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点的时候,尚礼过来了。
息子霄眼见花九一时半会空不了,吱了一声后,就又出门去了。
尚礼带了账目过来,那张故意板着显老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愁色,“东家,楼里最近不太好,很多之前订下要量身调制香品的人家,都退了。”
花九捧着茶盏,这些事基本都在她意料之中,看了眼桌上的账本最后结余的数字,“这段时间辛苦点,不亏就成,我会想想办法。”
然而,这话并没有让尚礼脸上舒缓一分,“外面今天传出一些对东家不好的谣言,很多老主顾知道后,就没在上门了,甚至还退了香品。”
这话让花九抬头,正视了一分,“谣言?”
她今天也未出去,春生一早就过来了,想必也不知道,息子霄也没跟她提过。
“是,”尚礼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人在传,说东家对公婆不孝,高堂俱在,就怂恿自个夫君分家,而且无后,生性善妒,不主动给夫君房里纳妾,散枝开叶……”
花九笑了一声,昨个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传的满昭洲都知道了,要说这人不是息姓的人干的事,她还就不信了,不过,段氏这会还伤着,估计也没那胆子再来招惹她,四房不是那样的人,二房也忌惮她,那么便只有同样出了息府的大房会干这样的事。
至于是大房的谁,想必一会息子霄回来后一问便知。
“别管那些,我会处理,尚礼,相信我,撑过这段时间,暗香楼一定会再次辉煌起来的。”花九安抚了下尚礼,然后也无没大事,就让他回去守着。
花九喝掉手里的还带余温的茶,也不动弹,将腿蜷起来,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头靠着椅背,成小小的一团,她就在想,与花容的相争,他虽败了,但也真正重创了暗香楼,她其实要比跟花容说的看重暗香楼多的多。
暗香楼重建的时候,她真指望过有朝一日,超过花家的香铺,继而再摘取皇商之名。
但,现在看来,她是想的太简单了点,从前远离京城,想不沾任何势力的边来看,就已经天真了,她想中立,但那些人都不会给她中庸的机会,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会宁可毁了她。
而闵王,她是不得不选择,如果可以,她其实更看好二皇子一些,知道她手上有玉氏配方这么久,除了最开始的试探,便隐忍到现在,要是换了别的皇子,估计早就对她下杀手了。
还有暗香楼现状,香品香花两条路都被花容设了巨大的障碍,她又要如何才能迈过去?
春生一身草屑的进来,就看到花九双眸泛空的样子,她轻唤了一声,“夫人,夫人,封家封墨上门求见。”
花九嫌弃地看着春生,朝她挥了挥手,“带进来吧,不过,春生,你怎么搞的这么脏?”
春生的脸一下就黑了,她有点没好气的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那院子里的荒草有多深了,我弄了小半天都还没清理完呢。”
“你清荒草干什么?爱长就让它长。”花九习惯的将茶盏递过去,倏地看到她带泥的手,又收了回来干脆自己放案几上。
春生也不恼,“种点小菜,您和姑爷现在出府了,总要生计,要花银子,现在暗香楼不景气,您的嫁妆也不适合抬出府,就省着点。”
花九笑了,这丫头想的还挺远,也不跟她说其实息子霄早有准备,“依你吧,让秋收泡茶,你去忙吧。”
封墨进来的时候,花九已经正襟危坐,端端正正,一派礼数周到的模样,她说了声,“我是要叫你封公子呢,还是堂妹夫?”
花九面上有笑意,疏离而清浅,只是客套而已。
封墨朝花九行了一礼,就道,“随七少夫人高兴吧。”
花九笑意敛了一分,封墨说的是夫人,不是七嫂,花九便知道他今天肯定没好事,如若他喊的七嫂,那么至少还能说明他念在息晚晚的关系上,能助上她一丝。
所以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用在行商之人身上再是合适不过。
“说吧,封公子登门,有何事?”心如明镜,花九便不想再跟他拐弯抹角。
封墨似乎沉思了一下,在组织语言,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才道,“七嫂,不是妹夫不愿帮你,实在是,我现在也堪忧。”
花九抬眸,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说,“封家其实分为两方,一方是我,一方是我五叔,我以前自是跟你一条船的,但我五叔,一直都和京城花家的关系不错,如今,暗香楼前景不好,你也出了息府,我五叔更是力荐要和京城花家联姻,来修复我破坏掉的关系,原本站我这边的其他房的人已经好些犹豫了,甚至已经有转投到我五叔那边了。”
花九知道,封墨说的是事实,她屈指敲着案几边沿,发出有节奏地轻响,沉吟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我也不说暗香楼以后会怎样的话,我只说一句,封墨,你最好不要对我落井下石,京城花家,我迟早会弄垮它,你好自为之。”
封墨被花九这话给怔住了,要以一己之力倾覆一个百年家族,如若是以前谁跟他这样说,他一定觉得那人是疯子,但是从花九的嘴里说出来,隐隐的他就觉得这事是花九来谋划,那便十有能成的。
这个女人,心计深沉的能让人生寒,手段也毒辣的毫不留情,今天有人在说花容失踪了,他其实心里早在揣测,花容一定是死了,而且肯定是被花九给弄死的。
他起身,再次朝花九深深行了一礼,口吻无比正式,“我记下了。”
息子霄回来的时候,封墨已经走了,花九还坐在那张椅子上,手边不断转着茶盖玩,但若仔细瞧她神情,便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想事,他都近前,也不曾发觉。
捉住花九的手,息子霄一横抱,就将花九从椅子上抱起来,他坐了上去,让花九坐他身上,“在想什么?”
