“可是,他的念头给这个儿子带来了灾祸,不到两年,他的母亲就被莫名其妙的杖责而死,因为这是其他窥视家业的人要给这个儿子警告,警告他不能有半分的奢望。”
“后来,这个儿子学乖巧了,天天不务正业,最后父亲失望了,即使把他给了自己的正妻教养,也看不到他任何悔改的迹象,最后……”
“最后,这个糊涂的父亲只好立第三个儿子继承家业,而这个第五个儿子就成了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爷。”聂无双接过他的话头。
“王爷是在说自己吧。在说自己多么委屈,多么忍辱负重吗?”聂无双冷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无双更明白这忍辱负重四个字的含义!”
萧凤青顿了顿,看着在床上面色冷然的聂无双:“你明白?”
他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只是在恨,在怨。你在想,如果本王提前告诉你大哥已经逃往秦国,如果本王提前告诉你我如何可以让你一步步引起皇上的注意,你就不会失败。”
“难道不是吗?”聂无双反问。今天她的失策,他难辞其咎!
“不,什么是忍辱负重,不单单是忍,还要用你的决心。”萧凤青猛地靠近,异色的眸毫无感情地看着她的眼:“不死不休的决心。哪怕已经濒临绝地,只有那一点点的可能。”
聂无双一双美眸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过,我要报仇。倾尽这一生我也要报仇。”
“不过王爷还是骗了我。”她笑。
她从床上下来,对着破碎的铜镜慢慢地梳着自己如瀑的长发:“你瞒着我大哥逃到秦国的消息,不过是怕无双跑去秦国找他寻求庇护。这样会害得你的边防地图成了一张废纸,而你辛苦‘调|教’又通通成了一场空。”
“王爷让我当上睿王府的侧妃不过是想看无双谋智到底有多深,因为你想让无双混入后宫,争那三千宠爱。你需要的是后宫中绝对的势力。皇帝枕边最宠爱的妃子。”
聂无双转头,泪痕未干的面上似笑非笑:“睿王爷,不得不说,您的算盘打得真好。”
“至少在无双今天没有搞砸这一切之前——天衣无缝!”
萧凤青神色未动:“这些你早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不,这些无双虽然都知道了,但是无双忽然觉得,王爷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聂无双靠近他,吐气如兰,绝美的脸上带着妖冶的红晕:“王爷要的是排除异己一步步拿到实权,您要的是——这个应国的天下。从您最敬爱的皇帝哥哥手中把本来属于您的东西抢回来……”
她说破了他的心思。一个她费神难解的疑团忽然在癫狂的今晚通通想通。
这比与虎谋皮更加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萧凤青异色的眸微微一眯,随即幽冷一笑:“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得,本王承诺过,只要我大权在握,就有你报仇的一天。你和我,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么?聂无双忽然笑了。
他,直到现在还在欺骗着她。
等到他大权在握的那一天,他取的是权,需的却是她永不不会开口的命。
……
“你默下的边防图,我会寻个机会交给皇上,到时候应国攻打齐国便指日可待。到时候你还怕你聂家的仇不会得报?顾清鸿不会跪在你的脚下求着你不要杀他?”
