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最初的难过,我的生活渐入正轨,每日晨起抚琴,晌午作画,午后弈棋,黄昏习字。除此之外的零星时间可以自由活动,这种时候夏雨荷通常都是独自一个人回房,并不管我做什么。
我也终于有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府里的财务。
起先是想偷偷地潜入账房,偷看账册,无奈几次都不成功,好不容易成功了又看不懂账本,郁闷之余,只好又无良了一把,利用身为主子又是萝莉的优势,对账房先生福伯展开眼泪加孝心攻势,几次之后,竟然劝动了那位号称铁石心肠的老人,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教授我看帐本,可能确实夏雨荷的遭遇太过惨烈了,让见证她有多么悲惨的我无意间拿来用成必杀技了吧。稍微有点恶劣呢?不过为了以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福伯毕竟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可能觉得背着家主教我学帐有点不妥,他还是在当晚就禀明了夏雨荷,让当时也在场的我无言以对,本来以为她会大发雷霆,不料她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下碗,转身离去,眼看着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福伯急了,冲出去又去找夏雨荷解释。
不知道福伯同夏雨荷说了什么,第二天她在我习字结束之后竟轻飘飘地说了句:“以后晚上有空,可以同福伯学学管账,你这样为夏家着想,娘亲感到很欣慰。”我有些错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呆呆看着她又黯然地抹着眼泪离去,留给我一个凄美的背影。
心立即被狂喜填满,晚饭都顾不得吃,拉着福伯就往账房跑。
花了几天的时间,总算学会了怎么看账本,也终于弄清楚了夏家现有的财产状况。
不清楚还好,一弄清楚,浑身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夏家也算是个小康人家,紫薇的外祖父是个秀才,外祖母家也是殷实人家小姐,有几亩薄田,一个庄子,几个仆人能干并且忠心,不用怎么打理,家里日子也算过得去,平时也算吃穿不愁,外祖父母只有夏雨荷一个女儿,平时视作掌上明珠般养着,一心盼望她嫁个好人家。没有想到贪心不足出了这等郁闷事,赔上女儿一生不说,老两口两条老命也一齐赔了进去,家里没有管事的男主人,这田和庄子,就有些乱了。
从前年开始,租子和收成开始慢慢减少,这最近的一两年减少的尤其厉害,夏雨荷先是只顾着自己悲春伤秋,后又把全副心力放在教导紫薇上,每月只是象征地看看收支,发发月钱,其他的一切都交给福伯管了。
福伯是伺候过外曾祖父的老人了,对夏家是绝对忠心的,无奈年纪一大把了,脑子难免开始糊涂,于是这帐就越做越乱了。
我翻看着账簿,在那一团混乱中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心中慢慢有了点底,有人趁乱鱼这是肯定的了,而这个人,恐怕是很得福伯和夏雨荷信任的人,或者说,他不是一个人。
稍加推断,这几个人的身份便浮出水面,对于“蛀虫”,驱逐,是刻不容缓的。
不过,这样的事情,想必整日阳春白雪的夏雨荷不会感兴趣也下不了手,而我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出面,又难免会让人惊骇,人总还是低调点好,过早暴露的与年龄不符合的智慧和阅历,那绝对是件要命的事儿。怎样才能把事情做了,还不被发现太过于异样呢??我沉吟了半晌,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我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对我忠心而且小有才干的家仆,没有经验也没关系,有忠心和潜力便足够。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慢慢留意合适的人选。时常借着同金锁捉迷藏、扑蝶的幌子出入庭院,深入到夏府的各个角落,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说来竟然很巧,目标人选是个熟人,而且很巧的是,竟然和“蛀虫”们同属一家。
她就是福伯的二儿媳,金锁的娘,人称七姑的使婆子。
