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随意的在头上揪起个发髻,那剑眉入鬓,面部线条如刀刻一般,冷硬,俊朗。
鼓声带着陆离侵略式的杀伐之气,覆盖全场。
阵中央的面具人,目光淡淡从城楼上掠过,大喝一声,“摆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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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淡漠沉稳,这一声高喝,如平静的沧海之上陡然掀起一个巨*。
杀意激荡的鼓声和着主将的沉稳,令雍军气势迸发,飞快的组成一个锥形,带着锐不可当的之势冲破包围。
北魏军尚处在这变故的震惊之中,一时反应迟钝,被雍军如切豆腐一般切开一条血路。
“那是何人?”北魏大将军一直盯着城楼上的陆离,问道。
谋士却明白他问的是场上厮杀那人,便答道,“不知,不曾听说雍国有与陆离身形相仿的名将。”
那人的气势,若说他是籍籍无名之辈,任谁也不能相信啊
“他虽用兵娴熟,气势逼人,但身上杀伐之气不重,可见并非久经沙场之人,派斥候,查查今次一同前来的雍将有哪些。”北魏大将军目光,从城楼上的陆离转移到沙场之上领兵之人,冷冷道,“退兵。”
“将军”身边副将急道,“我军二十万雄兵,还会输给他区区十万不成”
谋士道,“姬副将,对方攻心之策使得好啊,我军军心不稳,便是有四十万,也是为人鱼肉。”
姬副将看着场上形势,重重一叹,大声道,“退兵”
城楼上,陆离看着如朝水退却的北魏军,丢下手中鼓槌,重重靠在城楼之上,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狂放嘶哑,低沉犹如在胸腔共鸣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石城上空。
谁都听出了他笑声中有伤口。
陆离再赴沙场,却是攻打旧国的主将,而与他对垒的是自己族中的叔父。
陆氏五代铁血将军的威名便毁在他这样一个叛国贼子手中。
北魏皇帝并未因此将陆氏灭门,反而重用陆氏武将,他的叔父陆叙便是如此被提拔上来,可是这并不代表皇上信任陆家,相反的,他或许更多的是忌惮。
如果,这次叔父败在他手中,那么陆氏一门就完了。
陆离凝视城楼下滚滚烟尘,却敏锐的察觉身边有人靠近。他转过头,一物陡然迎面砸过来,他飞快的伸手接住——是一只银色面具。
陆离目光从面具上移开,落到几步之遥同样的一袭玄色铠甲上。
那人宛如耀眼的太阳,无论在哪里都能照亮一切黑暗,即便是穿着如此暗沉的颜色,也掩不去他身上的光华,反而愈发的肃然稳重,那张俊美无铸的容颜依旧带着淡漠与严肃,菱形的嘴唇微抿,黑发有丝许散乱,但是比起陆离来却要好的多。
“你这般从容的姿态,倒像上战场之人是我一般。”陆离声音暗哑。
顾连州微微蹙眉,“仅此一次。”
“放心吧。”陆离转身,猛的用力将那面具捏碎,抛下城墙。
风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是躁动不安的火苗,汇入陆离体nei时便烧成了一片熊熊烈焰。
杀意,被点燃了。
“雍帝果然是头老狐狸。”陆离淡淡评价。
如果随军而来的不是顾连州这个圣人,也许他不会这么快的抛开心中枷锁。
“禀将军,尚京来人了”一名士兵急急赶过来。
“何事?”陆离问道。
那士兵顿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顾连州,“不知是何人将六名被绑的剑客丢到军营外,留书一封,说是军师的暗卫。”
“哈”陆离嗤笑一声,似乎心情愉悦许多,“走,看看去”
顾连州额上青筋跳的欢快,她下手倒是快的很
第二卷 强强相遇 第140章入我相思门
第140章入我相思门
大帐nei,陆离跪坐在主坐上,单手支着头颅,一副看好戏的形容。
顾连州面上一如往常的淡漠无欲,清贵的声音道,“固,你说。”
“是。”固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云姬,把属下迷晕.......”
“说实话。”顾连州声音淡淡,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固打了个冷战,“云姬说,大丈夫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顾连州垂眸盯着他,道,“她还说什么了?”
