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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胆怯莫如是,情深不知处。

    就算再胆大再冷漠的人,如果那个人在心里的分量很重的话,就会患得患失,胆小怯懦。

    一如现在的程家逸。

    他从来不相信上帝,却在此时暗暗的祈祷,只要让白陌平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有轻轻的歌声传入耳畔,清丽动人,像微风一样柔,若有若无,无迹可寻,仿佛天边的那一抹白云,瞬息可逝,可程家逸还是听到了,它是那样真实清晰的从门后传来,一霎间,风刮过世间,程家逸心静如水,一颗心落在肚子里,手脚慢慢有了知觉,他长长的舒口气,只要她安好,世间再无烦恼。

    推开门,白陌果然在那里,坐在天台栏上,孤零零的,瘦弱的背影看起来很寂寥落寞。

    风很大,吹的衣服猎猎鼓起,白陌的长发被风吹起,衣服也飘飘荡荡,仿佛一瞬间,便要随风而去似的。

    程家逸心一痛,脱口而出:“白陌。”

    白陌嘴里依旧哼着歌,却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微笑:“家逸,你来啦。”

    她坐在这天台吹了那么久的风,想了很久很久,事发的当时她已经懵了,总经理气急败坏的将文件摔在她面前,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将她骂的狗血淋头,这些她都不怨恨,是她该得的,谁让她就那么不仔细呢?怎么能轻易相信了副总的话,代替他签了字?可是让她想不通的是那个副总,会后他笑着对自己说:“白小姐,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了不起?你现在要是求我,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哦。”

    身后的同事也在指指点点,说的话不堪入目。一瞬间,人们变的全都那么陌生,可怕。

    她愣愣的看着扬长而走的副总,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他走之前的话像个噩梦似的环绕不去:“别以为就这样算了,如果你还是装模作样,我会让你更生不如死,听说你父亲生病了?哼,如果你背上一屁股债,他的病可怎么治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卑微的如蝼蚁,轻轻易易便会被人碾死。她出了公司,一路奔过去找程家逸,直到看到他和女同学相拥舞蹈的样子才猛然惊醒,自己来找他做什么呢?为什么会来找他?

    她慌忙跑掉,惊慌失措。

    坐在这个天台上那么久,太阳升太阳落,她悲哀的意识到,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她唯一想见的人便是程家逸。

    现在,他来了。

    可是又能怎样?自己半个身子浸在地狱里,难道还要拉他一起下水么?

    她一张脸被风吹的白白的,只是双颊酡红,眼神有些迷离。

    程家逸慢慢走过去,朝他伸出手:“白陌,乖,你先下来,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白陌就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想跳楼,放心吧,就是想吹吹风而已。”白陌挥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身子又转回去:“这里是我的,你不准过来。”

    程家逸软语轻哄:“好,我不过去,是你的,都是你的,那你下来好不好?”

    白陌迎着风吹,声音轻轻的:“家逸,你说人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呢?为什么生?为什么死?”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嘲讽:“你说如果有些事情就算你再努力的去做,可结局还是注定了要失败,那之前的那些努力,不是很好笑吗,那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呢?就像一个非要跃过龙门的鲤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她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雾蒙蒙的水汽,认真的看着程家逸:“你说是不是?还有什么努力的意义呢?”

    程家逸站在原地,神情严肃的看着她,嘴角却含着一抹最温柔的笑:“白陌,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努力的机会,那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因为害怕炒鱿鱼便步去找工作,因为害怕被辜负就不去接受爱,因为害怕走在街上会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死便不出门,那你做什么?坐在家里等死吗?那样的人生,还不如山涧的一束花来的有意义,就像你家乡的那片竹林,最起码他们还经历风雨,看朝阳起又落。傻瓜,谁都会碰到挫折,难道因为有挫折就要对生活放弃希望?你要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对我来说,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奇迹,来,过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别害怕,我来保护你。“

    他缓缓伸出手,眼神定定的看着白陌。他许给她一个未来,一个让她贪恋的未来,一个有他在的未来。

    白陌慢慢的站起身,程家逸看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也慢慢朝程家逸伸出手,可语气却依旧疑惑犹豫:“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程家逸点点头:“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都不是问题。”

    哦,他说其他都不是问题。呵,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还有那么多的其他,那些人怎么可能容忍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没有童话,残酷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

    白陌忽的转脸看了看楼下:“家逸,你说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粉身碎骨吗?”

