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阿彦啊,爷爷也是希望你幸福的。
他说,阿彦,不要怨爷爷了成么?
穆彦摇头,慌忙摇头,“您是阿彦最敬爱的爷爷啊,阿彦怎么会怨您呢?”
穆振丰终于笑了,那抹慈爱的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
远行之人
顾谨之离开的前一天,大伙都去了温书廷那里。
师母于卿准备了一桌好菜,十分丰盛。
吃饭的过程中,于卿也顾不得吃,一个劲地往顾谨之碗中夹菜,不停地劝他多吃。
顾谨之皱皱鼻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极其认真地细嚼慢咽。倒是一旁的温书廷看不下去了,插嘴道,“你瞧瞧,谨之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山了。他又不是小孩子,想吃什么他还不会自己夹啊?”
老太太一听,有些怒了,瞪着老爷子,“你知道什么?谨之这次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外面的饭菜怎么比得上家里的?说不定还要挨饿,三餐不定的,想想我都心疼……”
老太太说着,连眼眶都发红了。老爷子看她这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简玥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说,“外婆,哪有您说得那么惨啊,表哥他是去玩的,又不是去漂泊流浪,您放心好啦,他该吃吃该喝喝,怎么还会挨饿呢?”
“怎么不会?你没看到吗?谨之上次回来的时候可以又瘦又黑,一看就是没饭吃的样子!”于卿说。
又瘦又黑?那是结实阳光好么?
简玥忍不住翻白眼,知道和老太太也说不清,识相地闭了嘴。
乔瑾不禁莞尔,目光瞥向顾谨之,只见他摸了摸鼻子,终于开口,“外婆,您放心,我会按时吃饭的,一定会做到三餐规律。”
老太太点头,伸手拍了拍他,很是语重心长,“谨之啊,你答应过外婆的事情可要记住了,外婆我可等着抱曾孙呢!”
老爷子闻言眼睛一亮,一旁的简玥忙出声问,一脸的好奇,“外婆,表哥答应您什么啦?”
乔瑾也十分好奇望过去,只见老太太瞪了简玥一眼,“小孩子管那么多事做什么?什么时候你带个小伙子回来让我瞧瞧,我再告诉你!”
简玥不满撇嘴,抬头45度角看天花板,表示很忧伤。
顾谨之摇了摇头,轻笑出声,“外婆的话,谨之牢记在心,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的。”
老太太听了很满意,这下饭桌了才有了欢声笑语。
顾谨之出发的那天,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背上行囊,独自踏上了旅途。
然而,那一天,乔瑾还是去了火车站。
人潮拥挤,人生百态。
隔着人流,她遥遥望着那抹颀长的身影,就算是站立于人群之中,他依然那么醒目。
身姿如松,洒脱俊逸。
她一直站在远处,遥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待到火车缓缓开动,在她眼中越来越小……
师兄,再见。
乔瑾轻轻开口。
游历,没有固定的时间。
至此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她又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时她正望着刚完笔的画作出神,身后忽然传来爽朗的声音。
他说,这画不错,可惜少了点灵魂。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记得,他说,作画和做人一样,少了灵魂便是行尸走肉。
他走近了她,朝她伸出了手,再次唤醒了她的灵魂,为她的生命添了别样的风采。
而今,这个人正坐在远行的列车上,探寻属于他的精彩。
告别之时,他的话语历历在耳。
他说,乔乔,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管有什么,你都应该是快乐的。
当时,她差点失控落泪。
他无需过问,却已经明白她。
顾谨之,他是她的知己。
乔瑾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猛力将她拽住,紧接着身体便扑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鼻息似有熟悉的味道。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有温热的双唇狠狠地压上来,来势凶猛,犹如狂风扫落叶般,将她吻得头晕目眩。
这个吻仿佛是卯足了劲,带着几抹惊恐,几丝慌乱,几抹害怕,几丝痛苦。恨不得将她嵌入身体里,融入到骨血之中。
乔瑾被吻得似要窒息,浑身无力,只能软绵绵地靠在那人身上,这才结束这个疯狂的亲吻。她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还没缓过来,那人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个劲地就朝外面走去。
乔瑾吓了一跳,有心挣扎,却全身脱力,只是伸手揪住那人的衣襟,“阿彦……”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他们如此举动分外惹人注意,只是瞬间就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穆彦神情已没有来时的慌张无措,反是一脸的阴霾,全然不顾众人的异样的目光,直接抱着乔瑾一路走出火车站,将她塞进了车里,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乔瑾又是吓了一跳,她抓紧了扶手,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看着他紧崩的侧脸,微微蹙眉。
她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他,谁知这次他突然出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车子像是离弦之箭,飞驰在马路上。
前面是路口出现红灯,可车子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征兆,乔瑾心中一吓,望着身旁的人喊,“红灯!停车!”
可是,穆彦像是没有看到红灯,依然一路狂飙,直直闯过红灯。乔瑾只觉惊悚,骤然闭上了眼睛,吓得之冒冷汗。顷刻之间,身后响起无数的喇叭,她扭头往后看去,落入眼中的是七零八乱及时刹车的一马路的车子,场面可用壮观两字形容。
可是,身边的始作俑者,依旧沉着一张脸,不见减速。
乔瑾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快要冲出胸膛。怒火压抑不住地往外冒,她出声低吼,“你疯了么?快减速!靠边停车!”
