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几乎一夜没合眼,尽管心里担心,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将近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理了一遍。
很明显汉郡的龙涎香玉髓就是大皇子蓄谋已久的一个局,为的是剪除凤静和半玄,知道息子霄就是半玄身份的人少之又少,但只要是和凤静一起出现并是为找寻香料同行的,那么便必定是半玄无疑。
花九估摸着,息子霄早便被人怀疑了,如果他一直诈死不恢复息子霄的身份,那么还可将半玄的身份继续的隐藏下去,但是自己找永和公主的换嫁,几乎可以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记得他说过,如果不是自己,他不会做回息子霄。
那么这个局,不仅对汉郡那边动手了,昭洲这边同样,息泱先是假意劝慰自己回息府,软的不行,杨屾就来威逼,那便肯定是汉郡那边没拿捏住息子霄,昭洲便要想挟了自己来威胁。
想到这里,她才微微放下心来,眼见天就要亮了,这会才勉强闭眼睡了一会。
结果睡不到两个时辰,春生进来的时候,尽管已经很轻手轻脚,但花九还是睁开了眼,心头有事,睡的不好,眉心突突的疼,春生替她揉了揉,花九勉强精神些,“春生,一会随我到香行会一趟。”
春生虽具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最近昭洲的情形,她即便不懂,也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
花九准备去找花明轩,行云将息子霄留下的人全都带走了,她如果想要找更多的人去接应,那么这个人便只能是花明轩了。
花明轩似乎早料到花九会来,天气晴好,他便早备下了茶点,让人舀了两把椅子在后院之中晒太阳。
花九眸色一闪,眼见花明轩一副等待的模样,她不得不更多想一些,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让我猜猜,大妹妹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花明轩开口,他撑着头,半撮发丝遮掩,整个人显得闲散温和,“是为了息子霄?”
花九抿着唇不言语,眉目浅淡,有阴影落在素白的面容上,她身上的气息就沉了沉。
花明轩,他究竟是哪边的立场?
半晌听不到花九的声音,花明轩抬眸,眼见她站那动都不动,就笑了下,“大妹妹坐吧,我们现在还合作着,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总是我们的对手就是了。”
“半卷玉氏配方,”花九坐下直接开出价码,“你遣人去接应他。”
她虽从未真正见识过花明轩手下所掌的力量,但能在京城那地方,以前不沾任何势力,他都能活的这般自在,想来那力量也是不小的。
“大妹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看我,”花明轩眼眸都笑弯了,显然在遇上难处时,花九能在这会第一个想到他,在这点上他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若是我拒绝呢?”
花九咬了下唇,她是求人的一方,太过被动,根本没有资格讲任何条件,“怎么?我记得以前明轩哥哥可是稀罕玉氏配方的很,如今我分出一半给你,哥哥反倒不心动了?”
花明轩摇头,捻起案几上的荷花酥,斯文了咬了一口,“心动,但是我觉得大妹妹身上还有比玉氏配方更让我心动的东西。”
花九细长的眉梢动了一下,她端起茶盏,看了下茶汤,是她颇为喜欢的花茶,“哦?”
“大妹妹,在我这住几天怎么样?直到息子霄回来。”这便是他花明轩的条件,带着让人不察的卑微和哀求。
他说,直到息子霄回来!
他其实只想她有几天是属于他而已,他已经想好,如果花九同意,他当然会派人去找息子霄,但也绝不会几日就让他回到昭洲来,当然如果永远都回不来是最好。
哪想,花九的脸一瞬就沉了,她盯着花明轩,原本淡色的眼瞳倏地就黝黑,古井无波的让人心悸,“花明轩,我花氏阿九已为人妻!”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其实花九胸腔之中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有带着她出嫁记忆的热风拂过,她猛地就想起那时她转身走时,那大红的腰带曾被他紧紧拽着不放手。
她那时说,你若为花家家主,将花家生死拱手送到她手上,她才信他有几分真心。
在昭洲的再见,她从来没将这些放心上过,只因那时,她想着若他为假意,经她那般要求,也总会放弃,若为真……
她至始至终就没想过,花明轩对她会有来真的一天,毕竟以前世的经历来看,她和他本就是两个怎么也不会走到一起的人。
“人妻?那又如何,你便是你而已,我连世俗都不在乎了,更何况是这些。”他本就是生性孤傲的天才,很多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粒沙而已,他胸有沟壑,自成一个世界的君王,当规则与他不符的时候,那么推到了重新建立他自己的准则就是。
这才是最为真实本质的花明轩。
花九缓缓起身,有风吹来,她浅绿的衣衫裙裾随风而扬,竟像是春日初初绽放的一点嫩绿,花明轩微仰头,眯着眼看她,眸底就有迷醉的神色浮起。
“当我没来过。”花九说完,衣袂飘飘,转身就走。
花明轩的条件,她不可能接受,即便是息子霄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觉得这是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底线,即使可能会因此就耽误了到汉郡的接应。
她相信息子霄会回来,他还不该在这时候就生死一线。
“你就真不想知道,息子霄如何了?”