    程家逸手心里满满的全是冷汗,脊背一阵热一阵凉,他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坚定:“白陌,你只要敢跳,我立马跟着你跳。”

    白陌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下:“那你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家逸,我好努力,可是……”程家逸一把过去抱住她:“我知道,我都知道,有我在,不会怎么样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白陌摇摇头推开他:“别管我,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她一挣扎,脚下一滑一下摔倒在台子上,程家逸翻身跃起拽过来,自己却一下子滑出去,半个身子猛然甩出在了楼外。

    幸好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台子,衣服被水泥台上伸出的一个钩子挂住,才没有摔下去。他艰难的攀住台子,双脚努力蹬住墙面,可无奈这个天台是凸出去的,脚下几乎使不上力气。

    他额头上青筋暴突,双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扒着,连喘气都不能够。

    白陌吓的一下子清醒过来,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两只手紧紧拽住程家逸,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膝盖跪在地上,好像有石子咯到膝盖,却并不觉得疼。

    可白陌力气小,眼看着要一点点滑下去,白陌哭不出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可打了那么多转,就是掉不下来,她脸色苍白,终于慢慢说出话:“家逸你使劲抓住我,不要松手,千万不要松手……”

    程家逸握住白陌的手,额头上全是汗,艰难的说:“白陌,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白陌脑子一片空白,心几乎都停止了跳动,声音里带着无可抑制的恐惧:“家逸,你别说话,抓紧我,抓紧我……”

    可程家逸依旧很是艰难的开口,他双手用了极大的力气,说话很是费劲:“和我在一起。“

    白陌此时心神全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程家逸没事,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看着程家逸的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整个人连魂都没有了,她啄米似的点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好,我和你在一起,你快上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一定不要有事,家逸我求你,求求你……”

    程家逸嘴角绽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我好开心……”

    白陌听不到他说话,脑子里只轰轰的响着,好像万马奔腾的穿过,震得脑仁都疼,可心却突然安静了,如果家逸掉下去,她便跟着跳下去就是了。

    就是这么简单。

    苏娟终于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正想开口埋怨程家逸跑的太快不等他,结果发现程家逸扒在天台沿子上,白陌正趴在那全力扯住他。她吓的大叫一声,忙跑过来一起帮忙,使劲扯着胳膊,白陌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慢慢往上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程家逸拽上来,几个人累的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

    这时白陌才哭出来,并没有声音,可眼泪就是不停的掉,擦都擦不完,索不去管它。程家逸一只手撑起上身,伸出手给白陌抹眼泪:“不准哭,既然都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就不能哭了,我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一滴眼泪都不准掉。”

    谁也没有想到,往后的那些岁月里,好像白陌每次哭,都是因为他。

    命运就是这样残忍的嘲弄着人们。

    白陌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笑了出来,可眼泪却还是流不完似的,刚才那个场景,差点要了她的命,心底却好像巨涛翻滚过的湖面,慢慢沉静下来,越来越澄净,越来越清楚,以往想不明白的,不想想明白的,刚才那一瞬间,统统都尘埃落定。

    原来他在她心中是那样的重,重到可以忽略自己,重到可以随他而去。她看着程家逸,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感激上苍这次并没有抛弃她,让她没有失去他。

    让她拥有了他。

    程家逸心里也满满当当的全是幸福,他起身将白陌揽在怀里,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傻瓜,不准哭了,再哭我就亲你。”

    苏娟终于缓口气,刚想说话便听到这句,起了一身皮疙瘩,抱着肩膀直抖,程家逸在人前总是冷冰冰的,就算和苏娟这种比较熟的,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只要能两个字解决的他绝不浪费第三个字,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现在苏娟有些诧异的瞧他对白陌的态度,她知道家逸喜欢白陌,却从未想过会到这种程度,心里不是不羡慕的,隐隐带着有些伤感,如果有个人能这样在乎她,她愿意再去相信一次爱情。

    程家逸低头仔细的给白陌擦着眼里,斜睨了苏娟一眼:“哎我说,不觉得自己瓦数有点大么?这么大人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怪不得老升不了职。“

    苏娟气的直翻白眼:“长那么帅却这么毒舌,刚才是谁救的你啊,没有我这没眼力见的你还指不定在哪惨兮兮的挂着呢。小陌你也管管你家程家逸,瞧他嚣张的来。“

    白陌哭的稀里哗啦的,被苏娟一奚落有些赧然,抹了把眼泪低斥她:“胡说八道什麽呀,什么我们家的,别扯上我。”

    程家逸扬眉:“必须扯上你啊,刚才你都答应了和我在一起。”

    白陌把发丝别到耳后,有些赧然不自然的将头扭到一边:“那种时候说的怎么能算数?当时那么吓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啊。”

    程家逸急了:“白陌你亲口答应怎么能反悔?

    苏娟乐的哈哈笑,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该!这就叫坏人自有坏人磨,你俩且磨着吧,我不奉陪了,这风这么凉,仔细一会儿吹的面瘫。”

    白陌任由程家逸揽在怀里,还是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苏娟瞧着这俩人估计要腻歪,安慰了白陌几句,不再恋战,忙闪了。

    白陌和程家逸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回去,她的手掌好像擦破了,膝盖上的疼痛渐渐渗出来,渗到五脏六腑,刺激的那些器官也都慢慢有了反应,木木的一个人终于回了心智。虽然被风吹的头痛,浑身都痛,可心里却还是有抑不住的甜往外流淌,就是忍不住的高兴,那样的高兴,那种抑制都抑制不住的快乐,觉得天地间风轻云淡的美好,或许就称之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