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造币厂,赵抦意犹未尽,非要拉着叶适,就造币和钱币发行之事聊一聊。
于是,叶适跟着来到了赵抦书房,和唐舆实一道,围绕着赵抦出的题目,海阔天空地聊起了茅庚要搞的新币制。
对于茅庚平白无故弄出这个“圆”来,一贯等于十元,“圆”这个字的含意也不错,三人只是觉得茅庚故意要别出心裁,但这是特区,凡事都显得特别一点,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因此茅庚在钱币上搞点新花样,也在意料之中,要是不来点特别的,他就不是茅耿了。
但唐舆实为茅庚算起了帐:
“茅特首造这钱币,算起来好象非但不赚钱,好象还要贴本呢。”
赵抦一听,顿时大感有趣,茅庚从来都是生意场上的赢家,茅庚从事的营生要是没有四五成的利润,相信茅庚自己都会不好意思说起,什么时候茅庚肯贴本了!
赵抦笑道:
“你真的算明白了吗!茅特首赚钱,我们都看不懂,等他赚了大钱,我们才如梦方醒。我看,一定是你算得不对。”
“属下反复算过。比如十元钱,就是一贯,一两银子是三贯,就是三个十元银币,一两银子是40克,十元钱的银币要用去12克银,三个十元银币就是三十六克,还要加铜。算下来,三枚十元银币只是每一枚在银料上少了133克,账面上也不过是省下了一成银料而已,但熔铸之时有损耗,研磨之时亦有损耗,加上机器、模具和人工,哪还有甚么利润可言!”
赵抦仔细回味了一下,又让唐舆实在纸上再算了一遍,好像唐舆实并未算错什么,于是回头便问叶适:
“正则先生,茅耿造币会亏本,你信吗?”
叶适摇摇头,事实上,叶适对茅耿如此不计成本地造币也抱有疑问,叶适也问过茅耿,得到的却是模糊的说法,叶适只好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国公,茅特首所为,不可以常理度之,茅耿跟我说,亏本是不至于,造币本就不是要盈利的,茅耿既然说不会亏本,我猜想或许会有一点薄利。茅耿跟我说过,将来交易所的股票,都要按元来计价,以后凡是买卖股票,都要用到特区的新钱币。这新钱币成色十足,我想大约没有人会拒绝将手中银子铜钱换成特区新币,换了之后,方便买卖股票,又不怕贬值,何乐而不为哉!我想,就算造币不盈利,交易所交易是收费的,所谓题内损失题外补,造币不盈利,交易所赚回来,茅耿大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赵抦听罢,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
“正则先生,我看茅耿造币最后还是落在他说的那个甚么发展银行上,造币不盈利,但是发展银行可能因此大赚特赚。发展银行不是马上要募股吗!我看,得想办法多占一点股份才好。”
还别说,赵抦的这个猜测最接近事实的真相。说到发展银行,叶适也听茅耿说过,叶适以为茅耿特意办一个银行是要放高利贷,但茅耿矢口否认,叶适只知道这年代的钱庄都是放高利贷的,这才叫以钱生利。茅耿如此劳神费力来造币,就是为了办一个盈利模式很可疑的银行,有点不可思议。有钱的话,就算不放高利贷,大宋这年代月息两成三成已经是良心价了,还要搞那么繁琐干吗!
当然,正如国公所说,茅耿赚钱,大家都看不懂,就好比交易所一样,茅耿的身家一夜之间暴涨,顺带还让很多人也一夜暴富,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那些当初被迫掏钱买鹿头皂业股票的人,不明白鹿头皂业原始股的价值,很多人都将股票打折转给了他人,如今简直连肠子都悔清了。所以,这事啊,还真说不准。
说来说去,三个人最后形成了共识,茅耿造新币绝不会不赚钱,也绝不会只赚一点点钱,正如茅耿说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茅耿决不会无缘无故大费周章造新币,这里面肯定深藏着人们看不懂的盈利模式。
可惜茅耿正在全情投入,忙着为大宋强军建设试制诸葛连弩,不好去打扰他,但赵抦心痒难禁,便差人去请陆九渊,不知道一向睿智的陆九渊看法如何。赵抦打定主意,晚上就留下陆叶两人共进晚餐,晚餐后再跟陆九渊切磋一下如何用那具高倍望远镜夜观天象,想必会受益良多。
陆九渊却不赞成造币赚钱说,而是另有说法:
“国公,我看钱币之事确有弊端,如今三年发一届会子,其中埋下重重弊端,茅耿此举,乃是另辟蹊径,想试探出一条稳妥的发行钱币法子,茅耿多次跟我说,如今发会子有利有弊,他也就是想试试新法子,看看可不可行。用茅耿的话来说,这叫‘摸着石头过河’,反正特区不大,这法子若是不错,朝廷也能借鉴,若是不行,也并无甚么损失。”