穆彦紧抿双唇,仍然没有动作,甚至看都不看她,目不斜视。
她被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疯了,方才危险的场面历历在目,刺激着她的神经,血液隐隐沸腾。
“穆彦!快给我停车!不然我就跳下去了!”乔瑾大声吼。
穆彦微微皱眉,终于侧头望向她,沉默地对视了半响,这才减了速度,缓缓将车停靠在马路边。
车刚停稳,乔瑾一把推开车门,欲要跑下车去,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了回来,车门重新关上。
“你又要去哪里?”穆彦一脸的阴霾,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望着她,凤眸之中的怒意慢慢升腾了起来,嘶哑着声音重复,“你想要跑到哪里去!”
乔瑾愣住,震惊地看着他。
穆彦很生气。
为己而活
穆彦真的很生气。
然而,比生气更多的是悲痛。
穆振丰过世后,遵从他的遗愿,穆彦将他的骨灰带回国,葬回族地,让他落叶归根。
葬礼也是遵从嘱咐,办得十分简单。
对于穆振丰的离世,穆彦消沉了好几日,倒是母亲林子清看得比较开,反过来安慰他,“阿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爷子走得也算是安详了。”
穆彦抬头望向母亲,“我对不起爷爷……明明知道爷爷他身体不好,可我还是不想回去看他……”
他垂下眼睑,神情哀伤,“妈,其实我不怨爷爷,我只是害怕见到他……”
是的,他是真的害怕。
每每见面,他总是会想起那些沉重的过往。
恩怨情仇,进退两难,痛彻心扉。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爷爷会突然脑溢血离开人世,这对他来说无疑不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傻孩子,这些妈都懂。”林子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其实,这些年,这些事,你没错,老爷子也没错……错就错在,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
穆彦耳边回荡着这四个字,他突然想到了乔瑾,想起了这次离开,他似乎没有告诉她一声。
忽然之间,他急迫地想去见见她,想去抱抱她。
他当即就去了公寓,敲门无人应答,打手机却是关机。找不到她,他有些急躁,叫人一查,突然就得知她去火车站的消息。
当时,他心底一惊,顿时慌乱无措;根本就来不及多想。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真的是天意弄人?难道她真的又要再次逃开?
当他狂奔到火车站,当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她时,惊慌失措瞬间转变成了悲愤。
那股悲愤汹涌澎湃,吞噬了他的理智,以致于他做出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举动。
穆彦拽住想要跑下车的乔瑾,怒意升腾,他想要吼出声,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嘶哑异常,“你又想要跑到哪里去!”
乔瑾满脸的惊讶,怔怔地看着他。见她没有言语,穆彦心中痛极,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狠狠地抱住,“阿瑾,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恍似卑微的恳求。
他抱着她的力气极大,连骨头都感觉到了痛楚。乔瑾闭上双眼,感受着慌乱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还有那抹让她快透不过气的忧伤。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推开他,只是默默的,安静地在他的怀抱中。
他恳求她,不要再离开他……
突然,有一滴灼热的液体缓缓落下,滴到穆彦的颈项。他一僵,手上的力道一松,抬头望向她。
不知何时,她已泪眼朦胧,濡湿了双颊。
穆彦一怔,慌忙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满腹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慌乱无措的疼惜,“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错了,不哭了啊……不哭了……”
他越是这么哄,泪水越是汹涌,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把不可收拾。穆彦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只能拥住她,低声细语地不厌其烦地哄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乔瑾慢慢地止了泪,这才抬头望向他。
“阿彦……”她出声唤他,声音中还带着细微的哭腔。穆彦瞧她双眼红肿,却是一脸郑重,心底不由一跳,微微敛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乔瑾与他划开了点距离,感觉他的气息淡了些,这才深吸了口气道,“阿彦,我想,我们是时候应该好好谈谈了。”
穆彦只觉呼吸一窒,骤然加快的心跳泄露了他的紧张。
这一刻,他等了将近三年。
“好,我们好好谈。”他说。
乔瑾看了他一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接受催眠了吧?”
穆彦一怔,点头。
她摇头笑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彦看着她,“你还我钱包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然后我找了艾伦,他虽然不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让我更加笃定的我的猜测。最后肯定我的猜测,是那次我醉酒……”
“你是装醉?”乔瑾突然问。
他笑着点头,一脸的坦荡。
她睁大了眼睛瞪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他耍了。看着她横眉竖目,穆彦呵呵笑了起来,“我只是略施小计而已。”
乔瑾倒也没想继续追究,其实,他们俩人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她装失忆,他一起装。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可还是没有戳破,只因这样可以让彼此有个借口,去接近彼此。
现在想来,真真是两个傻子。
她无声叹息,一时间沉默,顿时有些冷场。
仿佛是心灵所致,他们都想到了那个孩子。
他和她,已经逝去的孩子……
心照不宣,他们都避开了这个话题,那是他们永远的痛。
最后,还是穆彦打破了沉默,“阿瑾,不管我们从前如何,以后、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好么?”