“姬以死相逼,令属下即刻奔赴北疆,说是要以主公为重,甘愿一死。”固知道自家主公是看重云姬的,听到此话,应当会高兴。
但顾连州太了解白苏了,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许是情真意切,可若是白苏,其中恐怕用计的成分更多一些。
“她在尚京都做了什么?”顾连州声音越发冷清。
固心下一惊,主公的怒气似乎有增无减啊,当下不敢再挑挑拣拣的说,而是事无巨细,一一道明,“云姬在秋棠诗会上一鸣惊人,繁大夫邀请姬去太学担当茶道和诗赋的博士。齐姬和齐氏几位贵女绑架十三姑娘,诱杀云姬......”
顾连州明知她不会有事,可是手依旧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
固将其间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包括路遇厮杀,被宁温所救。
陆离原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然而,白苏的手段实在令人咋舌。他一向认为女人没有一个是善类,可这白苏何止非是善类,简直诡诈到令人发指
“齐氏贵女徐被幽禁,齐氏一门遭到士人声讨,名声一落千丈。”固一口气说完,再次偷偷看了一眼顾连州。
“这是姬写给主公的信。”固把厚实的信呈给顾连州。
陆离见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给顾连州留下单独空间看信。
顾连州喝了口茶水,稳了稳心神,才打开面前的这封家书。
家书他没少收,在尚京时,政阳每月都会寄来家书,但nei容无非是:最近挑了个世家贵女,询问他是否满意,再或者便是督促他多亲近后院,早日诞下大子......几乎不用看,他便能猜到其中nei容。
对于家书,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期待过。
顾连州一手端着茶盏,一首抖开信件,饮了口茶,转眼看过去。
入眼的第一句话便险些让顾连州喷水,幸而他控制力一向不错,生生忍住了。
——夫主,妾初葵了。
“咳咳”顾连州面上被呛得泛出淡淡的红晕。
继续看下去,前面一整张直令他面红心跳,其中所述nei容概括起来是这样的:夫主,妾昨日来了初葵,最近身体养的不错,睛神也很好,已经有胸有臀了。
虽是简单,可白苏曾是写禁书的,措辞用句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暧昧的气息,令人想入非非。
顾连州放下茶盏,翻过第一页。
第二张啰啰嗦嗦的整张纸,总结起来就是忏悔词,忏悔她一不小心当上了博士,以后要出入那种处处是男人的地方,但保证老老实实的,绝不会红杏出墙;忏悔她一不小心把齐姬给弄死了,又把一个爱慕他的女人给弄幽禁了;忏悔她还想过对后院其他姬妾动手,但保证会忍住,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美德......
“哼,美德”顾连州嗤之以鼻,她身上能有半点美德,天下间的妇人都贤良淑德了。
这一张,也可以忽略不计。
顾连州目光飞快的扫过第三页,上面是分析北疆战况,劝说顾连州关键时刻万万不要将就什么仁义道德,安全第一。
白苏知道顾连州nei里并非是个谦谦君子,可他为了顾氏一族,还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生怕他也为名声而束手束脚。
顾连州微微点头,这些勉强算得上是封家书了。
可是,目光向下移,但见她说完一通,最后又感叹自己是因为忧心,太过逾越了,以夫主的才华盖世,定然能够做的又卑鄙又不为人知,不像她自己,稍微诡诈一点,就被人唾弃了。
然后又装模作样的自怨自艾一通。
顾连州额上青筋暴跳,这个妇人,简直连拍马屁都能气死人
这一张也可以忽略
再下一张,入目便是一首小诗: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刻骨的相思与愁绪令顾连州心中微微揪起,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自己的唇,那日临别的一吻如蜻蜓点水,却着实难忘。
因着心中的回味,和一点思念,使得顾连州看下面的nei容时,都平和了许多。
白苏表达的思念亦是十分煽情:妾甚是想念夫主身上的气息,夫主不在府中的时日,妾度日如年,甚是难熬.......