一看除了叶适之外,赵抦和唐舆实还是满脸的疑问,陆九渊肃然道:
“易生要赚钱,多的是门道,为何要费力不讨好去造币!你们适才都算过了,造币压根就无利可图。也许有了新币,对买卖股票有好处,对开办易生口中的银行有好处,但国公想过没有,对百姓又何尝没有好处!这件事我敢担保,易生就是为了做一件好事,利国利民,利己利天下。”
陆九渊说的倒也不错,南宋越到后来,就越是滥发纸币,通货膨胀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水平,南宋之所以灭亡,政治腐败军力孱弱是一个方面,滥发纸币也是一个致命的因素,而孝宗朝就留下了滥发纸币的后遗症,只是赵昚这个人比较有节制而已。发纸币本来是先进的金融手段,但遗憾的是,南宋发钞既不是与黄金挂钩,也不与白银挂钩,当然也不会与铜钱挂钩,与之挂钩的只是南宋君臣拍脑袋的决策,因此留下了极大的后患。
朝廷发纸币,茅耿若是在特区再发纸币,公信力必定还不如朝廷的会子,只怕人们未必会买账。所以茅耿这才决定,发行十足真金的金属钱币,茅耿准备让金本位制提前问世。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保证公信力,茅耿宁可在造币上不计成本,也要保证真材实料,为此,很可能最终算下来造币只有不到3的一点微利,这还是严格控制成本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做到,如果要再与银行分享的话,能不亏就不错了。当然,发行新的钱币之后,对发展银行显然大为有利,倒也不纯粹是为大宋钱币发行树立标杆。
陆九渊定了调之后,这个话题便不好继续讨论下去,对茅庚的品格,在场的人都承认茅庚还是非常正面的,没有人敢一口否定茅庚这一次纯粹只是想干一件为大宋注入正能量的好事。不过闲聊嘛,见仁见智反正都是个人判断,最后还得事实来说话,不出三个月,大约就能看出一个端倪,于是话题便到此为止。
随后赵抦提到,特区的新技术越来越多,像造币术这样的重大技术,更应重点保密,以免让金人剽窃。
陆九渊乘机建议道:
“国公,下官也曾与茅特首谈过,火药、地雷、大炮,多有传言在外,金人必有眼线在此,金人闻之,必会觊觎。茅特首已经秘密安排了十几个人,成立了一个安全局,专事预防监控。国公,下官建议,此事须得进一步加强才行,不若由国公发话,挑选精干人员,将茅特首组建的安全局扩充,专行防范监控,以防技术泄露,而且,安全局不限于特区,整个台湾都须防范监控,故而,下官建议,这个安全局,应该直属国公领导。”
赵抦听了,觉得确是如此,此外茅耿多次说过要注意收集各类情报,这个安全局完全也可以将情报工作开展起来。
当晚,明月当空,正好夜观天象,此刻,赵抦和陆九渊站在国公行辕的楼顶上,在月华之中仰望星空。
这是赵抦第一次借助高倍望远镜远望星空,不过效果令人失望,月亮之上究竟有些什么,赵抦一样还是毫无感觉。别说这只是一具高倍望远镜,就算用后世的天文望远镜来看,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赵抦有些眩惑,然后就有了下面的一段对话:
“月亮真的是一个球吗?它真是绕着地球转吗?”,赵抦问。
“看来是这样。”,陆九渊答。
“地球真的是绕着太阳转吗?它真的还会自转吗?”
“这个说法看起来也很有道理,假设这是真的,解释白天黑夜就简单了。”
“这么说来,象山先生这一段时间每日观天象,越看就越觉得茅耿说的那一套很有道理,是这样么?”
“诚如国公所言。”
“我也越来越觉得茅耿说的大有道理,象山先生,我看那地球仪上,大海往西有一道狭窄的陆地拦腰遮断了海路,听说这个地方就叫克拉地峡,我听说陈亮想在这里修一条运河,我看这主意不错,等我的飞剪船大批下水,天竺那里,也可以算得上大宋的一个月经济圈了。”
一看陆九渊惊愕的眼神,赵抦微笑道:
“我很是期待那一天,一个月就能从天竺打一个来回。”
陆九渊不知道赵抦都听说了一些什么,嗯了一声。只听赵抦接着道:
“仰望星空,才知道宇宙浩瀚,才知道人真的很渺小。地球已经很渺小了,我们在这个地球上,听说至今还没有人绕地球航行一圈,呵呵,不知道遥远的欧洲是何模样。我有生之年,一定要环游世界,绕地球航行一圈。”
陆九渊心道,赵抦没准天天都在转动那地球仪,看来上了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