“聂无双,本王的条件太过优渥,换成多少女人都会答应,你如果要报仇,只能和本王合作……”
“和本王合作……”
“合作……”
闭上眼,还能听见萧凤青冷冷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停回荡。聂无双枕着瓷枕,终于累极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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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冰写得比较久,比较累心。因为我想,无双不是神人,她也有失败的时候。也有忍受不了崩溃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故人信(一)4千
王府中一切照旧,只是王府下人对聂无双的称呼由侧妃娘娘变成了“无双姑娘”。聂无双每次听了,脸上只做淡淡。既然是“无双姑娘”,这每日向王妃请安也不必去了。她整日在屋中看看书,偶尔与前来探病的邹弄芳对弈几局。累
邹弄芳叹道:“聂姐姐竟这样坎坷,实在让人唏嘘。”
聂无双漫不经心落下一子,黑色莹润的棋子越发衬得她素手如白玉:“终归是不死,还不算最糟。”
邹弄芳听了诧异,但是却无话可接。
的确,满门的族人死得只剩下自己和亡命在外的兄长,若他们两人都死了,这聂家的冤仇真的是再也无法报了。
“聂姐姐的心志竟然如磐石般坚定,妹妹佩服。”邹弄芳心服口服地说道。
聂无双举起一子,似笑非笑:“若你是我,宁可自己也死了算了。”死者已逝,生者却要日日受着痛苦的煎熬,这滋味真的是锥心刺骨。
而且还没算上顾清鸿给她的狠绝……
“东院那位最近怎么样?”聂无双岔开话题,冷冷问道。
东院那位自然是指睿王妃。邹弄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她病了几日,这几日听说好了些,但是终归是元气大伤。”
聂无双心中冷笑。当然是元气大伤,少了许嬷嬷这只恶狗,她就如同少了左膀右臂,是继续装贤淑温柔呢,还是本性毕露,这的确是睿王妃得好好想一想的问题。闷
“那我们那位尊贵的秦侧妃娘娘呢?”聂无双继续问道。
邹弄芳有些犹豫,半天才道:“还是如此,只是最近好像见她怪怪的,像是……”
“像是什么?”聂无双皱起秀眉,邹弄芳为人稳重,说话很少如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
“像是有喜了。”邹弄芳压低声音说道。
“有喜了?!”聂无双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入棋盘。她继续追问:“你可确定?”
“就是不确定才不敢妄下断言,只是最近我的丫头听到琴音阁那边在说什么酸枣,酸梅的,说那位最近胃口不好,我瞧着她也少出来花园里晃,兴许真的是有了。”邹弄芳皱着秀眉说道。
聂无双沉吟许久,半天,她忽然看定邹弄芳:“邹妹妹,你的机会来了!”
“我的?”邹弄芳吃惊反问:“什么机会?”
“一个取而代之的机会。”聂无双美眸中熠熠,笃定地说道。
……
邹弄芳回到自己的房中,心口还在“扑扑”直跳。丫鬟丁香过来倒茶伺候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应声。
“夫人?”丁香推了推她。邹弄芳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她不自然的掠了掠鬓边的发。
“夫人想什么心事?想得连奴婢在跟前都不知道。”丁香笑着道。
邹弄芳接过茶,喝了一大口,这才舒了一口气,顿了顿:“今天气好,不知王妃的病好了没有。”
“听说吴嬷嬷说这几日有了起色,胃口也好了点。”丁香回答。
“那秦娘娘那边呢?”邹弄芳又问。
丁香左右看了无人,这才低下头细细跟她说了。
邹弄芳听了,沉吟半天,忽然笑道:“这几日未曾给王妃娘娘请安了,去,把我娘家送来的半斤血燕拿着,我们去给王妃娘娘请安。”
……
这日,聂无双在“听风阁”里,忽然听见外面隐约有喧闹声,她遣了夏兰出门查看,不一会,夏兰进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无双姑娘,是秦侧妃。正在门外寻我们‘听风阁’的麻烦呢。”她气呼呼地说道:“她非要说我们‘听风阁’把脏水都倒入了她‘琴音阁’的水池中。这下逮了我们阁的丫头,正在叫骂呢。”
聂无双微微皱眉:“这王府的水不都是从一条明沟,一条暗沟么?丫头就算是不小心把脏水倒入明沟,那也不是流向她的‘琴音阁’。”
“所以说嘛,这分明是那姓秦的在故意找姑娘麻烦呢!”夏兰忍不住恨恨地道。所谓拜高踩低,就是秦菁菁这种人,看到聂无双被王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无双姑娘”就赶紧过来踩一脚。
“跟我出去看看。”聂无双耳听得外面的吵闹越来越大声,不得不皱着眉头出去。
在院子门外,果然看见秦菁菁正在嚷嚷:“要不是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脏水倒到了明沟,我那‘琴音阁’怎么会臭哄哄的!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还在那边骂得难听。聂无双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秦姐姐,今日怎么跟这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若她错了,我向秦姐姐陪个不是。”
秦菁菁见她来了,柳眉一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呀,这不是侧妃娘娘么,应该是妾身来拜见娘娘的。哦,不对,如今应该改口了,叫无双姑娘。啧啧,我就说么,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做个侧妃是委屈了。等改天皇上来了,还是等着皇上好好赏赏这王府里绝世无双的一支花才是。”
那日酒席上的事虽然隐秘,但是已经隐隐约约传了出去。想来秦菁菁听到了,这下拿到了她的马脚一样,过来冷嘲热讽。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面上越发笑得柔和,上前一步:“娘娘打趣了,这什么姑娘,什么夫人和侧妃不就是王爷的一句话么。无论是从侧妃到夫人,还是姑娘到侧妃,都不是咱做的主,秦姐姐,哦,不,侧妃娘娘,您说是么?”
