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几天从桐宅回来之后,陌千雪便不再出门,整日里在家里写写画画,引得宁少卿好奇得不行。
问她,她也不能说,只说这是秘密,等她拿下那块山谷再细细的告诉他。
如果她告诉宁少卿,她在想方设法的给桐公子治病,以他那个醋劲,非得把她禁在家里再也不让出去的。
宁少卿见陌千雪不出门,便借口天寒,给蒙童们放了一天假。
陌千雪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又写又画。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儿童故事,再通过动画的形式把它们给画出来。
宁少卿坐在一边百~万\小!说,陌千雪抬眼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墨发轻垂脸庞,沉静如美玉般,一时间有些闪神。
面对这样令人垂涎欲滴的美男子,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的。
是以,陌千雪画着画着的时候,便会不经意的抬头看他。
若是碰到宁少卿也抬头看过来,她便微微一笑又俯下头去作画。
仅仅一笑,眸光温暖柔和,温馨在两人之间荡漾,宁少卿心中更有如清泉淌过。
没有争斗,没有暗算,没有烦恼……那种甜到心坎的蜜让他由衷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
垂眸淡笑,放下手中的书,宁少卿拖了把凳子坐到陌千雪的对面,伏在案上看着她。
瞧着陌千雪唇角微扬的笑意,他就想起了上次被她反扑,差点让她咬了唇的场面,甜蜜的暖流经过心脉一直流向某处,灼热一片。
陌千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少卿,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会画了。”今天这眼神像怎么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宁少卿无辜的眨了眨睛,竟有些撒娇似的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了你。再说,你刚才也看我了,打扰我百~万\小!说了,我自然要看回来。”
陌千雪没想到宁少卿也有无厘头的时候,被这样火热的注视着,这画想是画不成了。
偷笑中放下笔,便想逗逗他。
于是,清咳一声,定定的看着他正色说道,“我是看你了。可是,我的目光是欣赏,哪像你现在这般。目光如此直接,好似要把人家生吞活剥了似的,太过——银邪。”
银邪?敢这样说他,宁少卿的笑意在脸了僵了一秒,直起身,身子横过书桌,长臂一伸,欲抓她。该让她尝尝什么是生吞活剥,什么才叫银邪。
她一跃而起,后退几步,躲开那只狼爪。回头嘻笑不已,还好身轻如燕。就知道这人不经逗的!
陌千雪正得意,转过头见宁少卿已跃过书桌,斜倚着书桌,望着她摇头轻笑。
她看着眼前已离墙角不远,觉得不妙,转身欲逃。这可是大白天啊!万一真的把他给惹得火起……
小心翼翼的绕身过去,才靠近门,身后一阵劲风袭过,房门哐的一声关上。
陌千雪心里一阵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掌风啊掌风。
她转过身,干笑两声:“今儿个风真是大,我刚想过来关门的。”
难得看她难为情,宁少卿斜靠着书桌,突然来了兴致,懒洋洋的语调道:“正想关好门?关好了门是想和为夫一起做些银邪之事么?”
这人?这人转性了?或者,这才是他的真性情?
陌千雪人生经验中,真正被调戏的次数等于零,是以嘴上虽然刚才那般说,这会子见宁少卿言语暧昧,心里其实一阵没出息的燥热。
她嚅嚅道:“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好像不太合适吧。”
宁少卿轻笑,一副纨绔的样子,向她弯了弯手指,“千雪,过来。”
陌千雪心中一片哀嚎,她没事惹他干什么。这家伙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人,搞不好,真要被吃……
门已经关了,现在这关景,好似不过去不行。
可是,像这样过去,又好像是她投怀送抱一般,有些不甘,陌千雪慢腾腾的挪着步子,磨蹭着。
在离宁少卿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宁少卿的身子突然一晃,伸手拉着她,把她圈入怀中。
看这情形,今天是要来真的么么么?