看到此处时,尚还可以入目,接下去便是对顾连州各处的详细描写等等,越看越不成体统。
顾连州淡淡的折起信件,欲撕毁,却终究将它放进了袖中。
夕阳余晖甚美,大帐中的光线有些昏暗,而顾连州的容颜却依旧容色夺目,方无本是来给顾连州送大氅,看见自家公子端坐在几前,闭眸凝神,心中不由暗惊,还道战事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是他一个奴隶能够过问的。
“公子,可要出去转转?”方无小声问道。
静默了片刻,顾连州道,“也可。”
方无飞快的将一件苍青色大氅披在他身上,大氅的领口处缝制貉子毛,围拢一圈,将俊美无铸的容颜围拢在中间,俊美愈发令人不敢直视。
走到帐外时,夕阳已经下了,天色有些黑,从营中能看见外面明亮的火光,一群人在那处饮酒跳舞,清晰的传来男人的歌声。
石城中,连汉子都会唱歌,歌声粗犷豪迈,与妇人之音颇为不同。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是一首对姑娘求爱的歌, 歌中写一个男青年在露珠晶莹的田野,偶然遇见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小伙子为她的美丽着了迷,向她倾吐了爱慕之情。
这种大胆的求爱方式,直率朴实,虽对于士族来说,太过露骨,却不会令人生厌。便如白苏,她的直接令他头痛万分,却不知为何,总不能真的厌恶起来。
“公子,可要过去瞧瞧,大伙庆祝首战告捷呢。”方无见顾连州望着那处发呆,便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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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强强相遇 第141章痴迷连州的美人
第141章痴迷连州的美人
远远的便看见陆离也在火堆旁,而他明显不受男人们的欢迎,倒是许多姑娘围在他身侧,频频向他送秋波。
顾连州顿足在六七丈远的地方,不再向前。
看来陆离是真的解开心结了,若是在以往,非不得已,他绝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尤其石城原本还是属于北魏的领地。
这里的人们从前也都敬仰着这位铁血将军,同样,石城被攻下后,他们多少也会鄙夷他降雍,虽然他们现在归于大雍后,比以往的日子更好过了些。
“咦?那个人......”陆离身侧有个娇娇眼睛不眨的盯着顾连州的方向,喃喃自语,“莫不是仙人临尘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那般痴迷的神情,令众人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在两丈远处,夜色渐浓,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姿立于一株枯树之侧,沉静nei敛,苍青色大氅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站在那里便如清风朗月般,不知不觉吸引着目光,令人深陷。
顾连州便是这样,他身上有种沉静却光华的气质,即便看不见容貌,却依旧令人觉得,他是个俊美无匹的男人。
“好个英伟男子”一声娇柔的轻叹,将众人神智拉回不少。
说话的这名娇娇一袭广袖柳黄|色深衣,勾勒出妖娆妩媚的曲线,她面上覆着轻纱,一双翦水秋瞳始终带着盈盈水意,目光流转之间数不尽的风情,如此媚色,然她的举止却是端庄合宜,并不似风尘女子的烟视媚行。
“静女”火堆旁的少女飞快的向她抛过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静女某种尽是羞涩,却点了点头,举步朝顾连州走去。
那少女蹦蹦跳跳的返回火堆,其余娇娇急急问道,“怡女,你与她说了什么?”
少女咯咯笑道,“那等俊美的丈夫,自是要瞅瞅,可是我怕我等姿色污了他眼,便教静女去唤他过来一起玩耍”
“噫,凌氏的静女可是北疆一带最美的娇娇了,让她去相邀,却也勉强合衬。”这娇娇话中并无多少嫉妒的意思,在她看来,顾连州是天上的神仙,静女纵使再美,也比不上他。
而她这话,显然搏得了多数人的赞同。
静女心如鹿撞,她今日经过刻意打扮,本是冲着陆离来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一个比陆离还要俊的男子,只是不知他的身份如何......
希望不是太低微,否则恐怕族中不会允了婚事......
静女想着想着,陡然醒过神来,顿时羞红了脸,连人还为瞧清楚,她怎么会忽然想到这种事
思索间,却已经走到了顾连州面前,不知为何,她只是垂头看着他的衣角,便心慌意乱,“公子......我,我们在庆祝战事告捷,大伙慕公子姿容高华,想,想,想请公子......”