他望着她,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了的紧张,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乔瑾一怔,微抬眼睑,只是匆忙扫了一眼,而后快速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否则,她怕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平复了下躁动的心绪,不急不缓道,“阿彦,我活了二十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前,我一直认为,这二十多年的时光,我的经历算得上是轰轰烈烈了。可是,最近两年,我才知道,我的过去,轰烈有余,却显得十分苍白……”乔瑾终于抬头看向他,苍白一笑,“过去的十年,本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可是我却活着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天天地熬着日子,甚至,我发现我从没为自己活过……”
穆彦愣愣地看着她,浑身上下涌出一种无力感,耳边继续传来她的话语,“说来可笑,世界那么大,可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郁郁度日,有时更是疲乏,不知为何要活着。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人活在世,不仅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唯有为自己而活,才能活出精彩。那时我才恍悟,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酸甜苦辣咸,只要摆正心态,为自己而活,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人物如何转换,快乐终究不会远离的。”
乔瑾一口气说完,双眼直直对上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穆彦心中一阵复杂,可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阿瑾,长大了!
可是,这样的成熟,却让他怅然若失。
仿佛,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阿瑾。
乔瑾凝视着沉默的他,叹了口气,压住不忍,“阿彦,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游历,我想为自己而活。”
穆彦愣愣的,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却瞬间失去血色,凤眸中一片死灰似的黯然。
去与留
一连几天,乔瑾都在为这次的远行做准备。
这日午后,她约了简玥一起去商场买些旅途必需品。两个人逛得很尽兴,又一起去个粤菜馆吃饭。
“东西都买全了吗?”简玥望着放在一旁的物品问道。
乔瑾点头,笑道,“单子上面的物品都有了。”
简玥捣鼓着身前的那杯大麦茶,叹道,“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表哥前脚刚走,你又要走,以后我可怎么办呐我!铁定无聊死了!”
“你不是还有那个谁么?”乔瑾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简玥茫然,“谁?”
“莫恒远啊。”
简玥呸了声,“他算个屁!”
乔瑾隐忍不俊,“好,他算个屁。”
简玥抬头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把持不住,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他,吃饭才是正经。”
说着,她拿起筷子便埋头吃饭,不时的抬头望向乔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乔瑾默默吃了最后一口,放下了碗筷,“有什么话就说吧。”
简玥低咳了一声,望着她有些迟疑,“乔乔,有件事我都憋在肚子里好几天了。想来想去,我总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她一怔,微微笑了下,“说吧。”
“那个……我听莫恒远说,穆彦出车祸了……好像还挺严重……”
乔瑾只觉眉心一跳,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与乔瑾分开的当天晚上,穆彦开车撞到了护栏,在医院昏迷了两天。
今天,是他住院的第六日,也是他出院的日子。
其实,他的伤才刚有好转,本应该继续住院,只是他坚持出院,医生也无可奈何。车祸使他的脑部受到创伤,有脑震荡的危险,而他左边的大腿被割伤,长长的伤口像是一条蜈蚣,看上去十分狰狞。
上午输液换药,下午办了出院手续。来接他的人是莫恒远。
为了不使母亲担心,他并没有让她知道自己出车祸的消息,而是告诉她,他出国办公去了。
莫恒远从车镜里望了眼坐在车后座的人,为了遮住头部的伤,特意戴了顶深灰的鸭舌帽,双唇紧抿,沉默地注视着窗外,那双凤眸没了往日的神采,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这样的穆彦,让他觉得很陌生。莫恒远突然笑道,“喂,穆少,要不要去喝一杯?”
他没有回答,依旧望着外面愣愣出神。
莫恒远又是瞟了他一眼,讪讪笑道,“我说你小子,出院本来是件大好多,怎么也得笑笑嘛……”
“头疼,不能笑。”穆彦不温不火地迸出话,完全不动声色。因为还没有完全好,医生嘱咐他,一定要静养,不能乱动,尤其是头部,绝对不能动。
莫恒远有些尴尬,本来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他那幅模样,他摸了摸鼻子,不打算再多话。
反正,到了之后,他自然会知道。
车子开到了目的地,那是特别为穆彦安排的别墅。
刚下车,就已经有特护出来迎接,因为脚上的伤还没有好,而且头部不能动,望着特护准备好的轮椅,他不禁皱眉,“用不着吧?”
