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绝?不!死了还要挫骨扬灰!才解气!”黑子笑着补充,又狠狠吸了一口烟,道,“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就像你需要我帮忙一样。你很清楚,吴家关系网强大,可以让刘奇禄逃过一死,甚至远走他乡。但,你更知道,要救你儿子的前提,是我死掉,或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搬出那个大人物或用其他手段来阻拦。可是,你看,你们还没弄死我。”
“你想用放过奇禄为筹码,逼我做什么?呵呵,我想我猜到了……啧啧!你这是要我刘家粉身碎骨,在黑龙县、黑山镇再无立锥之地啊!”刘向前笑得凄怆,老泪蒙住了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突然,他如疯癫般大吼一声,“赵半仙,你看到了吗!青出于蓝!这狗曰的,比你毒辣十倍百倍!”
老东西不愧是多年摸爬滚打起来的人精,瞬间就知道了黑子要他做什么,才肯不在刘奇禄的事情上使绊子。对于刘家来说,那无异于自掘坟墓,但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最重要、最阴暗的事情心照不宣就好。先难后易,接下来,该谈些表面上的事情了。
黑子耸耸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黑山镇,到底还是太小!也太穷!”
“小吗?是你心太大!太高!”
“承蒙夸奖了!还有个事情,听说你家水泥厂生意红火,附近几个镇的建筑水泥都是你们供应……”
“你又想干什么?水泥厂可不是皮料场!”
“你误会了!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觊觎别人的产业呢?我这是替你高兴。”
“谢了!”
“哎!老刘啊!我听说,你石料场的青石砖卖得更好,好些蜀都房地产公司都用你们的青石砖修别墅围墙地砖什么的。有这回事吧?忘了?我提醒您老一下,就是那年我在水库摸鱼,你让人从石料场搬炸水库泄洪,我特么差点死了,就是那个石料场。有印象吧?”
“哦,是买了些青石砖给蜀都,怎么?又是水泥又是青石砖的,你要修坟?我给你半价!”
黑子摆手笑道:“你看啊,是这么回事,咱们镇的学校太烂了,我想给重修一下。”
刘向前眼神微微一眯:“好事!赵老板这趟是真的发达了!”
“低调,低调!咳咳……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来有好事都想着大家,不独吞。刘家是大黑山的大家族了,名望高,底蕴足,所以我想请老刘你牵个头,弄几十万的水泥青石砖什么的。哎!别急着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老刘你想做好事很久了,这是积德的大好事,做好了,就不怕断子绝孙了!你看,真不用谢我,大家还要感谢你呢。”
“教育为本嘛!这是好事,五十吨水泥,三千方石料和足够的青石砖,老头子包了!”
“真的?我代表学生们感谢你全家了!”黑子笑容满面,“我还听说,你家河沙厂今年夏天有不少存货?”
刘向前怒道:“河沙我也管?那你出什么?”
黑子洒然一笑:“这不想尽量多给你们一些表现的机会吗?我看老爷子你也快退休了,干脆,留刘奇禄的名字,算他捐献的就好了!人在县里拘押着,面对杀人指控,却还不忘父老乡亲,啧啧……感人呐!”
刘向前脸色一变,是啊,这是给儿子搏名的好机会,虽然这是个法制社会,但也总绕不开人情!至少,有这个光环罩着,将来真的脱罪也不会引出太大波澜和诋毁。
于是,刘向前咬牙道:“好!河沙我出!”
黑子道:“非常感谢!替我感谢刘公子的慷慨和善心了!我想,他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刘向前脸庞抽搐颤栗,连带着身体都摇晃起来,良久之后,却哑然一笑:“我赢了赵半仙,却输给了他捡来的小野种!斗了几十年,到最后行将就木之时反倒输了个彻底。我认,也服气。就这样吧!老头子身体不好,就不请你们进去喝茶了。”
黑子弹飞烟头,笑道:“你的茶,我也不敢喝。”
刘向前不再说话,在早秋的凉风吹拂中,他浑浊的眼望得很远很远,却很空洞。
为了谈话不被外人听到,黑子故意让面包车停得比较远。一明一暗,两个合作被敲定之后,黑子干净利落转身就走,反倒是罗惜梦慢了半拍,听见黑子关上车门的声音,才惊醒过来远远朝面包车跑过去。
“现在去哪?”
罗惜梦上车坐好,回头请示黑子。
“回皮料场,今天心情好,看哥回去装个逼!”黑子贼笑,“一群刁民!还镇不住他们了?”
罗惜梦心里吐槽:你就是大黑山最刁的刁民!