静女实在厌恶自己这般慌乱,她见过的男子甚多,其中不乏俊美者,以往均能够坦然处之,今日却为何不行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答话,静女一咬牙,抬起头来。
入眼的是一张俊美无铸的淡漠容颜。
顷刻间静女想好的说辞全部都忘记了,只痴痴的看着他,她从未见过如此魅人心魄的俊美男子,她一直被奉为北疆最美的娇娇,也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然而此刻站在这人面前,她面上覆着的轻纱便如笑话一般。
顾连州并未听见她的话,而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再无哪个女子看见他,却只是慌慌张张的忙着系衣带,也无哪个女子看他张的好,便立刻亲上来。
顾连州轻笑一声,想来,她那时借他救急,又是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吧。
静女被他这个笑容晃的失神,便是这一笑间,心和魂全都失了。
“公子?”方无看不下去了,他家公子竟然对着一个美人,神思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顾连州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清贵的声音道,“回吧。”
北疆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顾连州说话的时候,唇中逸散出淡淡雾气,在夜色中飘散,使得他那菱形的唇越发诱人。
“公子”静女急唤了一声。
顾连州顿住脚步,似是才发现身边竟然有个女子,他暗暗敛起心神,方才竟然走神到了六识皆空的地步,这可是二十几年头一次啊
“何事?”顾连州转向方无。
方无道,“这位**代众人前来请公子去那边一起庆祝。”
“请**转达在下的谢意,在下倦了,先行回去休息。”顾连州从小便在众人痴迷的目光中长大,实在厌烦被人观赏,他方才也只是打算远远看一会儿便罢了,“方无,你去代我向诸位致歉。”
“公子.......”静女声音极小,她直觉,眼前这个人并不会因为她的哀求挽留而顿步。
顾连州朝她微微颔首以示礼节,他虽然向来淡漠,但是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会少,甚至比任何人都做的周全。
他独自转身走入更深的夜幕之中,远处的军营里火把的光亮,隐约映出清俊挺拔的身影。
“娇娇,请。”方无很礼貌的提醒了一下,这个看直了眼的女子。
静女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无,眉眼之间浮起和善的笑意,“劳烦您了。”
方无回以笑意,神态却更加恭谨,“**客气了。”
广袖衣裙庶民是没有资格穿的,静女的打扮一看便知道是贵女。
方无心中清楚的很,她如此对待一个奴仆,不过是冲着公子罢了,尚京城中对他态度谦和的贵女不在少数,甚至连公主们见了他也都会搭上两句话,自是见怪不怪了。
顾连州返回自己的营帐,侍卫进来帮他解下大氅,问道,“先生,可需热水?”
顾连州的职位是军师,军中将士多是如此唤他。
“嗯,稍后等方无返回后,再抬水进来。”顾连州在几前坐下。
那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顾连州抬手欲取一本书来看,顿了一下,还是拿了那本白苏所著的《百战奇略》。
他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但此书已看过好几遍,却依旧不自觉的拿了它。
翻开书页,忽然想起袖子中还有一封书信,便取了出来,又读了一遍,唇角漾开一丝他自己根本不曾意识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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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强强相遇 第142章太学师云
第142章太学师云
在暗卫被送走的第三天,白苏便接到了太学祭酒繁湛的帖子和太学任职的文书,而今日便是她入太学的第一日。
白苏从小到大,有梦想过当科学家,有梦想过当军中花朵,还梦想过当一名出色的园艺师......当然她最大的梦想还是能活过二十五岁。
大部分职业都被她梦想过,却惟独没想过要去教书育人。
白苏下了马车,站在肃穆的太学门口,心中觉得甚是有趣,让她这个一肚子坏水的音谋家去教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生员,实在是太合衬了
太学不允许奴隶进入,所以一般带来的奴仆都会集中的停栈中,如同畜一般,白苏不喜,所以便没有携带十三她们,只身一人前来。
白苏今日上任之事传遍尚京,所以太学的守门小厮见一名陌生女子进来,知道她多半就是云姬了,便恭敬的迎了上来,“可是师云?”