莫恒远比了比轮椅,笑嘻嘻道,“如果你不想去见阎王,那就乖乖听话吧。”
穆彦有些无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坐了上去。
特护想要推他进去,却被莫恒远抢先了,亲自将他推了进去。才刚进屋,穆彦顿时就呆住了。
大厅里立着的那抹身影,那是他做梦都无法忘却的人儿。
穆彦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惊喜、苦涩、期待……太多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确实是难以置信。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有做梦,那确实是乔瑾。”仿佛是知道他的疑问,莫恒远低头贴在他耳边说,“她找了我,我就把她接过来了。”
莫恒远的话将他拉出现实,忽觉心中一震,各种心绪纷飞,他突然感到无措。
听到了身后的声响,乔瑾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当看到她眼中的怜悯,穆彦突然觉得难堪。那日她的话语萦绕耳边,那坚定而又淡然的神情历历在目,那决然的背影刺痛他的双眼,而如今他坐在轮椅上,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虽然想见她,但不是这样的场面,这不是他想要的。
穆彦有些气恼,连胸口都微微振动,“多事。”
莫恒远讨了没趣,不打算多留,抬头望向乔瑾扯了扯嘴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吧。”
乔瑾点头,目送莫恒远离去,而后默默地走到穆彦的身后,想要帮他推轮椅,却被他出声阻止,“不用,我可以自己动手。”
他的声音十分粗哑,让她心底一痛。
她怎么也想不到,才几天不见,他居然变成如此虚弱模样。
穆彦手下动作没停,滚着轮椅直接朝卧室而去,动作有些急躁。乔瑾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强忍着才没有上前帮他。
卧室里,他正对着窗外发呆。乔瑾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润润喉。”
穆彦默了下,接过水喝了几口,平复了心绪,这才抬头望向她,“什么时候走?”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乔瑾愣了下,笑道,“我还不急着走。”
“不要骗我,我知道日期定在后天。”他语气中有些激动。
乔瑾沉默了下,缓缓蹲在他身前,目光与他平视,笑容温暖,“阿彦,我想等你好后再走,让我来照顾你好么?”
穆彦心底一颤,无数个念头奔涌而出,又喜又忧又恼,最后却冷却了下来,凤眸之中荡起浓浓的哀伤。
“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同情我?”他突然笑了,冷冷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乔瑾摇头,“你受伤了,我怎么能安心走?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到穆彦倏地站了起来,就那样俯视着他,颀长的身子让她有种压迫感,凤眸之中似酝酿着狂风骤雨。她忽觉心底一紧,听他声音冷漠,“你要照顾我?因为内疚?还是因为怜悯?我有可怜到非你照顾不可的份上吗?”他越说越激动,终于吼出声来,像是宣泄内心压抑的痛苦,“我告诉你,快收起你的怜悯,我不需要!哪怕我一辈子真的坐轮椅,一辈子动不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狂怒的他,忘记了反应。
特护们听到里面的动静,慌忙跑了进来,连连劝道,“穆先生,您别激动,小心身体。快点坐下……您的腿还有伤,头更是不能乱动……”
卧室里一时乱成一团,可穆彦只是望着她,指着门口,怒声高吼,“你快走,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不需要……快走!”
瞧着他那副恶狠狠的模样,乔瑾只觉痛彻心扉,终于红了眼圈,泪水朦胧的视线。
“这位小姐,穆先生情绪太激动,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吧。”特护没法,只能出声劝她。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乔瑾慌忙转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穆彦瞧着那抹背影越来越模糊,只觉心疼。他知道她哭了,他让她哭了。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其实他不想她走,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他觉得自己太窝囊。
他想让她留下来,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闭上眼睛,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望着眼前的人突然到了下来,众人一惊,齐齐出声喊,“穆先生——”
终章之一
穆彦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莫恒远正站在床前,与几名医生正在交谈,看到他醒过来,医生们忙上前又是一番察看。
“我说穆少,你也忒不厚道了,我才刚离开脚还没着地,你又给我闹出这一出,你好歹给我点私人空间成么?”莫恒远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斜斜地瞥向他,脸上是一副委屈的表情。
穆彦没有搭理他,目光扫视着人群,却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猛然沉了下来。
走了,她真的走了。
他推掉医生检查的手,有些烦躁的开口,“我没事,不用检查了。”
“哟嗬,还有力气生气,看来还死不了。”莫恒远似笑非笑道,挥了挥手命医生们离开,又是开口说,“得了,你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省得等会你赶我。”
他摆了摆手,作势转身离去,却在下一秒听到身后的人突然问,“她呢?”
莫恒远诧异,“谁?”
穆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迸出四个字,“明知故问。”
莫恒远瞧着他这副别扭的神情,忽然间想笑,却拼命忍住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前一秒才把人赶走,下一秒就想人家了?”他耸了耸肩,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穆彦面色一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瞬间破灭了。他一下闭上眼睛,犹如死寂般躺在床上。
莫恒远看在眼里,凑上前去看向他,默默瞧了他半响,笑骂道,“你赶人家走的时候不是牛气哄哄的吗?现在知道伤心难过了?你啊,就是没事瞎折腾,自作自受!”
