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啸白打开车门的时候，天色早已全黑，“走吧，上车。”

    她的精神仍有些游离，麻木的坐上车，问：“去哪？”

    “吃饭啊，你这个样子下午肯定没吃东西吧？”他说。

    她沉默着不做声。

    “别跟我说你没胃口那类的话啊，我可不想看你变成林黛玉。”他说着，侧眸一笑。

    她仍然没有反应。他见她如此反应，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起码她现在还算听话，起码她没有跟他翻脸。其实他刚刚是冒死走了一步险棋，他甚至还没有想好，那些刻薄的话语就已经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了。等他话说完的时候，她已经溃不成军了。可还是那么骄傲，他从她倔强的表情里看出了她心中的疼。

    于是也不知怎么的，就突发奇想的说了那个新提议。他心里觉得这是个机会，虽然机会越大，风险越大。可她到底还没有接招的。他也只能当那是个玩笑。

    他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因为是那里的熟客，没有预约竟也不用等位子。只是曾岚看着那气氛氤氲的四周，看上去有些不大自在。他知道，她是因为穿着刚刚被他吐槽城乡结合而尴尬。

    “曾岚，其实你今晚特别美，知道为什么吗？”他笑着说。

    曾岚却没有按照他期待的问一句“为什么”。而是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说伤心的女人最美，还是失意的女人最美，这类无聊的话吗？”

    他被这意料之外的抢白逗笑了，然后摇摇头：“我是想说城乡结合style很适合你。”

    曾岚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又气又笑着，将手中的刀叉扔在桌上。他笑得更开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可爱的表情。

    “曾岚，其实你如果多耍一耍女孩子的脾气，多撒撒娇，或许，还是会有男人想娶你的。”他插了一块牛排到她的碟子里。

    她神色恍惚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可惜我没有那个习惯。”

    “习惯是可以养成的啊！”他饶有深意的看着她说：“曾岚，你如果不试着走出第一步，你就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她又是一怔，这一次没有说话。

    “就像你们做的研究一样，永远都是需要推陈出新，必要的时候也必须改变路线策略，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当然有，比如真理。”

    “可真理也需要灵活运用吧？”

    “就算再灵活运用，真理也还是真理。物质守恒定律，能量守恒定律，熵永远增大不会减小。”

    “物质可以守恒，能量可以守恒，感情不也是一样需要守恒吗？你付出的多，则收获的回报就多。你不肯付出，又怎么能期待别人给你回应？”

    他给她倒了一杯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旖旎的灯光下晶莹剔透，散射着醉人的光。

    “生活也是一样，只有你用心去对待生活，你的生活才能如你所愿。这和投机买卖不一样，不要指望着你可以用最少最微不足道的付出就能得到巨大的满足与收益。曾岚，你过得真的快乐吗？”他问。

    又是这个问题，这一次她的答案却不再清晰。她沉默着凝视那杯中的红酒，脑中像过电影一样迅速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曾岚你快乐吗？”“曾岚快点谈恋爱吧。”“曾岚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曾岚我不想一辈子活在你的影子里。”“曾岚你需要的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丈夫，而是个摆设。”“男人找女人，其实只要两件事情得到满足就够了，一个是身体，一个是感情。”“因为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既满足了心灵又满足了身体，可比和你在一起过那种注定枯燥的日子强一万倍。”“生活也是一样，只有你用心去对待生活，你的生活才能如你所愿。”

    她皱着眉，头痛欲裂。用最后的力气，开口道：“好吧，我接受。”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接受什么？”

    “你的新提议。”她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们结婚吧，马上就结。”

    他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你要跟我结婚？”

    她目光认真而坚定，“对，我确定，我要跟你结婚。这不是你建议我的吗？”

    他还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我想尝试一下改变。我想证明我的坚持没有错。”她严肃的说。

    “这两句话，好像有点矛盾？”他问的小心翼翼。

    “反正就是要再做一个实验。闪婚实验。”她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好，那我奉陪。”

    他们一起吃完饭，他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她的情绪状态依旧不太稳定似的。他忽然有些担心她后悔了，毕竟冲动这种事情在曾岚身上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他觉得他最近运气都太好，没道理再继续捡便宜了。

    “怎么样，后悔了没？”他故作轻松的问。

    曾岚却十分认真的摇头，“没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心中一喜，却又没有表现在脸上，云淡风轻的道：“明天是周日，登记处不办公，所以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反悔。等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等你的最终答案。”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但是他也必须做出这样一个让步的姿态。

    “好，那就明天见。”她平静的回答。

    这一夜曾岚都没有睡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她努力的想要集中精神思考，思绪却始终一片混乱。她找不到一个理由，为什么她会突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可她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她很少这样凭直觉去做决定。她一向都是要讲求论据充分的人。

    天色刚蒙蒙亮，她就起了床，拉开窗帘，用疲倦游离的目光看着楼下。周日的清晨，阳光充足，空气清新。她看到有晨练的人在沿着草地边的小路慢跑，有年长的老人带着宠物漫步，也有彻夜狂欢的年轻人一身疲倦的模样走进小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每一天都是新的。

    她久违的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饭，用的是冰箱里的罐装食品。从回国起这是第二顿还是第三顿自己做早餐，她也记不清了。她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总是自己做饭吃。而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迅速在冰箱里翻出点东西随便吃一口就出门。她曾经想过，结婚之后她就回归自己做饭。这样她就能和丈夫一起坐在家里边吃早餐边读报纸。为此装修的时候，她特意买了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

    吃过了饭，她就开始收拾厨房。起初只是洗碗，然后开始擦抽油烟机，清理煤气灶，后来索性打开橱柜，将里面的各种杯子碟子都擦的干干净净。然后她开始打扫起整间房子。吸尘器吸过的地面，再拿蒸汽拖把抹一遍。厕所里的洗手台，马桶，都洗过一遍。上一次这样的大扫除还是在几个月前，那时候这里作为她的新房，即将迎接一位新郎的到来。这个房子的位置其实离杨缪的单位宿舍不远，可他却坚持结婚后再搬进来。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不对劲了。

    到底还是她太迟钝了。

    她将卧室里的床单被罩整套换了新的。大团大团的花朵，看上去新鲜而活泼。她清理了冰箱里的食物，扔掉了一大堆过期食品。还有半罐杨缪母亲自己腌的咸菜。马上换季了，她收起了不会再常穿的衣服，拿出了几件稍厚的外套。这些还都是她在美国时候买的。

    傍晚的时候，她坐在一尘不染的客厅，静静观察着她的家。她曾经那么认真的布置过的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连细细欣赏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确实需要改变。原来她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