刚刚搞清楚金锁还有个娘的时候,我有点震惊,但是仔细想了下,原著里对小姐紫薇的童年家境之类描写的已经很少,对丫鬟金锁的身世就更是几乎提都没有提了,只是依稀记得她那一次与抢了紫薇格格位置的nc小燕子对峙的时候说了句:“金锁是太太养大的”样子,可能就是这么一句让我误解了金锁是夏雨荷捡回来养大的孤儿。现在看来,这也并不就意味着她是孤女,如果说她很小的时候父母早逝,也是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那么,现今她四岁的时候娘亲尚在,是很说得通的。
而且,当我收集好足够的资料,找到七姑作为这个合适的人选的时候,正好是她最惨淡的日子。金锁是红着眼圈跟我说她娘七姑患了重病的,似乎已经不治了。而七姑的丈夫,福伯的二儿子在金锁尚未出世的时候便已经过世了,因此七姑便及其为福伯一家所不容,毕竟在这个年代,“克夫”这个帽子一戴,基本上这个女人一生都要不幸了。
偏生这七姑看来还是相当聪慧的女子,光看她如何在不见容于管家福伯一家的形势下,却能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当家主母夏雨荷唯一的独生女儿紫薇身边做贴身小丫鬟就知道了。而金锁年龄虽小,但看她的言谈举止,显然也是受了良好的家仆训练的了。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可惜天妒英才,她老公早死,落了个“克夫”的恶名,家里兄嫂又刻薄,公公也忌讳她克死了幼子,长久的抑郁之下,重病缠身,早亡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幸好,我来的正是时候。
当下我立刻就跟着金锁回到下人住的小院子,不理会福大家的说的什么心病天谴无药可医的屁话,仔细看了下,这七姑应该是长久抑郁造成的神经衰弱加厌食,这一次淋了雨,伤了风寒,数症并发,有点严重而已。
立刻着人请大夫过来看,果然和我的猜测出入不大,开了张治疗风寒的方子,并一些安神、促进食欲的药材,说是解开心结,认真调理,没有什么大碍。
可见,原著中很可能早死了的福二家的,不过是因为一个寡妇孤苦无依,加上被兄嫂排挤,没人帮她请大夫而已。
我有些唏嘘,默默承受了金锁母女的再三拜谢,一个人回了房,临走时跟七姑说了句:“凡事想开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金锁想想啊,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以为她跟着我,就不会受苦了么?”我看她没有神采了的眼睛忽然一亮,知道这话她听进去了,就笑了笑,掩上门出来了。
过了几日,吃过晚饭金锁携着七姑来谢恩,我看她形貌,见她的病似乎大好了,眼睛里也重新有了那种内敛的神采。
她一进门便长跪在地,定定地望着我,“七姑的命是小姐捡回来的,小姐但凭有什么吩咐,七姑莫敢不从。”
我看了看她,并未说话。她也就住了口,静静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陪跪的金锁毕竟年纪太小,慢慢地有些撑不住了。
我皱了皱眉,吩咐七姑先把金锁带到外间去睡,她应了,片刻,又一个人回转来,仍然跪在地上,等我的吩咐。
我看夜已半深,左近似是早已无人,这才慢慢走过去,扶起她来。
“七姑,你是个聪明人,我没有看错你。”
她恭谨地叩了一个头,低声道,“小姐过誉了,七姑惶恐,小姐您有事尽请吩咐。”
我没有做声,只是把抄录的几页账册交给她,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我淡淡地笑了,“我就说,七姑是聪明人,我自上次被太太关了黑屋子,很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我们女人在这世上,总是比男人要苦些。太太是这样,七姑你也是如此。”她看着我,脸色愈加苍白,我不理会她,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太太看了我有时候会不高兴,所以有些事,我想找个合心意的忠心人去做,本来金锁最好,奈何她现在还小,所幸,被我找到七姑你,也算是件幸事。人有的时候被关上一关,会想明白很多事,我就明白了,在咱们家,咱们只能靠自己,谁都指望不上。咱们有手有脚有脑子,什么命啊,运啊,都不怕它,总是要争上一争才不白活这一回。”
我一面说,一面观察七姑的表情,看着她由面色苍白,到慢慢恢复平静,再一次庆幸自己找对了人,这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于是后面的那些废话就直接省掉了,我开门见山地对她说:“七姑,我想你帮我,不只是除掉福大一家这一件事,还有以后的每一件事,相对的,我会给你和金锁,别人给不了的富贵荣华。”
她看了看我,表情平静地跪了下来,“谢小姐赏识,七姑此后但凭小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