穆彦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是死死地躺在那里。
知道玩得差不多了,莫恒远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看到你如此情圣的样子,我怪不习惯的……其实吧,她没走……”
“你是什么?”穆彦猛地睁开眼。
“她没走,正在厨房给你熬粥呢……”
穆彦心底一下掀起了波涛巨浪,狂喜已不足以形容,接下来莫恒远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她没走……
莫恒远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见没有得到回应,低头却见他心不在焉,心中忽然一怒,骂了一句重色轻友,甩手大步往外面走去。刚走出门外便看到乔瑾拿着托盘正站在那里。
莫恒远瞧了一眼,笑道,“进去吧,他估计要等急了。”
乔瑾微微一笑,却依然怔怔地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他看到她,会不会又要赶她走?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一踏进去,便看到穆彦正靠在床头,炙热的目光瞬间投来,她心中慌了下,蹦蹦直跳起来,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握着托盘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乔瑾稳了稳心神,垂下眼睑,将熬好的粥放在床头柜上,再拉过床上的桌子,将粥放在他面前。
“你伤口还没好,医生说要吃清淡些的东西。我给你熬了粥,我尝了下,感觉还不错,你试试?”乔瑾将勺子递给他,低声说着,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穆彦没有接,只是默默地瞧着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而复得?酸楚?伤痛?他不知道,只是一阵汹涌澎湃。
他没有任何反应,让她有些心慌,连拿着勺子的手都显得局促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突然听到他低喊,“阿瑾。”
乔瑾一怔,终于抬头,怔怔地看向他。
穆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歉意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成么?”
挚爱的男子,神情忐忑,请求她的原谅。
乔瑾忽觉胸口一堵,心中像是针扎般,传来连绵不断的痛楚,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用尽全力才不让眼泪落下,可心中的酸楚犹如惊涛骇浪,快要将她湮没。
他在说对不起,他求她别生气,可他明明没有错,说要离开的是她,说要留下的也是她,为什么到了最后,说对不起的却是他?
“阿瑾,怎么哭了?”穆彦惊道。
她哭了么?乔瑾愣了下,慌忙伸手欲要抹眼泪,可穆彦的动作比她更快,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满脸的心疼,“别哭了,都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乔瑾再也不顾许多,一下扑到他怀中,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泪水不断地滚落,濡湿了衣襟。
穆彦猛地伸手狠狠地抱住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牵动了伤口也不觉得疼。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他真想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月上枝头,他们相拥坐在窗前。
室内暗淡,没有开灯,清幽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犹如一幅唯美的油画,静谧而又美好。
乔瑾抚上他的胸口,轻声道,“阿彦,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穆彦没有反应,双眼盯着空中的那轮明月,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愣愣出神。过了许久,他终于出声,很轻很低,似是喃喃自语,“阿瑾,你说的很对。”
乔瑾怔怔地望向他,可他依旧盯着窗外的明月。
他说,“阿瑾,我很高兴看到你成长,真的。我不想成为你的顾虑,你不需要迷茫,照着自己的想法走就好……不管你去哪儿,只要你还好好的……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那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穆彦骤然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淡淡的月光下,她看到他眼低的晶莹,心口像是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望了她许久许久,仿佛时间被定住了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转动,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
“阿瑾……”穆彦轻唤着她,那仿似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很快,她感觉到了他冰冷的唇,颤抖得贴上她苍白的唇。
他的吻,没有一丝欲望,只是纯粹的亲吻着她,却极其缠绵,令她心颤,颤抖得厉害。然而,颤过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心痛,他冰冷的指腹轻抚着她的肌肤,安抚着她躁动的心。
泪水,再次落下,不知是她还是他。
交缠在一起的唇齿交杂着苦涩,口中尽是苦涩,心中回响起他低低的呢喃,一遍又一遍,缠绵悱恻。
“阿瑾……阿瑾……阿瑾……”
他冰冷的双唇渐渐地往上移,一路吻去她不断落下的泪,带着无尽的怜惜,带着毕生的眷恋,很很小小翼翼地吻着,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会瞬间消失。
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在怀里,却像是在呵护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用尽了一生的情感。而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项,不停地流泪。
她似乎听到了他轻轻的低语,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却又觉得好遥远好遥远,犹如来自梦境中的梦呓,她仿佛听到他说,“阿瑾,我允许你离开。可是,你你要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好,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你都要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阿瑾,答应我,答应我。”
那一字一句犹如千斤重般,齐齐砸向她的心口,很疼很疼。但她只是点头,在他的颈项一个劲地点头。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那晚,他搂着她,相拥入眠。
她在他怀中沉沉的睡去,而他一直凝望着她,直至天明。
次日醒来时,已是阳光灿烂。
乔瑾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空无一人,连一片余温都未留。她猛地一惊,一下便从床上爬起,环视四周,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不由慌了神,抬腿就往外面跑去,刚跑到楼下,便看到穆彦正坐在餐桌前,低头看着报纸,似是听到她的动静,从报纸里面抬起头来,笑容温柔得看向她,“醒了?刚好可以吃早餐,快去洗漱吧。”
乔瑾呆了下,微笑道,“好。”
洗漱好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糯糯的小米粥,若干盘精致的小菜,香味四溢。
“味道怎么样?会不会觉得淡了些?要不要叫人再做一份?”因为穆彦还没愈合,这早餐是按医生的嘱咐为他量身定做的,口味略偏清淡。他怕不合她的胃口,这才体贴发问。
“不用,我觉得很好。”乔瑾朝他笑了笑。
穆彦莞尔,随意吃了几口就觉得饱,只是含笑看着她吃。他坐在她的对面,见她微微俯首,朱唇轻启,吃得十分认真。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又长又翘的睫毛,犹如展翅欲飞的蝴蝶,让人有种伸手去触的冲动。
心爱的女子就坐在他面前,墨发如绸,肌肤雪白,清丽脱俗。清晨的阳光里,她迷人得让他移不开眼。
穆彦一眨不眨地瞧着她,见她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粥吃尽,开口问道,“还要么?”
