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这几日,是不是像个死人一般?”
赵大宝一边料理昏迷的小七,一边道:“何止是像个死人,大家都把你当成死人了!就连你爹他也……咳咳……总之啊,你这一‘死’不要紧,弄得风波不小。尤其是小七,简直是伤心欲绝……唉……看不出来,他对你真的是……”
卿五微微放下珠睫,道:“是我让众人费心了……那我这般突然坐起来和你讲话,别人看到了,会不会很诧异?”
“呃……这嘛……”赵大宝想了想,还没回答,一声凄厉的叫声就从赵大宝身后响起。
“鬼啊!!诈尸啦!啊啊啊啊!!!”一个举着火把的分堂手下第一个找到这里,不料匆匆看来却看见本应该是死去的卿五少竟然坐着说话,手中的火把也掉在地上,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哎呀!”赵大宝放下小七,心想这下可糟了,若是解释还要费不少功夫,懒得跟这些胆小鬼解释,于是他眉头一皱,馊主意冒了出来。
只见赵大宝蹲到卿五面前,摸着卿五的胸膛做顺气的动作,神叨叨地道:“五少啊五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快睡下吧!不要再吓唬人了!对了,对了,你最喜欢的火锅我已经叫人用纸糊了一个给你烧了,你安心吧,到了那边还能吃火锅。”
原来民间有传说,遇到诈尸,只要说出让死者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死者就能安心往生了。
卿五暗暗叹了一口气,竟然真的配合地眼一闭,躺倒了。
赵大宝这时才转身对身后那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那人连忙双手合十,大念阿弥陀佛,这才战战兢兢地过来帮忙抬人。
卿五和小七终于被带上了马车,因为传言五少曾经诈尸,所以只有赵大宝自告奋勇进入车厢陪坐。于是便趁机和卿五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卿五听了,沉默半晌,才道:“原来……我一直误会了父亲……唉,不过这几日,真是为难小七了!”
说到小七,他看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那兀自昏迷的少年,眼中满满的心疼。
“好了好了,你也赶快躺下歇歇吧,至于你死而复生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曹师傅被抓,关于他的动机还有很多疑点。”赵大宝拍拍他的肩膀道。
“嗯。”卿五握着小七的手应了声,便靠在赵大宝放好的软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用了半天的功夫,马车便赶回了江南分堂。
堡主本来以为曹笱惟之话不太可信,不料真的这么快就寻到了卿五,念及卿五之死,心中早已悲恸,也许是不愿再次面对卿五而引发痛苦,待卿五被安置回原来住的庭院后,他才独自一人前来看望。
再次来到爱子惨亡的地点,卿云纵有几分不愿踏步而前,那日卿五吐血痛苦至极而死的惨烈景象,历历在目,逐渐在自己怀中冷却的身躯,早已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再也无法弥补的天伦之憾,就此成为心中补不全的空洞。因此,一段不长的距离,他踯躅半天,方才踏进昏暗的厅堂,但是厅堂的棺材却不见,君儿呢?他被安置在哪里?
心中升腾起一丝怒火,使得卿云纵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起来。
是谁擅自搬动了君儿?!这是他生前住过的庭院,在没有满头七之前,谁也不许擅自挪动!
赵大宝这时却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见卿云纵,连忙讶道:“堡主您来了!”
“君儿呢!?”堡主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杀气。
赵大宝生生打了个哆嗦——妈呀!堡主的眼神好像要剜了自己啊!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有几分得意——哼哼,当初谁叫你们都不理我!哼!我偏要瘪瘪你,就算你是堡主又能怎样!哼!
于是他壮了壮胆子,故意道:“五少现在在卧室的床上躺着。”
“你也犯疯病了?”堡主深深地蹙眉,明显不悦。
“哪有哪有,小人清醒地狠——”赵大宝故意拖长尾音,卖关子道:“只是小人在找到五少之后,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五少他————”
“他怎么了?”卿云纵冷冷地瞥他,但是却掩不住目光中一丝焦急。
咳咳,果真动心了吧!哼,你这个冰块老爹!整天一副冰块脸是给谁看!赵大宝心中那叫一个爽,这才慢悠悠道:“我发现,五少竟然有了呼吸和心跳!”
“嗯?你确定?”卿云纵的目光烁烁。
“堡主若是不信,可亲自去查看,五少确实是有了生机!”赵大宝这才露出喜色道,“原来五少只是假死状态,这一番折腾反而使得他生机复苏,真是吉人天相!”
还没等他说完,卿云纵便早已越过了他,大步走入卧室之内。弄得赵大宝不尴不尬地张大嘴站在那里,于是他恨恨地转过头,自己又被无视了!
卿云纵走入卧室,只见大床上平躺着卿五,似乎还在昏睡,而小七则躺在对面的卧榻上。卿云纵坐在床边,握住卿五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腕上缠着纱布,不禁蹙眉问:“君儿的手怎么了?”
尾随而至的赵大宝便道:“五少似乎在崖底就醒过一次,当时看到小七昏迷,便……便好似自己割破手腕,喂血救人。”
卿云纵微微瞪眼,冷哼:“一个小小的影卫,到底有什么好!你连死都要惦记他!到了如今还要如此,君儿,你到底想的什么?”
其实堡主这话的确偏激,他也不想想,自己对待沧溟舒云,又何尝不是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执狂?