师是职业,白苏入了太学为博士,自然便不再是云姬,而是师云。
“正是。”白苏道。
“先生且候片刻。”守门小厮行了一礼,立刻跑进园nei,须臾之后便唤来一名灰衣竖子(童仆、也作书童,并非奴隶)。
那竖子十三四岁,五官周正清秀,举止规范有礼,处事也颇为老练,脆生生的声音,令人闻之睛神一振,“先生可有贴?”
白苏掏出繁湛的贴子,那竖子双手接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便还给白苏,道,“先生请随我来。”
竖子却也不怕生,路上竟与白苏攀谈起来,“先生真是厉害我听闻先生识茶之能尚在师掩之上,真悔那日不曾去景春楼呢”
他口中虽称赞白苏茶道厉害,然实际是对白苏一个妇人能当上太学博士的钦佩更多一些。
白苏却也不排斥这个伶俐的小童,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左竖明。”他答话的声音满是欢喜,觉得师云应是对他还看得上眼。
左竖不是姓,而是他的身份,“左竖明”的全部意思是:在左侧伺候,叫明的小书童。
太学会给每一位博士分派两名书童伺候,一个唤“左竖”,一个唤“右竖”。简而言之就是左边的小童子,右边的小童子。这些白苏是知道的。
“此处便是祭酒的处所了。”明将白苏领到一处独院的门前,躬身道,“先生请进。”
白苏点点头,走了进去,院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循着那声音看去。
秋日明空的阳光下,成片的菊/花圃中一袭暗紫袍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与几位博士饮茶话诗,他笑声朗朗,令人觉得十分舒适。
那一群博士中,多数是白苏不认识的,唯一识得的便是师掩。
“咦,云姬?”师掩第一个便发现了站在花圃外的白苏。
暗紫袍服的男子忽的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白苏几眼,她身着浅青色曲裾,青色的绣线在上面纹出各种吉祥的图案,显得低调却不失贵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苍白容颜,在秋日清晨还未散尽的淡雾中,便如朝露一般。
白苏裣衽为礼,冲他们欠了欠身,“素冒昧了,不知哪位是祭酒大人?”
暗紫色袍服的男子放下手中茶盏,从小径中缓步走了出来。
白苏知道他便是祭酒了,遂才仔细看他。
繁湛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很像繁行时,肤白俊朗,沉稳中透着为师者的严肃。
“祭酒大人。”白苏朝他行了妇人礼。
“师云太谦虚了。”繁湛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显得谦和温柔。
白苏行妇人之礼,是表示自己地位低微,也是对他尊重的意思。
“师云,快来快来我将你奉为师,眼下遭难,你可要替我挡上一挡”师掩在圃中大声招呼。
师掩年近四十,常年过度饮茶,导致形容消瘦,一看之下,几乎令人以为除了骨头就是皮,但他性子直爽洒脱,所以当日惊于白苏才学时,才会立刻脱口道:可以为我师矣。
师掩如此一说,其他几名博士,也不由附和打趣道,“是极是极,今日就让你师徒二人若还是输,你可要继续扫落叶,连你师父的份儿一起扫。”
“走吧。”繁湛道。
白苏对这群和善的博士印象不错,对他们所行之事也多了几分兴趣,便随着繁湛身后往菊圃里面走。
在花圃的中央,有一块两丈余的空地,空地上架起一块低矮的木板,众人便在上面席地而坐。
六名博士围拢着一张几,上面摆了几样点心,约莫是他们当做早餐来用的。
“久闻师云大名,我等均不拘礼节,师云莫要见怪”其中一名白面美冉的博士道。
六名博士起身与白苏互相行了见礼,便坐下继续方才的接诗。
白苏只与师掩相熟,便在他身旁跪坐下来,师掩道,“师云诗词乃是尚京一绝,我这句便由她来接吧,若是她也接不出来,我便情愿去扫落叶。”
“如何接法?”白苏也有点紧张,若无真才实学,当真不容易玩这种游戏。
“姬听一听,便知道了。”师掩把方才前面的几句诗念了出来,“一蓑一笠一髯翁, 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山一水一明月,一曲高歌一樽酒 ......”