可是,这小身子材还小吧。至少……至少要等到年后吧。
抱着她的怀抱很紧,隔着冬衣也能感到贴着身子处的那丝热能。
滚烫的完美就这样贴上了她那抺有些微凉的朱红。
那热一直烫到了她的心里,她情不自禁的张嘴,想要回应。
突地身前的沟壑一线天隔着衣服已经被掌握,被抚弄,一股触电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腿一软,微微有些沉醉。
现在是大白天啊,上次阿三叫门的事,她可是记忆犹新。太特么的丢人了!
狠心的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通让她脑子清醒了一些,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脑子一清醒,张开的口便没有回应,而是直接反咬了回去。
然,宁少卿好似早已料到一般,唇一闪便从好嘴角撤离,然后直接从面颊上滑过,移到了她的耳垂。
痒!好痒!心痒!
似乎是添够了耳垂,那滚烫的唇又移过来,嘴一张,将那小口含住。
陌千雪的思绪彻底的混乱了,燥热似乎都在瞬间复苏了,通了电流一样在体内震颤,一股电流刺激着大脑的神经组织。
这时,身子却被打横抱起,走向榻边。
她想阻止他,但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力气好像早就被他的热力给融化了。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宁少卿的呼吸变得急促,
能听到自己的心在那里扑扑的跳动之声。
更能感受到有股暖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热热湿湿的触感在她唇间,耳边,打着圈,轻轻的撩拨。
难道……他真的想把她生吞活剥?
陌千雪矛盾中决定,他若是真的剥她的衣服,她便豪不犹豫的踢他下床。
可是,等她刚做好决定,身上的人虽然还是滚烫的,但是,他的动作却是突然停了。
所有动作嘎然而止!
空气凝结在那一刻。
想像中的狂爆,热烈,都没有来。陌千雪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疑惑的睁开眼睛去看他。
“千雪。”
“嗯。”
宁少卿稳了稳有些零乱的气息,拨了拨陌千雪额头上的碎发,语气轻柔,“千雪,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并没有喜欢上你。”
这人要不要如此的刹风景。
“无妨,我当初给你冲喜时,也没想过要和你一生一世。”说完便想要推开他。
他两手一紧,把她禁锢在胸前。见她沮丧又有些不耐的想要挣开,笑着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你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陌千雪委屈的抚着耳垂,停了挣扎,“你说便是了,又没有人堵了你的嘴。”这人咬她是咬上劲了,自上次咬过之后,动不动就一副要咬死她的样子。
还有,不喜欢她,为毛现在还抱着她,压着她。重死了!
陌千雪心里一阵阵的哀伤,又一阵阵的怒火……
她每天到处跑,受冷受累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现在,他却这样说,想死的心都有了。
宁少卿一边梳理着她的碎发一边说道,“当初,我满心的伤感,只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醒过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日罢了,哪里有资格去喜欢你……
那天我无意识之中打翻的茶盘,回过神来之后,后悔的要死,却也没有起身安慰,只是想着,可能再也不能睁眼,何苦为你添这些个烦恼来着……”
宁少卿语调清平中情感流露,刚才还一副愤然得要死要活的陌千雪这会子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是人家对她的第一次表白,虽然不是那直接的我爱你三个字。
然,话中的情意却是绵长,深厚,比那轻飘飘的三个字,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待我再次醒来,看到你那样的看着我,让我觉得……”
宁少卿说得情深意重,陌千雪却觉得有些肉麻兮兮,于是接口道:“你当时是否觉得我很是慈爱,像母亲的关怀?”