车子掉头,再杀奔黑山镇而去。
黑子在车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拿着破诺基亚打起电话来,一副业务繁忙的样子。
饶是奄奄一息的司徒龙飞,都忍不住特意望了望太阳,看它是不是要从东边落下去。
黑子心情舒畅极了:“喂!老霍吗?在干什么呢?怎么有惨叫声?老实交代,你在干啥?女人?哈哈……”
面包车司机脚下一抖,差点一个油门把车飙河沟里去,惊险地擦了擦汗,还不忘从反光镜看一看后面那头彪悍牲口。
罗惜梦呸了一声,不过,穷乡僻壤老山旮旯养出来的女人,倒也早已习惯了乡下男人的粗鄙恶俗。
黑子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呢,我行我素道:“歇会儿,歇会儿,这种活儿还让大老板亲自动手?让你手下帮你先干着……我让个积阴德的好机会给你,千载难逢那种哦!你看,你家养的那小崽子快上初中了吧?你野生的那个闺女也小学几年级了?现在学校什么样子?牛棚马圈都不如,你能瞧着你自己儿女受那苦?别送外头去上学啊!你猪啊!我是要修学校,你出砖!少废话,就这么定了!我为谁呢?老子差那点买砖的钱?还不是让你跟着出点风头,博点人心名头,以后生意更好做?详细的以后再说,先这么定了!”
挂了电话,黑子骂骂咧咧道:“狗曰的霍老财!”
罗惜梦奇怪道:“怎么?霍子松不愿意出砖吗?他没这么抠啊!”
“他答应了。”
“那你还骂他?”
“我当然要骂他了!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两个女人的叫声。也可能是三个?”
“额……”
罗惜梦顿时无言以对。
黑子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喂!王大脑壳,你在哪儿?我不打你!你的煤矿又没挖断赵村的井水,我打你干啥子?哎!不对,你是不是又干啥子亏心事了?我听你声音有点发虚呢?老实交代,啥?你扣了赵二驴和小军半个月工资?他们朝高压电线撒尿?该惩罚,工资压着过年发给他们吧,教训一下就是了,赵村穷,他们不容易……我找你是给你介绍一个好事,你的煤不是供应给邻县的钢铁厂吗?你去年修办公室和厂区,他们给你的钢筋都是出厂价,我打算重修一下学校,你负责钢筋!钱当然是你出,我出钱还能让你帮忙?你看你生了三个都是女儿,你还不做点好事?好,就这么定了!滚去打你的牌,哎,记着,赵村村民每年中秋节的补助费!嗯,挂了。”
“喂,老林哇?我赵七。激动啥子?这回没想要你送家具!看你这抠门样子,怪球不得生意好不起来呢!我和霍老财、王打脑壳,还有刘向前,打算重修镇上的学校,你的木料场负责门窗桌椅板凳。切!闭嘴,我晓得你要说啥子,你大儿子要结婚,二女儿要上大学,三女儿要去市里读高中,你自己还得了肝炎都没钱看病,是不是?你是猪脑壳吗?他们几个出钱出货都是白出,图个名声,你是赚钱啊!这还不明白?我问你,全县多少学校?多少学生?你捐镇上一千套桌椅,让县里给你通报表扬一回,你再说支援教育,打八折卖给全县学校更新换代,教育局能不优先考虑你的货物?赚不死你!到时候,你就是得了艾滋病都医好了!啊?艾滋病医不好?滚!老子挂电话了,你自己早点做好准备。”
“李光头,在县城工地上呢?你走远点打电话,太吵了!嗯……是这么回事,我们要修黑山镇学校,霍子松出砖,老林负责全部门窗桌椅,王打脑壳出钢筋。反正,我抢了刘家的皮料场,还把刘向前的独苗苗送进了局子,他都包了全部水泥、河沙和石料。你自己看着办吧!挤得出半支建筑队?那就好,再凑点本地民工,就够用了!”
“喂,我打电话是因为我算到你要破财!啥?郑歪嘴,你狗曰的昨晚上输了二十万?我算准了嘛?来,莫慌!莫怕!我给你算一哈!唔……这几个月该你破财,逢赌必输。不过不要急!这个很容易的,既然破财,那就要破得有意义。破财行善就能冲运,机会?我上哪儿给你找机会?最近,我倒是跟霍老财、王打脑壳、李光头、老林他们一起重修学校。但是,材料人手都就位了,你帮不上忙!算了,真没啥缺的了!嗯?求我也没用,啥都齐全了,就差资金了。不过,资金我自己包了,你不能跟我抢!一百万啊,不多,我出得起。你管我哪里来的钱!哎!看在你这么诚心的面子上,我分五十万份额给你,不能再多了。这两天打钱过来嘛!”
罗惜梦有些恍惚,黑子这人脉,简直就是一呼百应啊!她发现,自己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或者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