乔瑾摇了摇头,“吃饱了。”
穆彦笑,拿起一旁的纸巾替她温柔地擦了擦脸,无奈笑道,“瞧你,真像个小孩,吃个早餐还能弄花脸。”
乔瑾怔了下,他一如以往的温柔让她觉得仿似回到了以前,温馨而又美好。这也让她莫名地惊慌。她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由于动作太过突然,倒是让他有些怔愣,可是很快他便笑了,拍了拍自己的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乔瑾依言坐了过去,他伸手轻搂住她的腰,将下颌放在她肩上,轻轻地蹭了蹭,这才柔声问道,“阿瑾,你游历的第一站要去哪儿?”
只觉身子忽然一僵,乔瑾挣扎了下,想要回头看向他,却被他制止,“别动,就这样。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她果然不动,口中却急急道,“阿彦,我要留下照顾你,游历的事情我会缓缓!”
“为什么要缓?”穆彦轻轻出声,温热的气息扑向她的耳根,“我说过我不会成为你的顾虑,既然定的是明天,那就明天走。”
“不!你还没好我怎么能放心走?阿彦,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就算你不想让我照顾,能让我看着你好起来我也安心啊!”乔瑾情绪激动了起来。
穆彦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项,低低说着,“你不是看到了么?我很好,能说能笑还能抱着你……我真的很好……阿瑾,走吧……走吧……”
他居然恳求她离开!
乔瑾心痛欲裂,哽咽出声,“阿彦……”
“你打算坐火车还是飞机出发?票订好了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别样的温柔。
“我不要……不要……”乔瑾摇头,泪水滑落双颊。
穆彦终于放开了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又心疼又自责,“怎么又哭了?我真不是好男人,总是让你哭。”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哭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我不走了……不要赶我走……不走了……”
穆彦怔了下,纵使心底思绪翻飞,面上却是心疼叹息,“傻丫头,你只是出去玩一玩,又不是生离死别,为什么不去?”
乔瑾愣愣地望向他,泪眼朦胧。
穆彦俯身在她额前印下吻,“阿瑾,你要记住,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去多久,我都会在原地等你。永远等你。”
终章之二
乔瑾离开的日期未改,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一个人。
这日,是她离开的日子,但穆彦却早早不见人影。
清晨时分,乔瑾醒来时,特护便转告她,“穆先生说,他今天要去医院治疗,无法亲自送你去车站。不过请你放心,他已经安排了别人,你只管准备好行李就好。穆先生还说,希望你一路顺风。”
乔瑾脸色苍白,却是扯出一抹笑,“知道了。”
她的火车是在下午两点钟。
吃过早饭,她细细检查行装,看看是否有遗漏,或是多余。一个人的旅行,行装不能带太多,但她毕竟是女子,还是要准备得细致一些。
乔瑾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她忍不住问,“他还没回来?”
特护怔了下,这些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答道,“穆先生出门前说了,他不回来吃午饭,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乔瑾“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
吃到一半时,她突然抬头,“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就说我……晕倒了……”
特护呆住,惊讶地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正在犹豫该不该的时候,又听到她低声呢喃道,“算了,算了……他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穆彦安排送乔瑾的人,是莫恒远。因为怕堵车,他早早用过午饭便来了别墅。
莫恒远对穆彦交给他的任务十分不满,但毕竟是多年的哥们,冲着这层关系就不能含糊对待,尤其是他心尖上的人儿。
临出门前,乔瑾对特护说,“你打电话跟他说,我走了,让他回来休息吧。”
特护怔了下,点了点头。
“走吧,晚点怕要堵了。”莫恒远对这司机的工作很认真。
乔瑾点头,麻木地跟着他的脚步,太阳过于刺眼,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
可是,走了几步,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骤然转身抬头望去,忽然看到天台上坐着那个人。他竟然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看着她,她想要大声唤他,喉咙却像哽住了般,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犹如伫立在那里一座永恒的雕像般。
忽然,他薄唇微勾,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他在向她道别,微笑地道别。
乔瑾压住泪意,亦是露出了笑容,最纯粹,最美丽的笑。
阿彦,我记住了,你说你会等我,你一定要信守承诺。
穆彦静静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背影永远地刻在心中。只是,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牢牢地隽刻在他的心上,永远也无法磨灭。
他看着她坐入车内,车子转眼疾驰而去,只留下一抹嫣红的尾灯。而他依然怔怔地伫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阿瑾,我等你。
等你玩累了,愿意与我携手,白头偕老。
由于不是高峰期,车子一路顺畅到达火车站。
那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简玥早已在大厅等候,远远看到乔瑾过来,忙朝她奔过去,挽住她的手臂,“乔乔,你可算来了,我都快望眼欲穿了。”
乔瑾笑,“那是你来早了,我可是掐着点来的。”
简玥撅了撅嘴,“那人家不是想多和你待些时间嘛。”
乔瑾心底一暖,忽觉鼻子一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反而是简玥在那里噼里啪啦地说,“乔乔,你不知道,我外婆知道你要走之后,整天唉声叹息,拉着我一个劲地唠叨个不停,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和表哥都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对面老太太的舌毒,想想我就觉得凄凉啊……”
一直受到忽视的莫恒远心有不甘,终于抓住了机会,低咳了一声道,“怎么叫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是还有我吗?”
