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就像是岩浆一样磅礴爆发,痛楚得几乎连骨骼都焚烧成了灰烬。
“明月!”裴元歌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心里其实很怨恨,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是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我就这样说出来,除了让在乎我的人比我更痛外,没有丝毫的作用。我看佛经,看道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一遍又一遍地铭记着这些字句,想要勘破红尘,淡泊生死,我把所有人都骗过了,连我自己都被骗了,以为我真的看透了,放下了,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颜明月就那么悲伤看着裴元歌,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
她看不透,也放不下。
因为这样,所以更加怨恨这样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够说,因为她知道,说出来只会让别人更痛苦,却对她的情况没有丝毫裨益。
“如果我真的能够看透,能够放下,每一次的病发,都是解脱的机会,可是……我从来都不甘愿就这样放弃,一次又一次地苦苦挣扎,苦苦求生!但就算这样,我却还是输给了命运,还是要死掉!”颜明月哀切地道,“元歌,我不敢再去相信奇迹了,因为相信了就会抱有希望,就会对这尘世越来越留恋,就会越来越割舍不下,也会……越来越怨恨,越来越面目狰狞!”
颜明月哽咽着道,眼泪一滴滴地从她面颊滑落,汇聚成河,不住地滚落。
裴元歌轻轻地喊道:“明月……。”
“元歌……。”颜明月将头靠在裴元歌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道,“其实我很绝望,元歌,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说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其实,我只是想要从你那里看到希望……。可是当你真的给了我这样的希望时,我却又害怕了……。元歌,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一直以为,我的情况就摆在这里,迟早会死,这是个事实,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包括我自己。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接受不了……。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怎么让别人接受?”
“不会的!明月,你不会死!”裴元歌心痛不已,紧紧地抱着她道。
颜明月摇摇头,声音中满是绝望:“不,我会死,我已经活不过这个月了,我知道的……虽然大夫没有跟我说,虽然哥哥一直说我情况还好,可是,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还能够走动,还能够迎接我到庵门前,你只是虚弱了些,你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你不要胡思乱想!”裴元歌从心底涌出一丝惊慌,却仍然坚持道。
“回光返照而已,我知道的。”颜明月轻轻地道,“之前赵大夫还在为我施针,为我熬制汤药,可是,三天前,明明我还没有好起来,他却不再为我施针了……。我很清楚,元歌,我这次是真的不可能活下去了。”
说着,她紧紧地抓着裴元歌的肩膀,痛哭失声。
裴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拥着颜明月,任她在自己肩头哭泣不止。
她不懂医术,而空洞的安慰,明月也跟不需要。这时候,裴元歌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哭。
许久,颜明月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终于消失。彻底发泄过来,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赧然地道:“元歌,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话,也没有抱怨过这些……你觉得很困扰吧?”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情绪不好的时候彼此诉苦很正常啊!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觉得好些,总比一直积压在心头来得好。”裴元歌柔声道,颜明月本就身体不好,心底又积压着这么多负面情绪,对她的病情更是有害无益。而且,看明月这个样子,她似乎压抑这些情绪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发泄。
颜明月的情绪渐渐平静,却仍然带着些许苦涩:“刚才我还说你心思重,现在想想我真的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血灵玉最新章节我也一样。”
“就像你刚才说的,看别人的事情很准,到自己身上就全乱了。”裴元歌轻声道,如同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面颊,有种沁人心扉的舒适感,“刚才说了那些话,现在有没有觉得情绪好了些?”
颜明月点点头:“嗯,对了。”
“那就好了。”裴元歌沉声道,“明月,我不知道你的病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可是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磨难,还没有宣判的时候,就不要自己急着绝望,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说不定。就像你说的,你不甘心!既然不甘心,就要努力地活下去,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呢!你说,我会让你觉得,这天底下真的有奇迹,那么,就当是相信我好了,我有预感,你不会有事的!”
“元歌!”颜明月又有些哽咽。
或许人都是会被感染的,眼前的元歌是如此笃定,以至于她心中也忍不住再次升起了希望……也许,她也能够活下去,能够和……颜明月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就像元歌说的,不到最后的关头,她总不能自己先放弃了!如果她先放弃了,最绝望,最痛苦的人一定是哥哥!
“好,我不相信奇迹,可我愿意试着相信元歌你!”颜明月声音清浅,却终于带上了一丝生机。
裴元歌点点头:“这就对了,要相信我!”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浅浅一笑。
不过,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仍然让颜明月感觉很累,越发觉得身体虚弱起来。裴元歌见颜明月唇色苍白中带着些许干涸,眼睛也红肿红肿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便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找些茶水,再打了水来让你洗脸,好不好?”
她猜测着颜明月或许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经这样激动过,哭泣过,便不让丫鬟们经手。
“好,谢谢元歌。”颜明月声音柔婉。
原本她还想叮嘱裴元歌不要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去,尤其不要让颜昭白知道。但见元歌连茶水洗漱都不经丫鬟的手,显然是想要为她保密,这份体贴实在让她很感动,心中越发感激起来。
裴元歌出了这处小院落,随意找了个尼姑问了茶水房的方向,便走了过去。
以颜昭白对颜明月的重视程度,颜明月既然暂住在白衣庵养病,颜昭白自然捐了大笔的香油钱,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因此,尽管茶水房中的小尼姑们忙碌不已,但听说是颜明月的客人要用水,仍然有人殷勤地上前帮忙。在准备茶水的空档,裴元歌随口问道:“对了,怎么这茶水房这么繁忙?”