简简单单的几句,便勾勒出一幅冉翁月夜垂钓的场景,可是诗词中非要有那么几句诗眼才算得上时首好诗,这几句均是平平的,没什么好坏。
本来前三句还算是宁静,只需一句点睛即可,但是这钓鱼的老头忽然又饮酒高歌,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也极不好接。
“都怨师朝。本来好好的钓着鱼,你非喝什么酒附庸风雅”师掩不满的瞪着那名面白美冉的博士。
师朝哼道,“你才学不睛,接不下去,休要怨怪于我”
白苏笑道,“一边垂钓,一边高歌,想来这老翁是个隐士,否则哪有垂者如此惊扰鱼儿上钩呢”
半夜去钓鱼,要么衣食不济,要么就是隐士的洒脱之姿了。
“哈哈如何,你这小师傅说的极是”师朝抚掌大笑。
繁湛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苏一眼,端起一杯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师掩不屑道,“哼,恐怕你吟此句之时,不过为了凑数罢了,还需旁人给你收尾,你若是有才学睛湛,能自己接下去,我便扫一个月落叶”
师朝是教授《礼记》,他与师掩一样,赋诗作词倒也很不一般,但在一群学富五车的博士里,并不算拔尖。
如此一来,这两人哪里会承认自己是最差的,所以抓住机会便要互相挤兑打压。
白苏抽了抽嘴角,她瞧着这一群人,除了繁湛以外,竟没一个正行,与白苏想象中严肃刻板的太学博士完全背道而驰,反倒颇魏晋风马蚤。
“休要理他们,师云,快快接来”一名博士催促道。
白苏发现这首诗的规律,其实很简单,首句是三个“一”,二句是两个“一”如此反复,便随口接道,“一俯一仰一场笑。”
“洒脱睿之该你了”师掩得意洋洋的模样,好似接出来的人是他一般。
睿之是繁湛的字,他目光方才从白苏身上收回,淡淡道,“一江明月一江秋。”
好诗啊经过这两句的点睛之笔,隐士的潇洒之态被渲染的淋漓尽致
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叹,左竖明便急急跑了进来,“祭酒、先生,早课结束,太常1和师全他们来寻人了 ”
一众博士顿时忙了起来,有人将点心藏在木板底下,有人把茶具收起来,另换上一套,还有人从屋nei搬出一摞生员的答卷,一个个有条不紊,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只是眨眼间,气氛为之一变,他们原本放浪形骸的模样,也立时变成了为人师表的认真严肃,甚至有两名博士拿起生员的答卷,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
这,入戏也忒快了啊.......
白苏自认还算淡定,却也呆怔了几秒。
“不必在意,太学中的博士分两派,师全他们是太学的老人了,行事作风自是同年轻一辈的不同。”繁湛笑着解释道。
年轻一辈,白苏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目光扫过师掩满脸的皱纹,再扫过师朝斑白的两鬓......古代像这般年纪的,可都能被称作“翁”了啊。
不一会,八个群儒袍老者便进了园门,个个须发皆白,若不是形容举止严谨拘于礼节,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对比他们来说,师掩他们确实很年轻,白苏腹诽了几句。
这八位长者一到,木台上的诸位立刻穿上鞋子,起身相迎,白苏也立刻跟上。
待到他们都坐下之后,才复又脱鞋坐下。
“这位便是云姬?”为首的一名长须老者随意的打量几眼。
他眼睛晦暗,带着垂垂老者的枯槁,可是白苏觉得他看自己的那几眼着实锐利,还带着一种探究与不屑。
“正是。”繁湛道,虽官职比他要高,却依旧谦恭有礼,“少师曾在上舍2教授书法,师云乃是他的妇人,太常以为,可否亦安排到上舍?”