然而花九才走出几步,花明轩的声音带冷意的传来,紧接着,他上前几步,立到花九面前,伸出手,他掌心就是一枚银质的手镯,手镯上有奇特的凸点。
杏仁眼眸瞳孔一缩,花九只感觉像是心尖被什么给蛰了一下,她几乎是指尖带颤的将那银镯子给接过来,细细地看了,里面她准备的防身后的香品已经空了,镯子上还有一道尖锐的剑痕。
“我的人无意得到的,两天前到我手上,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花明轩又走回案几旁,恍若无事的做了下来,只那缩回了袖中的右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多谢……”良久,花九将那镯子套回腕间,头也不回,只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阿九,”花明轩最后叫住她,“如若息子霄回不来了,你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你可会回头?属于我一次?”
花九背脊微僵,但她脚步不停,恍若未闻地走出那后院,穿过游廊,就出了香行会。
而花九根本不知道的是,花明轩就那么看着她离去,右手掌心都被自己给掐出了血丝,染上本就是大红色的金线纹绣的腰带,那红便越加的娇艳欲滴。
他其实,多想以强硬的姿态,勉强她一次,但是他知道不能,花氏阿九不会是那种一般的深闺女儿家,他若勉强了她,后路肯定就是玉石俱焚的决绝,他再没有一丝一毫可能靠近她的机会了。
他便只能用尽一切手段,逼她,逼她自己回头。
花九回了小院,长久地看着那银镯子呆了半天,她有很细心地检查了几遍,中空的镯子里面确实一点香品都不剩,能看出是被用掉了,所以也能想象出,以息子霄的身手要到了何种穷途末路地绝境,他才会动用那些香品,还是用的半点不剩。
镯子上有深刻的剑痕,所以镯子才会被无意落下了,但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掉落的镯子就被花明轩的人给拾到了?还是说,花明轩早就派人跟在息子霄他们的身后?
这些事,若息子霄没回来,是猜不出真相的。
花九小心地收了镯子,喊来春生,想了下才道,“你晚上回息府的时候,去找息三爷,让他明日过来一趟,说我遇到了难事,需要他帮助。”
“是,夫人。”春生记下了,眼见花九朝她摆手,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干巴巴地安慰了句,“夫人,您别担心,姑爷身手了得,定不会有事的。”
花九扯开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去吧,我心里有数。”
尽管这样说,但花九自个清楚,如果不是一直在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了手脚,怕是这会她其实就跟其他妇人没俩样,她也想惊慌失措地哭几声,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考虑到明天息泱要过来,行云也不在,她身边的都是体弱女子,花九便径直去了香室,准备调制一些困人的香品。
她觉得息泱应该是大皇子那边的人,直到如今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她需要具体的确认,需要乱息泱的心,让他自顾不暇了,这样不管他和大皇子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息子霄那边的压力都会缓减一下。
一大早的,息泱还没来,倒是秋收从暗香楼过来了,她进门瞧着花九的脸色不好,原本气呼呼的脸一下就收了起来,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少拿点事来烦花九。
“秋收,说吧,又怎么了?”奈何花九眼尖,早看出了她的神色不对。
秋收上前,为花九揉了揉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没事,夫人您看错了。”
“说!”花九声音严厉了丝,息子霄汉郡那边的事是耗费了她很多心力,但不代表她还便不能考虑事了。
“是香行会那边,今天一早,明轩公子邀约了好多人,说是开了香花和品香会,有进去参加了的人说,香行会明轩公子拿出来的香花,比暗香楼的品种还多,婢子只是觉得,明轩公子也是花家的人,夫人您也是,他这么做,太不厚道了。”秋收一口气说完,顺便还抱怨了一句。
听闻这话,花九倏地就想起昨日她走时,花明轩问她,如若息子霄回不来了,她到一无所有的境界,可会属于他一次……
她当时不能回答这话,而且她也不想回答,便当做没听到,可是不曾想这才一晚的功夫,他就开始落进下石了,还真要将她给逼到一无所有的境地哪……
摸了摸怀里揣好的那银镯子,她心又提了提,花明轩开始这般做了,那是不是也代表息子霄那边,他也会动手,真要她失夫成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