她的一席话说得秦菁菁脸色一变,正要开骂。那边走来邹弄芳,她笑笑眯眯地摇着绢扇走过来,像是从东边那边赶来。
“这是怎么了?”她笑着道:“许久不见秦姐姐在花园中,如今却是凑巧了。对了,王妃这几日身子利索了,吩咐妾身过来传个话,这春日天万物勃发,但是也要辟邪,王妃叫人蒸了一笼的桃花糕,外加给每个院子都给了一枝从天罡寺砍来的一枝桃木。你们都去领吧。”
秦菁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这样巧?王妃什么时候那么信这个了?去年都不见她蒸什么糕,砍什么桃木。”
邹弄芳见她不信,叹了一口气,靠近她低低说:“秦姐姐,你忘了王府前些日子许嬷嬷的事了么?王妃娘娘如今可信这个了,直说是冤魂报应呢!你说凌夫人死了那么久还能枯骨现井,使得自己沉冤昭雪,这不是因果报应么。”
秦菁菁恍然大悟,忽然她想到了即将秋后问斩的许妈妈,俏脸不自然地一紧,勉强笑道:“是是,是我糊涂了。这王府是有邪气。”
“邹妹妹领了没?”她又问,完全忘了刚才那寻事的嚣张气焰。
“没呢,秦姐姐一起?”邹弄芳回头看着聂无双也问:“无双姑娘也一起?”
“不了,无双不太喜欢吃甜的,不知这桃花糕甜不甜。”聂无双笑着摇头。
邹弄芳笑着道:“听说请了京城中的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明春斋’的师傅做的,清甜绵软,还加了点梅子。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秦菁菁其实已经有孕一个多月,日日心烦气躁,嗜酸如命,如今一听邹弄芳所说,连忙喜笑颜开:“走吧,一起去。王妃肯定也备了你一份。”
她说着当先去了。聂无双看了邹弄芳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王妃处,聂无双与她们两人刚进了花厅,果然见几位夫人已经在了,身后的丫鬟手中都端着睛致的食盒,清香扑鼻。
王妃睛神好了许多,她一见秦菁菁她们来了,温柔一笑:“几位都来了,都去领桃花糕吧。要不是为了辟邪,这桃花糕我可要一个人吃了,刚才几位妹妹都说这师傅手艺不错。”
“是呢,一闻这味就是出自名师傅之手。”秦菁菁笑着道。
王妃把目光落在了聂无双身上,淡淡地道:“无双姑娘也领一份吧。毕竟在王府中,也算是王府的一份子了。”
“扑哧”秦菁菁不客气地笑出声,慢条斯理地说:“这哪能呢,王妃说错了,这聂姑娘可是落地的凤凰,改天可是要重新飞上枝头的呢。”
她话里有话,所谓的落地的凤凰不如基。她在讽刺聂无双。
她说得轻慢,花厅中几位夫人都纷纷笑出了声。王妃也不斥责,只淡淡地笑仿佛没有听见。邹弄芳担忧地看了聂无双一眼,却见她面无表情,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
秦菁菁见聂无双不吭声,顿时失了兴趣。几位夫人聊了几句,都纷纷告辞了。聂无双提了食盒,跟着她们往回走。
邹弄芳悄悄跟上她,等到了“听风阁”她才上前扶了聂无双的胳膊:“聂姐姐小心一点脚下。”
聂无双笑着看着她:“无妨。我自认得路,不会被这路上无关紧要的小石子绊倒。”
邹弄芳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果然如聂姐姐所说,那位忍不住出手了。”
“我也瞧见了,她手中的提的盒子可是不一样的。”聂无双冷笑:“蠢人还不自知,活该死到临头还嘴硬。”
邹弄芳看看四周无人,拉着她有些不确定:“聂姐姐前日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自然。”聂无双按了按她的手:“若你不争,一辈子就只是王府中不起眼的夫人,若你争了,前途不可限量。”
“那王爷那边……”邹弄芳咬了咬下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聂姐姐,咱也不说别的,王爷心思太难猜,你怎么能知道他想要的是……”
聂无双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你若肯信我,就去做,如今我什么都不能说,若不信我,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反正作孽的是那位,与我们无关。只不过这个这么好扳倒她的机会就这样没了而已。”