1太常,作为兼管教育的长官,职司礼仪、选试博士、宗庙等事务。
2上舍,太学分为上舍、nei舍、外舍,确立太学生依年限等条件,由外舍升nei舍,再升上舍,再经考核,定其出身并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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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强强相遇 第143章风雅公子
第143章风雅公子
白苏也听说过顾连州曾在太学里做过博士,他为师之时年仅十五岁。
白苏心中莫名其妙的自豪起来。她家夫主可是个奇才,还是个俊美无匹的奇才呢
“看在少师面上,也无不可。”被称作太常的老者声音嘎哑枯涩,让人听起来十分不舒服,便如他话里的nei容一样。
“那便安排她在上舍丙教授茶道,您看如何?”繁湛也极有分寸,上舍一共有三个等级,甲乙丙,丙为末尾,这样一来,太常面子上也好过。
繁湛可不会忘记,当初父亲劝说雍帝让白苏为太学博士时,可就是这位太常丞大人,又是绝食,又是撞柱子,说妇人不足为师。虽然当雍帝下令之后,他老人家在府里呆了两日,又若无其事的出来,可心中毕竟是有疙瘩了。
这老者的官职是太常丞,正四品,在国子祭酒之下,可他本人名望极高,又十分顽固,他即使表面上妥协,心里要是不舒坦,那一张嘴里说出的话,谁也甭想舒坦
繁湛事事都询问他,给足了面子,这老人家也很是上道,未曾咄咄逼人,不咸不淡的撇了过去,倒也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
白苏一一与众位太学博士见礼,之后便由左竖明带她去上舍丙间,与生员见面,上第一堂课。
走在去校舍的路上,左竖明道,“先生,管事刚刚将我和姹分派过来伺候您,姹是右竖,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他这话说的很有技巧,白苏即刻便察觉其中问题,“为何不见姹?”
左竖明先说了有左右两个竖子,可后半句又说,有什么事都吩咐他去做,那个右竖都做什么去了?
“先生。”左竖明环顾四周,见无人,便道,“姹是花荣公子的娈宠,有时候受花荣公子宠爱,几日不能下榻,先生您,您可否.......”
可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苛责。
花氏是做粮食和花草生意的,同时也帮朝廷控制粮草,提供军粮,时下还没有词概括这一功能,而后世称之为“皇商”。
真正不能惹花氏的缘由,是因他族中有人位列九卿之一,恰好又是太常卿,掌天子祭祀、礼仪,博士考试考官,太学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nei,所以,即便花荣把那个姹弄死了,也不敢有人出言斥责。
“是太常丞示意管事把姹分给我的吧”白苏淡淡道。
那个老头,好似不问世事,忽然一下便来个自裁劝谏,这等行事风格,保不准他便会找茬,最好能逼她自动离开太学。
左竖明怔了一下,旋即也明白了白苏的意思,“这个,我不知,不过我们管事从来只认官位不认人,若是太常丞大人示意,他必然会照办了。”
白苏点点头,便不再做声。
绕过一段回廊,眼前一片开阔,最前面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石砖铺就,打磨的十分平整,便是一般人家屋nei的地板也没比不上。
穿过这块空地,白苏便看见两排房舍,最右边门前的牌子上挂着“上舍、甲”的牌子,依次向左,是乙和丙。
白苏为太学博士,只是为了搏一个地位,她对教书育人没有丝毫兴趣,只保证不尸位素餐即可,没什么更高追求。
几间房舍nei的生员大约是已经听到风声,心知今日会来一位女博士,便纷纷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白苏暗暗掂量一番,这太学之中的水也够深的啊,如此复杂的关系不说,便是这些生员也没一个省油的灯,他们均是官员子弟,依旧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她走进丙舍中,舍nei安静非常,可是那各色打量的目光,简直比吵吵嚷嚷还热闹。
几十双神色各异的眼睛盯着白苏移动,直到她在主位上跪坐下来。
“我是师云,从今日起,教授诸位茶道,可有疑问?”白苏目光淡淡的扫过所有人。
丙舍nei居然有四名娇娇,而其中一人,正是李氏婞女,她的目光在李婞身上一顿,对上李婞的目光之后,算是打了招呼。
白苏全然无视那些不屑、鄙夷的目光,气度淡如云卷云舒,她人在此处,仿佛又不在此处,这般姿态,便让那些比她年纪要大的生员不敢小觑。
“听闻姬睛通茶道,不知姬如何看待茶道?”一名红衣华服青年倚靠在窗边,形容散漫,口口声声唤她“姬”而非“先生”,明显是不屑一妇人为师。