宁少卿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下去。或许你是想……”作势露出牙齿。
陌千雪见那唇间白齿,推他,“听!我听还不行。”
宁少卿顺着推力起身,踱步走在屋中,幽然开口。
他讲了自己当时的感受,说了那天醒来,她给他的是从所未有的温暖。
然后,又说宁家宅子里的母亲其实不是他的生母。这一点上次说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代过,这一次却说的很是详细。
陌千雪侧身半躺榻上静静聆听。
他出身尊贵,仪容出众,自小又用功,聪颖过人,嫡系独子,从小便是内定的家主。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别人敬他,怕他。他自小便是孤独,没有玩伴,没有朋友,身边除了奴仆跟班,再不会有旁人。
还记得当他知道后母为他生了弟弟,他多么高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的人。他到处炫耀自己有弟弟了,吹嘘自己的弟弟长得多么多么俊俏,是多么多么的聪明。
记得当时刚上族学,族学里有一位同宗的学长好像说了句,天下的婴儿都一样,只会哭,只会闹,丑得像个小老头。他便恼了,抓着那个人狠狠的教训了一回。后来,还被族老们罚跪祠堂,但是,他不后悔,依然咧着嘴笑。
后母对他很好,一直很温和,总是一脸的笑,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天冷的时候还会嘱咐他添衣,弟弟也很依赖他,经常爬在他的身上闹他,这让他感觉到了一家人的感受。
久而久之,他竟以为她待如亲子,他也视她如亲母,视弟弟为一母所出胞弟。
说到那里,他话一顿,话峰一转不再提往事。而是幽幽道:“千雪,从今往后,我的家人便是你,此生——有你足矣!”
这话的跳跃太大,陌千雪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抚之辞全噎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难受得泪眼汪汪的同时坐起身挠挠头。
前面的话,她自动忽略。
有些不相信,一个别扭的古代男子口中能说出这番话来。这是?宣誓要和她不离不弃?
宁少卿见她低头无话,叹了一口气俯身环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与他面对面的站着。
她是不信他么?
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和她圆房?
还是……
有些话,他不敢晚上说。有些事,他不敢晚上做。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怕,刹不住车!
就是刚才,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要了她。
低头吻上陌千雪光洁的额头,再往下,吻到那满眼的泪上。心头一颤,那个吻显得更加轻盈,有如呵护珍宝。
有人心疼的感觉是这般的美妙。你疼她也疼,你哭她也哭。
经过几日的努力,陌千雪总结了一些童话故事,终于画好了十多张漫画版童画故事,坐着牛着来到了桐宅。
自闭症严重的好像都怕和外界沟通,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自娱自乐……她的这些个故事,可都是经过筛选又筛选的。
陌千雪小的时候曾有过一个自闭症同学,在班上从来不主动说话,也不上厕所,问她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你,学习也不好。
不过,当时的班主任心地很好,又比较开明,把那自闭症同学安排在第一排,生活上学习上都很照顾她,学习上去了就鼓励。
更是鼓动同学们去喜欢她,照顾她,和她一起游戏。经过一二个学期下来,陌千雪感觉她比以前强多了,不细看倒也和别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话少一些,人显得木讷一些罢了。
现在不知道那同学怎么样了,陌千雪想应该好很多完全正常了吧。
她好像在一本书上也看到过,爱因斯坦好像也是自闭症患者,自闭症的人其实他们智商很高,在特定的领域都会有一定成就。
但也不是所有的自闭症患者都能痊愈的。自理不能生活,不会说话,不理人,不能与人正常的沟通交流的事例多得很。
所以陌千雪也没有把握,能够让那位桐公子康复,只能试一试,如果有效果,则再进一步。如果没有效果,那她就只能放弃。
和桐老先生一番攀谈之后,桐老先生倒是愿意配合。听说陌千雪要亲自上阵,桐老先生脸色不好,他原以为,只是教上一些方法,或是开些药。
当下,有些话不好说,便寻个由头出去了,由管家的代言,出去了。
管家年纪虽大,却是个口齿十分伶俐之人。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只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事情的原委讲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桐子靖公子现在不但傻笑不说话,还十分的怕与人接近。而且,是非常的怕与女人接近。
桐子靖小的时候,桐老先生想着他长大病就会好,一直就不让他出门。
本来,毒刚解的时候,桐子靖还十天半月的偶尔说几句话,提个要求之类,后来,便沉默了,后来,便越发的严重了。
再后来,就只会傻笑,偶尔说句话也说不完整。
后来,他大一些了后,桐老先生怕他出去丢人,便更加不让桐子靖离开房门一步。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根源,最主要的是——
二年前,桐老先生又做过一件蠢事。
那年,桐子靖刚满二十。见桐子靖成年已久,桐老先生头脑一热就给他买了一个女人,想让自己儿子开开荤的同时,打着算盘说不定这一举还能为自己造个孙子出来,桐家不至后继无人。
哪里知道,桐子靖就是不开窍,对她女子不闻不问,更不让她近身。
最后桐老先生一怒之下,晕了头,居然命人把他绑了起来,打算让那女子直接强哪个上自己的儿子。
桐子靖被绑在床子,哭叫得那叫一个惨。
人心都是肉长的,桐老先生在外听着,心头痛不可当,冲进屋子,扯下了那个正准备行事的女子。
情急之下,力道过猛,一声响,一下子便扯破了那女子的衣衫。听到那个衣衫破裂的脆响声音,桐子靖当下却不哭反笑。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桐子靖就喜欢上了撕衣服的声音。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听说,之前有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说上一两个字。
而且,现在的桐子靖,讨厌有人靠近,特别是女人。
陌千雪听得浑身颤抖,把对桐老先生最后的一丝怜悯也给粉碎的一干二净。
看来,她有必要好好的和他谈上一谈。让他懂得什么是尊重,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多么的可恨。
他怎么做得出来,怎么想得出来。
让一个女人,这样的污辱自己的亲骨肉。让绑着自己的儿子,让一个女人来强。真是匪夷所思!