邹弄芳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她才咬咬牙:“一切听聂姐姐吩咐。”
聂无双含笑道:“邹妹妹是个明白人。其实就算我不说,邹妹妹也会寻找最合适的机会。我只不过是额外的助力而已。”
邹弄芳闻言,淡淡一笑:“其实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不争,总是不甘心。”
两人说了一会,邹弄芳便告辞走了。
聂无双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在花木扶疏的小径消失,又默默站了一会,这才走进屋nei。
一进屋,她便微微一惊,只见软榻上躺着萧凤青,他眼眸微眯,似已经睡着了。
聂无双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也不知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定了定神,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他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笑着向她伸出手:“过来。”
聂无双看了他一会,避开他的手,坐在妆台前:“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的冷漠疏离令他不悦地皱了皱剑眉,随即又释然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大哥的消息?”
“啪!”地一声,聂无双把手中的象牙梳子重重扣在桌上,眸色冰冷:“王爷,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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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故人信(二)3千
她脸色铁青,冷然的眸色令人不寒而栗。萧凤青却依然慵懒一笑:“知道不多,但是足够了,问题是,你想听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聂无双陡然变了脸色。
他只看着她笑,那抹可恶的笑脸几乎令她要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许久他才开口:“你修书一封,说服你的哥哥到应国来。这是唯一可以令你得到你想要一切的第一步。”累
聂无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想要把他引荐给皇上?”
“是,聂明鹄少年一战成名,皇上早就心仪这样的人才,再说他如果能过来应国又被皇上委以重任,何愁这天下不是应国的天下,何愁你在应国没有靠山?”萧凤青异色的眸中熠熠有神。
大哥!……大哥聂明鹄!
聂无双不知不觉扣紧手中捏着的梳子,直到那尖锐的齿痕深深印入掌中。她就要见到她的大哥了,在黑暗中惶惶无措的心仿佛见到了亮光。
是不是再也不用硬起心肠逼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是不是再也不用再做那人人敬而远之的恶人……
她忽然潸然泪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袭温暖的扑来,他已经把她拥在怀中。聂无双挣了挣,最后软软依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
窗外金光遍撒,她闭上眼看见的却永远的是满眼的血红。恨太久,原来也是一种负累。那么恨,恨那么满,原来她也不过是寻常女子……闷
一声长长地叹息响起。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间,这一刻,她收起利爪,蜷缩在他的怀中,泪零落若雨。
莫名的,他忽然很想就这样拥着怀里的女子,什么也不做一直到老……
……
反反复复,辗转反侧,聂无双索性披衣起身。外间的夏兰听到声音,迷迷糊糊起来:“娘娘……姑娘是不是睡不着?”