花九也不扭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她习惯了,对于息子霄随时随地的亲密举动,她半点没有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老是觉得羞涩不好意思。
“暗香楼,想半天了,也没觉得有上好出路,花容也算成功了,毁了我的心血。”唇尖嘟了嘟,花九指尖划过息子霄衣裳上的红色护领暗纹。
闻言,息子霄抵着花九的额头好一会,才道,“慢慢来,别急。”
就连他也觉得,暗香楼这条路一时半会没有好的时机,像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须要到尽头,才能看到有拐弯之处。
花九点头,人有点焉焉的,她动了一下,就想从息子霄身上下来。
谁知,息子霄不放手,反而从袖子里摸出好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来,塞进花九手里,“给你。”
花九翻看了一下,好几千两来着,“打哪来的?”莫非这才出去没一天的时间,就弄到这么多银子。
“卖了,早订下的,生丝。”息子霄半点不在意,眼见花九看到银票,小脸上终于有了丝生气,他才颇为满意地绕着她青丝玩。
听息子霄这样一说,花九却眸色一凛,她虽然没做过丝绸这一行当,但想来也知道,每年再有一两月,就是出桑养蚕的时候,一些丝绸商贾便会早早的到有桑园或者蚕农家,交下定金,先行订生丝,免得晚了便被人给抢了,真要到出丝的时候,库中无货。
“为什么这时候卖?”花九不解,即便他们分家出来了,也不至于穷到没银子用的地步吧。
“没用,而且是,我私自背府里,定的,不如给你,银子花。”当要卖的时候,他第一想的便是,这银子给他九儿花,一定不错。
花九将银票收好,然后缓缓凑近息子霄,趁他要眨眼的时候,飞快的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杏仁眼眸都弯了起来,“我很喜欢。”
息子霄凤眼有深邃,恍若灿光,他压低了声音就问道,“喜欢为夫?还是银子?”
花九不直接答他,小手一拍他的额,“得寸进尺。”
薄唇有弧线,暗影加深,“那这个,再换个亲?”
他说这话,就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摸出张纸来,花九接过一看,竟然是茶行商契,她猛地便想到数日前息子霄说过息莲有茶行,还问她想不想要这回事,“息莲那茶行你给弄来了?”
息子霄点头,斜飞如鬓的眉梢有微扬,下颌近了点,就要花九再亲个。
花九哪有心思理他,她一目十行的将整个契约看完,上面写着她和他两个人的名字,条款再是清楚不过,“你怎么抢夺过来的?”
“他奉上的,不是抢夺。”息子霄解释,花九不亲他,他就自己凑上去,在她嘴角蹭了下。
“好好说说。”花九推开他脑袋。
“使了小手段,断了他茶源,息烽以前,欠下债款,被人追打,息莲求到我。”息子霄说的慢,他尽力用简单的话将所有的事解释一遍。
花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息烽欠下的债款是假的吧,不过,息莲怎么知道要求你?”
“追债的人,说我有恩于他,要我出面。”说到这里,息子霄脸上就有明显一些的笑意。
“啧,”花九感叹了一声,“即便息莲事后知道这有古怪,那也是不得不用一间茶庄来换你出面救息烽,这是阳谋啊。”
“还有,外面有你谣言,息莲干的,我必然要诈他,”似乎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息子霄才对花九道,“明天谣言,就自然消了。”
花九扬了扬手里的商契,有点满不在乎那谣言的事,“这茶庄盈利如何?”
“不好,比不过,暗香楼,只有小余。”说到这里,息子霄眉头就拢了些,脸上不满意。
“不错了,让息莲肉疼才是真的。”花九将商契和银票收一起,现在不比以前,有这点茶庄那也不错。
半晌,息子霄才面有忧色的对花九道,“暗香楼,别担心,我找静帮忙,会好的。”
提到静大人,花九已经面不改色,心里自是平淡,但总归她还是不想和静有多大的交集,“再说吧,我再好好想想。”
猜出花九的心思,息子霄也不点破,他只嗯了声,感觉这样和花九一起的日子再是安然静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