只怕,最后就算这自闭给治好了,也是终身的阴影。
还有,一个正常人被关个十几年,没有朋友,没人交流,也会变成傻子和神精。
桐管家还在那里尴尬的为自己的主子开脱,陌千雪就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在门外不远处便看到桐老先生背着身子,站在廊下。
“你……”
本来准备把桐老先生狂轰烂炸一番,不想桐老先生回身却已是一脸后悔的泪光。
她如何能够对一个又悔又可怜的老人,挑其伤疤,面揭其短。
所以那个你字出口到最后却变成了您。
本来准备好一番激烈言辞,最后变成了打气和安慰。
和桐老先生约法三章之后,陌千雪便来到了桐子靖的屋子。
桐子靖和她上回看到的姿势一模一样,还是一边傻笑着,一边撕着布条。
陌千雪并不靠近他,而是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拿出画卷,抽出其中一张。
那是一张三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
画中的小猪,房子都是简单的漫画画法。说实话,画复杂了,她也不会。
指着画,陌千雪开始给桐老先生讲起故事来。她的声音轻柔,很缓慢,一边一讲,还一边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的对桐老先生发问。
讲完第一只猪的草房子,她便去问桐老先生,“你觉得这个草做的房子结实吗?”
桐老先生也像个小孩子似的配合,摇头说道:“不结实!”
其实,他自己也在好奇,他自认学富五车。可,这个故事他却从未听过。这样的画,他也从未见过。
实在,太烂!那猪头,比身子还大,那狼也是大头,只那房子还算正常。不过,现在不是让他研究画的时候。
陌千雪回了话,“嗯,结实不结实的,我们先不管他。我们一起去看第二只猪的房子。”
陌千雪在那里和桐老先生一问一答,第一个故事讲完发了老长时间。
桐子靖已经止住了傻笑,撕布条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陌千雪的唇角露出笑意,有反应就好。她继续拿出第二个故事,开始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第二个故事讲完,桐子靖便慢慢的从那边移了过来,和桐老先生一样,坐到了她的面前,双眼期盼的看着她。
脸上虽然还是幼稚,但是去了傻笑之后,却是五官端正,容颜清雅。
只是因为长期不运动,面色苍白的同时,浑身瘦峭,让人一见生怜。
第三个故事,是讲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陌千雪指着上面的小蝌蚪图上的那条鲤鱼问桐老先生,“你觉得这条鱼是它的母亲吗?”
桐老先生出身高贵,哪里见过蝌蚪,只是连串的摇头。
陌千雪又问桐子靖,桐子靖只是紧紧的盯着她手中的那副图,并不答话。
陌千雪却不失望,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便是成功了一半,证明他至少还有思维能力。
她见桐子靖不答,自己接过话头,引导,“我们一起看一看,这蝌蚪是黑色的,这鱼却是红色的。你们说他们长得像吗?”
桐老先生进入了角色,不自觉的摇头,“不像!”
“我们再看看,这蝌蚪是长长的,长了尾巴。这鲤鱼却是扁扁的,你们说,他们长得像吗?”