“施主有所不知,听说今日有贵客来到白衣庵,主持让我们殷勤准备,不得怠慢贵客,所以才忙碌起来,平常的话,这里很清静的。”小尼姑说着,帮裴元歌弄好了茶水,又准备了洗漱的器具,都放在一个黑漆提盒中,好方便裴元歌拿着。
贵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贵客,会挑了这偏僻的白衣庵来进香?
裴元歌随意想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趁人不注意,递了个银锞子给小尼姑,小尼姑欢欢喜喜地收下。裴元歌便提了提盒,朝着明月所在的庭院过去。
一路上想着明月方才的话语,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哀痛,第一次见到明月时,总觉得她淡漠世事,有着看破红尘的沧桑,似乎万事不萦于心。可是,现在才知道,在淡漠的表面下,明月她其实也有着一颗激火热激荡的心,这般强烈的矛盾,越发显得明月处境的凄凉……
明月她实在是过得很辛苦!
或许因为想得太入神,转弯经过一道月亮门时,却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个正着,裴元歌忙道:“抱歉,我想事想得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您。”
“不打紧。”
两下一说话,同时察觉到不对,裴元歌急忙抬头,看清楚来人后,顿时骇然变色。
那人紫衣华服,不是别人,正是宇泓烨!
第314章
宇泓烨穿着一身深紫色圆领团袍,颜色倒是没有那么张扬,稍微内敛了些,衣饰都十分精致,神情算不上温润如玉,却也没有了从前的自负嚣张,加上本来容貌就生得好,这样盛装华服的打扮,倒也显得风度翩翩,气度华贵。只是,乍眼看到裴元歌,原本内敛的眼眸中顿时又射出了灼人的精芒。
宇泓烨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逼近,但随即想起柳贵妃的话,双手握了握拳,又退了回去,只死死地盯着裴元歌,眸光变幻不定。
看到是宇泓烨,裴元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提盒,神情警戒。
察觉到裴元歌的警戒,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宇泓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怎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心中一恼怒,眼眸便陡然锐利起来,只觉得心头烧着一把火,再看看四周无人,一直按捺在心里的念头,又猛地升了起来,神情凌厉,目光如猛兽般闪烁着捕猎的光芒。
反正这会儿没有人,就算他讲裴元歌掳走了,又有谁会知道?
等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够不能够这样无视冷落他?总有一天,他要她的眼里心里都是他,再也没有别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七皇兄而已。”裴元歌眸光变幻,很快便镇静下来,神色淡然,“难道七皇兄也是来白衣庵进香的吗?这倒真是巧了,正好今儿泓墨没事,正好送我来进香,如今正在厢房歇息,倒没想到七皇兄也在这里。不如我去请泓墨过来和七皇兄会面?”
刚才宇泓烨那一进一退,神情变化,裴元歌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宇泓烨解除禁足后,两人也曾经有过几次照面,每次宇泓烨看到她就会转开目光,神情冷漠,只当做没看见,再加上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裴元歌便隐约猜到,宇泓烨禁足后声势远不如从前,因此才决定要隐忍行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不过,虽然因为形势原因,宇泓烨知道顾忌了,不过他骨子里仍然是自负而独断的,如果她躲避太甚,说不定又会激起他的性子,到时候一昏头,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此,裴元歌不闪不避,淡淡地说话,又故意说宇泓墨也在白衣庵。
只要宇泓墨脑子还清醒,没有昏了头,就该知道他这样的人过来进香,白衣庵肯定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裴元歌在这白衣庵里出了事情,宇泓墨只要听到宇泓烨这三个字,就该知道找谁算账。如今宇泓烨正要挽回先前的颓势,定然会心生顾忌,最多冷言冷语几句,却不敢太放肆了。
果然,听到宇泓墨也在白衣庵,宇泓烨冷哼一声,稍稍压下了刚才的念头,冷笑道:“不敢,现如今九皇弟正是如日中天,我哪里敢让他来拜见我?”
他倒没有怀疑裴元歌在撒谎,毕竟宇泓墨和裴元歌夫妻恩爱,他陪裴元歌来进香再正常不过。
何况……。他瞥了眼裴元歌手中的提盒,能够让裴元歌亲自拿提盒,不肯假手他人,除了宇泓墨还有谁能够这样劳动裴元歌?
裴元歌早料到他不会相见泓墨,这才敢撒这样的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七皇兄有事在身,不便见泓墨,那我也不敢耽误七皇兄的时间,这及iu告辞了。”说着,握着食盒,转过身,不慌不忙地朝着后院走过去,举止优雅从容,看不出一丝的慌乱和心虚。
哼,以为有宇泓墨在这里为她撑腰,所以就能这样放肆?
宇泓烨冷笑,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就此上前,拦住裴元歌的去路,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边。但想到宇泓墨在白衣庵里,心头终究十分顾忌,虽然妒火中烧,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想着柳贵妃所说的来日方长,在心里再三说服自己,这才咬咬牙,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
该死!
原本他来白衣庵,是有正事的,但有了偶遇裴元歌这个插曲,便觉得心绪烦躁,顿时再没有心情继续原来的事情,转身愤愤地回到了庵堂。
柳贵妃刚刚和主持水月大师谈佛,看到宇泓烨去而复返,神色阴沉,不由得心中惊讶,按照原本的计划,烨儿不是应该去后院的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神色也这么难看?但碍于水月大师在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