简玥皱眉,只是用眼尾瞟了瞟他,冷冷哼了一声,“你是谁?我认识吗?”
莫恒远被噎住,俊颜变化莫测,很是难看。乔瑾差点笑了出来,连离别的忧伤都淡了些,这真是对欢喜冤家啊。
莫恒远咬了咬牙,琢磨着如何重振夫纲。
时间过得极快,即将离别。
简玥脸上满是不舍,眼眶有些泛红,“乔乔,你在外面一定好保重身体,有时间常和我联系,我休假了再去找你玩……哪天想我们,记得要回来……”
乔瑾只觉鼻子发酸,差点落下了泪,却拼命忍住了,“好,我知道了。”
瞧着眼下气氛哀伤,莫恒远皱了皱眉,走上前去递给她一张卡,嬉笑道,“穆少给你的东西。这玩意可是全球限量版的金卡,你尽管拿去刷,保管你怎么也刷不爆!”
乔瑾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金闪闪的信用卡,一动不动。
莫恒远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模仿穆彦的声音,“你告诉她,这张卡无论世界的哪个角落都可以用,以后不管她在哪里,只要一用这张卡,我就能知道她在哪里。请她务必收下,这样我才可以安心……”他换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怔愣住的人,笑吟吟道,“这就是穆少的原话。”
他可以安心……
乔瑾终于接过了卡,紧紧握在手里,仿似握住的是新的希望。
在殷殷的告别声中,乔瑾终于踏上了旅途。
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手机来了一条信息,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玩累了,记得回来。”
她知道,是他,是他。
乔瑾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犹如孩童般嚎嚎大哭。
莫恒远再次来到别墅时,穆彦正坐在音像室里。大大的屏幕上,放着刘德华的《练习》。
“我已开始练习
开始慢慢着急
着急这世界没有你
已经和眼泪说好不哭泣
但倒数计时的爱该怎么继续
我天天练习
天天都会熟悉
在没有你的城市里……”
莫恒远在他身旁坐下,问道,“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让她离开?”
穆彦笑,“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莫恒远诧异,亦是十分困惑。
“我和她认识二十年,爱了她十多年,却让她等了我十年。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太多,中间也会很多的问题,都需要时间来冲刷……”穆彦抬头望向他,笑道,“阿远,你没看到,她那天说到游历,说到要为自己而活时,眼中的那种光芒,那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就像是年少时的她,满腔热血,雄赳赳气昂昂,目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这才是真正的她,我怎么能成为她的阻碍?既然她能等我十年,我为什么不能等她?就算再等个十年、二十年也是应该的……”
穆彦笑了笑,“况且,我了解她。要是让她留下来,她是不会快乐的,她需要时间冲淡心中的结,等到她释然了,放下了,她自然会回来的,我坚信。”
莫恒远怔愣,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有如此的信心?
“所以,我的放手,并不是推开她,而是让她更靠近我。”穆彦低声说着,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阿瑾,此刻你是不是像我想你一样,正在想我?
终章之三
时间不会因谁的离去而止步不前。
对于这点,穆彦早已深有体会。
没有她的日子,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难熬,依旧是一天一天地过去。
他的伤在她离去的一个月后痊愈,而她离开他已将近一年。在这一年里,他们彼此没有通过一次电话,他怕一听到她的声音,自己会控制不住思念,不顾一切丢下所有,飞到她的身边。
即便没有刻意联系,但他总能知道她去了哪里。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刷一次他当初给她的金卡,不多不少,次次都是99元。每当他收到信息时,总会觉得安心,因为他知道了,她在何处,她还安好。
穆彦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大大的世界地图,她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拿笔做下标记。他知道她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国,从黑龙江到海南,从西藏到苏杭,每个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脚印。
如今的她,已踏上了国际的旅行。
每每半夜时分,他独自在书房里仰望地图,想着她走过的高山流水,他在辛酸思念的同时,竟会有种自豪之感。
这样的一个女子,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
这一日,穆彦收到了一份国际速递,来自拉菲酒庄的一瓶葡萄酒——83年的fite。
穆彦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那瓶葡萄酒良久,薄唇微微扬起,竟低低笑出声来。
他突然想起了几日前收到副卡的消费信息,是在法国波尔多。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寄东西,让他欣喜若狂。
他盯着包装精致的瓶身瞧,突然发现上面淡淡的一行字,像是拿铅笔所写的,凑近了看,顿时怔住了。
娟秀的字体,写着:生日快到了,送你一瓶,味道不错哦。
穆彦这才惊觉后天居然是自己的生日,而这瓶酒酿的日期,正好是他的出生日期。
心底最温暖的那根弦一下被触动,思念犹如狂潮扑面而来,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穆彦迅速拨了内线,“帮我订一张去波尔多的机票,要最快的航班。”
波尔多的空气很新鲜,天空蔚蓝如洗,给人一种特别纯粹的感觉。
当站在拉菲庄园的土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呼吸着纯净的空气,遥望那一大片葡萄树,穆彦忽然觉得迷茫。他不知道她此刻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波尔多。
总算,他能看到她刚看过的蓝天,呼吸她刚呼吸的空气。总算,他能走她刚走过的路,看到她刚看过的景色
穆彦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他很快找到了速递地址的所在地,是酒庄一个的小酿园,葡萄酒的味道满天飘香。他止不住心底的翻涌,快步走了进去,便与一位匆忙走出来的法国妇人碰上。
“先生,你有事吗?”法国妇人困惑地问。
“你好,我来找人。”穆彦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
法国妇人打量着眼前的东方男人,热情道,“你要找谁?需要我帮忙吗?”