依然是桐老先生的回答,“不像!”
经过几次这样的问答之后,桐子靖的脸上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在第六个故事——仙鹤喝水的故事的时候,陌千雪再问,“你们说,仙鹤这么长的嘴,能喝掉盘子里的水么?”
桐老先生刚要抢答,被陌千雪的眼神打住。
陌千雪看着桐子靖,一字一句,缓缓地又问道:“小弟弟,你说,仙鹤这么长的嘴,能喝到盘子中的水么?你能告诉姐姐么?”
桐子靖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三四岁的皆段,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大,对他的称呼自然只能是小弟弟,小朋友之类。
桐老先生对她这样不伦不类的自称,弄得一愣一愣,若不是看到儿子的神色有些变化,他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不……能!”桐子靖终于开口了。
可能是因为久未说话,就这两个字,也说得断断续续。其声音沙哑,低沉,不细细的听,跟本就听不到。
可是,就只是这样轻,这样小,这样低的声音,就足以让陌千雪雀跃,足以让桐老先生老泪纵横。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儿子说话的声音了。
陌千雪见他参与,鼓励道:“小弟弟,你说得很对,姐姐也是这样想的。桐老先生,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桐老先生一抺面上的泪,直点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又讲了一个故事后,陌千雪就起身了,“小弟弟,天色不早了。姐姐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给你讲故事,陪你玩,好吗?”
桐子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期盼,却不答话。
陌千雪又说,“你是不欢迎姐姐吗?姐姐好伤心。”
依然不答。
“姐姐把那一张仙鹤喝水的故事图送给你,好不好”
“……好。”
“姐姐很喜欢你,姐姐明天还想来给你玩,好不好?”
“好……”
这一天下来,桐子靖说的话超过了十个字,比他几年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
陌千雪起身出了门,桐老先生随后也跟了出来。
“桐公子的病还是有希望的,但是,我希望我们的约法三章中还要再加上一条。”
“还要加一条?好!只要靖儿的病能好,你就是加上一百条又如何。”
桐老先生以为陌千雪是嫌那一个山谷还不够,于是咬咬牙说道,准备陌千雪的狮子大开口。
约法三章中,第一条,便是桐公子的病有好转,山谷送与陌千雪。
第二条,不管陌千雪用什么办法,他都不许干预,全力配合。
第三条,再也不对桐子靖严辞厉色,不自做主张。
“第四条,以后请你不要把他关起来。让他四处走走,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远远的跟着,但是不要干预他的行为。
哪怕是他要跌倒,也不要上前去扶,让他自己起来。”
咬牙等的狮子大开口没有来,反是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条件。
“他怎么能够自己出去?不行!”
“我若是把你关起来,关个一二十年,你还会建康吗?还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吗?”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若是换一个人说,只把立时就要被拖出去。
陌千雪却不管他,继续说道:“你把窗户也给他订住,白天和黑夜差不多,不让他见阳光,不让他出门,是你生生的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打着爱的名义进行禁锢,最为自私。
陌千雪很不客气的一番捶打,桐老先生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我错了,可是,现在让他出去,我怎么能够放心。”
“也不是现在就让你放他出去,以他现在的状态,你就是开了门,他也不会出去的。”陌千雪神色哀哀。
她不否认,这位老先生是爱自己的儿子的。只是,爱错了方式,便是一种害。
桐老先生看她如此,自己深思一番,好似下了个天大的决心,“如果你带他出去,我便放心。”
“那好。那就请老先生准备一下,我明天就带他在园子里玩。后天便带他出门。”
“……”
桐老先生见事情来的如此急,想后悔,便又无从后悔,只得应声好。
陌千雪不管不顾的又吩咐道,“你最好还是给桐子靖做一些能够益智的食材,记住,千万不要煎药。嗯,让我想想,就多弄些豆类,菌类,猴头菇听说过么?……”
桐老先生见说的都是些吃食,眉头顿时松开,命令一旁的桐管家赶紧的去找那个叫做猴头菇的菌类。
第二日一早,陌千雪刚到桐宅,桐管家便兴奋的向她汇报,桐子靖自她昨天离开之后的状况。
昨天自陌千雪走后,桐子靖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后,就又拿起以前的布条撕了几下,便没了兴趣。后来就一直,直盯盯的着看着手中的那一幅仙鹤和狐狸喝水的故事图。
脸上虽也是笑,但并不是一直的傻笑,而是那种,从前没有的笑。
桐管家想了半天也形容不出来,那是种什么笑。
只说,今天少爷起得特别早,虽然没有说什么,眼睛却总是不自觉的盯着那扇门。
陌千雪一笑,看来,桐子靖的病情没有想像中的那般严重。
再进桐子靖的房间,便没了那种压抑的感觉。
陌千雪一进门,桐子靖虽没有迎上来,眼神之中却是光芒闪闪。
陌千雪走过去,微笑道:“姐姐来了,我们还来讲故事好吗?”