同样的心境,换做别人身上,自己却又站在那世俗的一边,人啊,总是如此看不开。
但是,终究是爱子死而复生,卿云纵忍了数年的慈父之情终于不愿再沉默隐藏,此时也放柔了目光,轻轻抚摸卿五苍白的脸庞。好在此处是江南分堂,否则被其他的少爷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会掀起何种风波。不过,这一次卿云纵只为卿五一人突然来到江南分堂,怕是早已在卿家堡中掀起满城风雨了。
卿五却还在沉睡,对于父亲破冰柔情未能感应。尽管如此,卿云纵也知足了,毕竟,卿五还活着。于是便坐在床边,一心等候爱子苏醒。
赵大宝见堡主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有些着急——因为他知道,卿五那就是在装昏迷!之前他们在马车里说好了,为了不让人觉得太过突兀,卿五还要上演一出昏睡中渐渐苏醒的戏码,借此来缓冲一下众人的情绪,堡主这一守,只怕那卿五想睡也睡不安稳了。
哼,卿五啊卿五,为何你每次装昏迷都会作茧自缚?我看你这一次选什么时候醒来。赵大宝叹了口气,自己睡觉起了。
总算,一切算是圆满了。
卿五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卿云纵大喜过望,连忙唤道:“君儿,你感觉怎样?”
“爹……”卿五叫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刚才卿云纵的动作他都知道,他料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父亲,对待自己竟然也会如此呵护,一股五味杂陈在心中弥散。
“君儿,你恨我么?”卿云纵直接道,“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卿五何等聪明之人,当他从赵大宝口中得知卿云纵在自己假死时的反应,便已了解七八,为何父亲一直对自己冷淡,却在得知自己死讯后一反常态——堡主之位觊觎的人太多,身为堡主,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时候确实需要采取一些不得已的手段,若是换了自己,只怕手段更甚。
只是,他料不到,自己一直曲解了父亲的用心,一直以为父亲对自己漠不关心,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父亲众多子嗣中一个无用的残废,故而不受父亲看重,可是,直到现在,结合自己的身世之谜和父亲的反常,他才明白,原来父亲的爱一直都未曾远离,就算他的冷漠,也是出自于对自己的守望之情。自己却一直自怨自艾,以此作为仇大苦深的根源,现在想来,多么幼稚可笑!原来所有的少爷之中,自己才是父亲眼中最特殊的存在,这份情,叫他情何以堪?
“爹亲,我不恨你。”卿五反握住卿云纵的手道。
“淑君,你不必在我面前讲如此违心的话,我确实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卿云纵黯然道,“纵使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觉得我莫名其妙也罢,我只想说,是我对不住你。这句话,你收着。我从来就不指望你的谅解,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卿五眼圈微微发红道:“爹亲啊,也许我真的曾经误解您,以为您的冷漠无视是对我的否定,但是卿五愚昧一时,又岂会蒙昧一世?你给予淑君的关怀,厚重无比,淑君难以报答。我也只能说,你以为我讲场面话也好,以为我在讨好您也好,此刻,我确实也只说出心里话,
我也只说我认为该说的话——只是,纵使深宅豪门,天伦之情,不该如此隔绝,彼此牵挂却彼此误解,纵使,纵使以后再回卿家堡,爹亲和我都不得不再次维持之前的局面,此刻,我只当作您是我的爹亲,就和天下千万的父亲一般,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会对自己的孩子表达慈爱,而身为孩儿的我,也可以倾诉对爹亲的仰慕和孝敬……”
说到这里,两人的手已经紧紧握住,卿云纵的眼里也早已泪水涟漪,卿五抬起头,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哽咽道:“爹亲……您的关爱,我此刻才明了……您一直以怎样的心情看待我的怨恨?……那种心情,现在可以结束了……”
“君儿……”堡主那彷佛万年都不会融化的冰雪容颜,今日,竟终于因为天伦重获而冰雪消融,优雅的睫毛垂落间,泪水业已滴落,是感怀儿子的懂事?是天伦重续的喜悦?抑或是,透过卿五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本以为早就冷却、痛到麻木的心,也终于在这一刻松动,融化。
第57章 小七的福利
卿云纵和卿五终于彼此敞开心扉对话,父子的隔阂消弭,只是卿云纵顾及卿五现在虚弱,所以也不再和他多说,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于是在父亲的殷殷注视下,卿五这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得熟了。
卿云纵陪了卿五一会儿,本来想多陪陪他,但是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他只好前去,只见一名手下告诉他道:“堡主,曹笱惟似乎有些清醒了。”
“我去亲自审他。”卿云纵看看里屋,对守在旁边的赵大宝道:“顾好君儿。”
“是。”赵大宝连忙躬身行礼。
于是堡主这才离开。
赵大宝来看看卿五,见卿五睡着了,便给他掖了掖被子,这才退到外屋,自己铺床在外面的卧榻上睡觉。折腾了一天,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过,赵大宝刚刚睡下之后,卿五卧室里的某人才刚刚睁开眼睛。
那便是莫小七。
小七昏迷这许久,终于烧退了,人也清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在堡主来到时就醒了,因为不想和堡主说话,于是一直装昏迷,但是却听到了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五少!五少还活着!而且还能说话了!
也许是刚才堡主父子两人谈的太忘情,谁也没注意到小七的胸口是如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