穆彦欣喜,想了一下掏出钱包,拿出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是这个女孩。她来过这里买了一瓶83年的fite,寄到了中国,你有印象吗?”
“瑾?”妇人似乎很惊讶,又将他打量了一遍,抱歉的摇头道,“这个东方女孩我认识,她在我这里学过酿酒,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可是我只能抱歉的告诉你,你来迟了,她在三天前已经走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穆彦的失望溢于言表,还是没有遇到她。
“抱歉,我不知道,应该是去了远方吧……”
踏在庄园的小路上,穆彦仰望蔚蓝天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
正当他失落之时,手机突然收到了来自罗马的消费提示,依旧是99元。
是她!她在罗马!
这个认知让他欣喜若狂。
穆彦重新调整了行程,直接从法国飞去罗马。
这次与在波尔多不同,他知道她在罗马,他与她同处一片天空之下,这让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虽然,他不知道她的位置,但是他想碰碰运气,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他能不能碰到她。
他相信缘分,他更坚信他和她是有缘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相遇,彼此相爱?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彦都徘徊在罗马著名的景点,先是去了万神殿,再去了竞技场,后去了拉特兰圣约翰大教堂。他毫无目的,但心里总是想着,她肯定也会去这些地方的。
他了解她,更胜自己。
这日,穆彦去了罗马著名的许愿池。
那个因为《罗马假日》而风靡全球,闻名于全世界的喷泉。许愿池,又叫做幸福喷泉,传说会给人们带来幸福。
以往他从不信这些,但这次他却一点都不排斥。他也如别人一样,排队抛下了一枚硬币。他想,神啊,你若真的存在,能不能让我睁开眼就看到她?
他是那么的虔诚。
然而,在睁眼的同时,并没有看到她。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真傻。
可是,在转身离去的瞬间,穆彦彻底呆住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呼吸也不顺畅,他眨了好几下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她出现了幻觉,要不然……此刻,她怎么会站在他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服,套了一件松垮的黑色大衣,头上戴着贝雷帽,长长的墨发自然垂到肩上。她没有看到他,大大的眼睛正盯着手中的美食,眼底露出馋意。
穆彦觉得他见到了天使,虽然他的天使黑了,瘦了。
乔瑾今天起得格外早,天刚蒙蒙亮她已经到了罗马最古老的早餐店排队。每日限量出售,她排了多久的对才终于买到,看着手里的美食嘴馋得厉害。
她美美的咬了一口,一抬头,便看到了他。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动作,全在那一刻静止,她犹如被定住了般,呆呆站在那里,移不开脚步。
她不会看错,那真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乔瑾从没想过这种方式的相遇,所以,她连开场白都没有。
一如以往的丰神俊逸,漂亮的凤眸,挺直的鼻梁,微勾的薄唇,完美的线条。一如她心底那抹永恒的身影。
她忘记了手中的美食,甚至不知道唇边还有碎屑。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当他走到她跟前,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时,她恍如置身梦境,她突然不敢动,她怕一有动作,他就会从梦境中消失。
穆彦含笑看着她,只觉可爱,恨不得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啃一啃。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美食,为她拭去唇边的碎屑,笑道,“嗯,果然很香……”
乔瑾终于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不能说出一个字,眼里却闪着晶莹。
穆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无声的,将她拥入怀中,“阿瑾……阿瑾……”他蹭着她发丝,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这些都是他最为熟悉又最为想念的。此刻,她在他怀中,这种感觉,很好,也很奢望。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呼唤,乔瑾手中的美食瞬间滑落,狠狠地搂住他的腰身。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只知道,她想念他,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一切。
一年了,她已经离开他,整整一年。
终于,她见到了他。
她知道,真的是他,并不是幻觉。
此刻,他真的在她身边,他的拥抱,是那么的真实,他的心跳,是那么的清晰,他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
乔瑾突然抬头,踮起脚尖,紧紧地攀上他的颈项,主动地吻上他。穆彦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猛然紧箍住她的头,狠狠地、疯狂地吻上她。
无言的思念,在口齿纠缠之间传递。
罗马的街头,明澈的阳光笼罩着一对紧紧拥吻在一起的恋人,金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唯美而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