桐子靖点头。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我可以叫你子靖吗?子靖弟弟?!”
桐子靖又点头。
“那好,你也叫我千雪姐姐。记住哦!我的名字叫千雪哦。”
陌千雪又开始昨天一般的讲故事。只是今天只有他们两人,桐老先生已给被陌千雪给开除了。
讲完她准备好的那些故事,陌千雪收了画卷,说道:
“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就像那幅画里说的那样,你说对吗?”
每次问话,起码在三遍以上,可是陌千雪却是不厌其烦,没有一丝不耐,对待自闭,最好的办法,便是爱心。最怕的,便是粗暴。
“……嗯。”桐子靖好似还思索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我现在想出去玩一玩,呆在这里好闷,你可以陪我出去吗?”
桐子靖面上的友善好像一下子被风刮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守卫,低下头。半响,才摇了摇头。
“可是,子靖弟弟若是不陪千雪姐姐出去,姐姐一个人会很闷的。”陌千雪见他这般警惕,心中一片感伤,摆手让那两个守卫下去。
看来,他试着出去过,只是被押了回来。
她可是和桐老先生说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说了算的。所以,她一摆手,那两个守卫倒也还算听话,筹措间对望了一眼便下去了。
见那两个守卫退下,又听到陌千雪的邀请,桐子靖眼中有些跃跃欲试。
陌千雪见状,上前拉了他的手,便向外走去。
桐子靖看了一眼那牵着她的手,想要挣脱,又不舍得挣脱,眼睛直盯盯的看着那只牵他的手,眼中似有泪意,最后在陌千雪的牵引之下,不由自主的出了门。
圆子里空无一人,她牵着他的手,在廊上信步走着。
桐子靖先是害怕的低着头,后来却是四下张望,发现四处没有一个人影,顿时放下心来。
他是小孩心性,从来没有出来过,自然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东张西望,想去摸,想去玩,却又不敢放开陌千雪的手。
陌千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现代的她也有一个弟弟,也罢,就把这个桐子靖当成亲弟弟好了。
心疼之下,又是愤怒之极。一个好生生的人,居然就这样被关了十几年,不得不说。
这桐老先生真的是失败之极,愚昧之极。
医生早就断言,他身体上没有毛病。只是受了惊吓自闭,不想说话,他却把他当成一个精神病关了十几年。
本来是一个清雅的男子,本该受到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生活。就是因为他受伤了不说话了,便没有人与他交流,没人有知道他,感受他。
十几年如一日的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不是撕布,便是摔碗,该是有多无聊。
所谓的治疗,便是日复一日的汤药。所得到的亲情,只是一味的自以为是的强迫。
紧了紧手,陌千雪继续拉着他廊中散步。
这只手,那样轻,那样柔。桐子靖希望天永远也不要黑,希望这条走廊永远也走不完。
他也不自觉的紧了紧手,陌千雪回头一笑,问道:“想玩雪么?”