白苏目光移向他,便看见了一张俊美的脸,小麦肤色,乌黑柔细的青丝,身材却已显壮实,脸庞虽还有少年人的柔和,却隐隐形成了气势,而整张脸上最耀眼的边是那一对墨玉似的眸子,在黑凤翎似的睫毛掩映下,光彩夺目。
白苏心中微微一跳,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是像极了顾连州,尤其是那对墨玉眼。
“姬,莫不是看见美少年,便移不开眼了?”他嗤笑道,墨玉眼莹莹生辉,却又与顾连州不同,顾连州的眼中只有波澜不惊,只有淡漠。
“风雅公子说笑了,素自家夫主已是容色无限,自是无暇去看旁人。”那一对墨玉眼,想不猜出他身份都难。
白苏也不去看他怒气迸发的模样,淡淡道,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仙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
茶叶气味芳香,形态楚楚,诗人喜欢,仙家也喜欢,饮茶之时,应是夜后陪明月,晨前对朝霞,如神仙般的生活,而不论古今,饮茶都能令人抛却烦恼,而且喝茶有助于醒酒。
师掩常常强调,茶道是:廉、美、和、敬。而白苏这一首诗词就明快的多,nei容浅显,并未强求什么品德,有意思的多了。
白苏看着下面一群怔愣的生员,心知目的达到了,便顿首道,“素今日只是同诸位见礼,既是见过来,素便先告辞。”
她起身出门,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顾风雅面色铁青,跟着后面便追了上去。
李婞见顾风雅杀气腾腾,顿了一下,也起身跟了出去。
第二卷 强强相遇 第144章冤家
第144章冤家
“你给我站住”顾风雅冷喝道。
白苏回过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顾公子有何指教?”
“惹怒本公子你便想一走了之?”顾风雅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顾家的男儿都遗传了政阳王颀长的身材,便是连顾风雅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都比白苏要高上大半头。
“不知素怎样惹怒了公子?”白苏故作不解道。
“你”当众搏他颜面,居然还若无其事,该杀
顾风雅陡然欺身上前,一把扼住白苏的脖子。
他性子暴躁,加之又只是把白苏当个普通姬妾,出手便是杀招。
他从十岁便在军营滚打,手力比普通人要重几倍,白苏苍白脸瞬间涨红。
白苏却不曾挣扎,她断定这个少年不会真的杀自己大兄的姬妾。
于是她静静的看着他,清晨柔和的光晕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便就这么直直的闯入他眼底,顾风雅心中一跳,怔怔的看着白苏,甚至忘记收回手。
顾风雅正发呆时,脖子上多了一件冰冷的东西,一个冷硬的女声道,“放开”
不用看也知道,架在他脖子上的是剑。
顾风雅松开手,脖子上的剑已离开,他回过身来,那双墨玉眼几乎能喷出火来,“李婞你又和我作对”
“她是太学博士,你连先生都想杀吗”李婞嗤道。
白苏用宽大的袖子掩住面,猛咳了一阵,这才缓过过来。
而顾风雅与李婞之间已经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就白苏以为他们要打起来时,便听顾风雅吼道,“我立即回去请父亲去你们家退婚你这种女人没人要便罢了,休想祸害本公子”
“退便退,我李婞不稀罕你这莽夫”李婞也炸毛了。
白苏揉着额角,原来李婞与顾风雅竟然有婚约这回因为她要散伙,这要是给顾连州知道了,岂非不妙?
纵然以这两人的脾气,早晚会出事,可这事儿不能毁在她身上啊
“请留步”白苏声音急切,有点嘶哑。
顾风雅顿下脚步,侧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甩袖而走,那墨玉眸子里的火焰几乎能灼伤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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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心中暗叹,兄弟俩同样是墨玉似的眼,怎么会差别如此之大,一个似烈阳,一个似沧海。
“婚姻岂可儿戏,婞女,快追回他”以白苏这小身板,追上去也是被他掐死的下场。
李婞收起剑,淡淡道,“要退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休要理他”
白苏抽了抽嘴角,许多人结婚以后一言不合便嚷嚷着要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