“拿笔墨来。”聂无双看着窗外那轮明月,亮得心惊。
“这么晚了姑娘还要写什么东西么,明天再写吧。”夏兰劝道。
“拿笔墨来。”聂无双重复,她坐在妆台前,铜镜映着烛火,她的容色幽幽,白得如鬼魅。
白天的哭泣对她来说更似一种错觉,一时的软弱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永远的软弱。一路行至此时此地已经不能停,不能退,更不能让自己有一丝丝的松懈。大哥还未来应国,自己仗着在萧凤青心中有几分份量是远远不够的,天长日久,红颜易老,恩爱凉薄。
她,等不起。
夏兰看她的模样顿时噤声,连忙拿了笔墨纸砚。
窗台打开,草虫叽矶,一派春夜宁静,她心中却依然沉晦那个风雨夜。眼前笔墨纸砚齐整,她忽然泼掉墨水,拿来裁纸刀,狠狠划破手臂。
“姑娘!”一旁的夏兰惊得不知所措。她却一眨不眨,只看着满手的血流入碗中,然后蘸上毛笔,挥笔写下……
一块绢布写完,她换上另一块,夏兰看着满眼的血字,只惊得不敢吭声。许久,她丢下笔,拿出一块玉佩,放上道:“明天一早送给王爷,要记得亲手……”
她还没说完,忽然宁静的夜里有人凄厉地尖叫一声。
声音凄惨尖利,如困兽,又似厉鬼……
夏兰手一哆嗦,几乎要捧不住手中的玉佩血书。
“这这……这是谁在叫……好好……好可怕!”
聂无双侧耳听了,许久,她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竟然这样快。”
“是是……是谁啊?”夏兰连忙问。
“不知道,睡吧。”聂无双关上窗子,美眸幽冷:“明天就知道是谁在叫了。”
夏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退了下去。
聂无双躺在床上,面上着一丝含义不明的笑,终于安稳睡去。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才刚起身,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怎么了?”她问。夏兰端了漱口的茶水,脸色有些发白:“娘娘,秦……秦侧妃娘娘死了。”
聂无双一顿,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抖:“怎么回事?”
夏兰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惶恐:“昨夜……就在昨夜,秦娘娘忽然小产了,流了一大滩的血,姑娘不是听见了么,昨夜叫得那么惨……唉,今天奴婢去打听,才知道是……”
她还没说完,帘子被人一撩,一位脸色音沉的嬷嬷招呼也不打走了进来:“王妃说了,各位夫人一起去厅中,有事商议。”
“可是我家姑娘不是夫人……”夏兰还要争辩,那嬷嬷却不吭声,只是满目的鄙夷已经说出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来。
“既然是王妃吩咐了,就一起过去看看吧。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聂无双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嬷嬷先行一步,无双一会就过去。”
那嬷嬷却站着一动不动,声音木然:“王妃吩咐了,一定要看着各位夫人起身。奴婢得罪了。”
这阵仗,就算夏兰再迟钝也知道不同寻常,俏脸一板就要发作,聂无双已经握了她的手:“走吧。既然王妃有令,就得遵从。”
那嬷嬷见她识相,脸色也缓和几分,当先走了。聂无双扶了夏兰慢慢跟在她身后,来到“香慧阁”这才知道几位夫人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正窃窃私语,见她进来,却各自散了,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聂无双只是装作没看见,目光淡扫,扫到人群中的邹弄芳,与她微微递了个眼神,这才入座。
不一会,王妃到了。许是昨夜未睡好,她脸色蜡黄,眼睑下音影重重有气无力地问:“各位都到齐了么?”
“回王妃,都到了。”有人怯怯地道。
“到了就好,有一件事要宣布:秦侧妃,昨夜去了。”她沙哑地说道。底下的夫人吃惊的却是寥寥,想来昨夜的动静真的很大,闹得满府都知道了。
睿王妃扫过底下每个人的脸,最后定在神色淡然的聂无双面上:“无双姑娘,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也不伤心。”
聂无双站起身来,微微一福身:“王妃娘娘,不是无双心狠,而是今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至于伤心,无双对秦姐姐交往不深,实在是难以和王妃及各位夫人感同身受。”
她说完,就听见有人骂道:“狠心肠的女人,难怪全家被抄斩了,还有脸活在世上。”
聂无双只坐着冷笑,反问:“这么说,无双应该自杀追随家人九泉之下,安了那齐国昏君斩草除根的心,才算是心肠不狠了吗?”