桐子靖怔肿后微微摇了摇头。
十几年没有出过屋子,他都不忘记了雪是何物。
陌千雪放下他的手,跑到一边被积雪覆盖的草丛上捧起一摊雪,又转过头来对桐子靖说,“来,摸一摸,这便是雪。”
桐子靖新奇的伸手摸去,触手冰冷,顿里收回了手。却因为心智一直停在三四岁之间,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天生好奇,收回的手,又伸了出去。
“你看,这白芒芒的一片,便是雪花。一年有四季,春花夏雨秋实冬雪。”陌千雪一边拉着他的手,俯下身子让他感受雪带来的凉意,一边给他普及着生活知识。
桐子靖先是在陌千雪的代领下一只手摸着雪,一种新奇的感觉传来,他不自觉的又伸出一只手,学着陌千雪的样子,捧起了雪花。
“我们打雪仗好吗?”
“打…雪…仗……?”因为久不说话,他每说一字都是一顿,发音有如孩童。
陌千雪轻轻的生怕又惊了他,把那团雪丢到他的衣角之上。
“这样,你扔我,我扔你,便是打雪仗!”
桐子靖学着陌千雪的样子,扬手一扔,结果因为没有准头,也因为陌千雪没有防备,一下子扔到了陌千雪的头上。
这桐子靖其实并没有她所担心的弱智,看来痊愈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她多教一教,带他溶入这个世界,他一定能如常人一般生活。
想到这里,陌千雪顶着一头的雪,不怒反而大笑道:“子靖弟弟扔得太准了,千雪姐姐可不依,我也要扔你……”
就这样,你来我往,陌千雪奔来扔去,桐子靖扔来躲去,笑得畅快之极,玩得非常开心。
“啊……依……”他因为话还说不太清楚,所以兴奋起来,只能用啊依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陌千雪好久没有这样你无拘无束的玩过雪了,自然也是没心没肺的疯玩。
园子的高处正站着两人。
“看来,以前是我们错了。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啊!”
“是啊,老夫错了,不该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
“只是,他现在只是对着这丫头才会有笑,有话,对我仍然是那一幅不理不睬的样子啊。看来,我是错得离了谱啊……他以后好了,会不会嫉恨于我?”
“心结还要一步一步的才能打开,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这几天是最为关健的时刻,只要过了这几天,靖儿的病说不定就会有大的起色,以后跟常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嫉恨,父子间哪有隔夜仇,你以后好好待他便是,收了自己那个霸王脾气……”
两人说话间,桐管家从山下走了上来,禀道:“老爷,七公子来访。”
“哦,小七来了,请他过来便是。”
“是。”
管家退下,王老先生见好友客来,于是道:“老夫不方便会客,便先行离开了。宁公子的病,老夫一定亲自医治。只是有一味医材,还需老夫亲自去寻啊。靖儿的病有望,老夫也去了挂念,等寻到药自会回来便去王家村为宁公子解毒。”
王老先生哈哈一笑,“这一年,宁公子可是上天入地的找着老夫呢,嘿嘿,既然躲不了清静,看在他娘子的份上,就为他治了。”
桐老先生今天心情不错,也笑了起来,“老家伙,要去就去,哪里有那么多的废话。”
精瘦精瘦的老头身影一闪而过,苏七从远外走来,请安问道:“舅爷爷,你最近身体可好?”
“好着呢,小七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奶奶来了信,让小七来看看您,小七也想看看靖叔叔有好转了没。”
“你靖叔叔在那块玩着呢。”
桐老先生兴奋的指着下方,园子那处正在玩打雪仗的两人说道,“你靖叔叔,有好转了,转告你奶奶,多谢她的掂念。”
苏七心中措鄂,脸上却还是那样的嬉皮笑脸,满不在乎,顺着桐爷爷的手指看去。
桐家几代单传,桐老当家的父亲,婚后多年无所出,后来便在族中领养了苏七的奶奶,意为引弟,后来才有了桐老当家。
苏七的奶奶与桐老当家不是亲姐弟,感情却胜过一般的姐弟,桐子靖的事情,苏家的几个要人还是知道的。
这么多年舅爷爷和奶奶都是寻便名医,听说连江湖上顶顶有名的怪医也来看过,都无一点起色。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病,哪里是说好转就好转的。想来,舅爷爷无非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顺着桐老先生的手指,等苏七看清楚山下两个嬉闹的人影,脸上的笑意,瞬间定住。
那个身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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