那人顿时语塞。
睿王妃看着巍然不动的她,眉头微微一皱:“不是本王妃多疑,实在是秦妹妹死的蹊跷,怎么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就……”
她忍不住哽咽,拿起帕子拭泪。
好一副唱做俱佳。聂无双几乎要赞一声绝了,若不是她真的没做什么,还真以为这事是自己干的与这位“贤淑”的睿王妃无关。
聂无双忽然笑了起来:“王妃别伤心了,既然死得蹊跷就得查一查。这王府中是谁——害死了秦菁菁!”
最后一句,她盯着王妃的眼,一字一顿地问。
睿王妃对上她冷如冰霜的美眸,心中不由激灵打个寒颤。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眼睛这样如刀如剑,犀利得几乎要看破人心。几乎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是,无双姑娘说得是。这……这也就是本王妃召各位夫人来这里的缘故。”睿王妃轻咳一声,看向聂无双,声音柔柔的:“无双姑娘,你能否说说,昨天你因什么和秦侧妃吵架?”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齐刷刷看向聂无双。
果然有预谋!
而这个预谋的矛头就指向她!
聂无双淡淡一笑:“怎么能算是吵架,只不过当时秦侧妃在与妾身阁子里的丫头置气呢,后来邹妹妹来传话,这所谓的吵架也就不了了之。怎么?王妃觉得有问题?还是觉得无双会为一个粗使丫头心生不满而害了秦侧妃?”
睿王妃顿时一怔,忍不住咳嗽起来,气息不稳:“本王妃没有这么说……”
“王妃如果觉得有蹊跷难道不是问问秦侧妃的贴身丫头,无双瞧着要好好拷问一番,比如秦侧妃昨日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事。”聂无双慢慢说道。
她还没说完,萧凤青大步走了进来“啪”地一声,把门边立着的半人高的花瓶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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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废王妃(4千)
巨大的声响令满屋的女人都颤了颤。睿王妃更是惊得从座上下来,跪在地上:“王爷……王爷怎么进来了?”
萧凤青扫过满屋的女人,最后落在聂无双身上,皱眉:“你来做什么?”
“王妃有令,无双就过来看看。”聂无双似笑非笑地道,眼中的嘲讽刺人眼目。累
萧凤青额头青筋微微一跳,怒气已经聚拢眉宇间,他冷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妃:“你就是这么管后院的?先是出了一个许嬷嬷,现在菁菁也死了,还有本王的孩子!”
“王爷……恕罪,妾身御下不严,妾身……”睿王妃浑身发颤。她还想再解释。
萧凤青已经冷冷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用叫其他人来陪你故弄玄虚了,来人,把人都押上来!”
顿时侍卫押着几个丫鬟老妈子来到厅堂。
“今天就当着本王的面,说说,你们主子是吃了什么才会小产中毒的?!”萧凤青冰冷的声音顿时震充斥整个厅中。
睿王妃脸色一白,顿时跌坐在地上。
……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原来秦菁菁吃了王妃赏的“桃花糕”到了半夜就腹痛如绞,随后才不到两个月的胎就保不住了,折腾了一夜,睿王妃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中毒气绝,死状凄惨。
秦菁菁的丫鬟对她的死因心存疑惑,偷偷藏下她剩的桃花糕,萧凤青命人检验,果然有毒,原来这桃花糕中掺了份量极重的夹竹桃的花粉。闷
这一下,归根溯源,又传来“明春斋”做糕点的师傅。师傅供人说是睿王妃说秦氏有孕,吃食要分外注意,所以拿了一包白色的粉末,说是益母草磨成的粉,他依言另做了一份,没想到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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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睿王妃下的毒手。
众夫人纷纷吃惊,睿王妃辩解那一定是“明春斋”的师傅动的手脚与她无关,萧凤青见他们两人狗咬狗,几下板子把那师傅打下去,那师傅就招供了,原来是睿王妃重金命他如此这般,本来他要携重金潜逃,没想到王爷来得那么快……
一切真相大白。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