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得到嫁妆被突然冒出来的老鼠毁了的消息,那已经是半日后,只因自己和杨鉴仁去了隐秘之处,婢女好一阵都没找到她。
她一踏入木樨苑,眼里便只能看见花九那张素白小脸上非常明晃刺眼的笑,那唇尖一翘的清浅,根本就是在对她进行报复的讽刺,所以,花芷根本想也不想,直接冲到花九面前,居高临下地一抬手便朝那张碍眼的脸上要挥下一耳光。
然——
她这一耳光还未落下,她的脸上便率先被人甩了一巴掌,却是花业封当即大步一跨护到花九面前,蒲扇大的巴掌毫不犹豫的以更快的速度地落到花芷脸上。
扇得她是眼冒金星,眼前一阵发黑。
“孽障,你还敢对长姐如此,”花业封指着花芷,当即骂道,“看来,你那死了的母亲当真将你教的这般好,是不是哪一天对我你也要这样扇耳光了。”
花九什么话也不说,她小脸素白如雪,粉樱的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焉耷耷地靠在婢女春生的身上,“父亲……咳咳……不要……”
“九丫,不必跟这死丫头求情,你就是性子绵软,才会让她给欺负了去。”花业封国字脸板着,真真一副严父的模样。
花九心底冷笑至极,前世今生加起来,恐怕也就现在这幕看起来维护她一些吧,当然这还不是看在她以身护了吴氏来的份上,这可是拿鲜血换来的哪。
“不,父亲,二妹已经这般可怜,求父亲……女儿求父亲不要再责怪她看……”花九喘了口气,白玉般的额际就有细密的冷汗流下来,那确是背上的伤口给疼的。
“闭嘴,可怜?我哪点要你这贱人可怜了?”然,花业封还没来得急说什么,花芷便厉声尖叫起来,花九那副故作的悲天悯人神情,那眉宇之间毫不加掩饰的同情比任何实质上的行为更为刺激花芷。
可以是任何人同情她,可是任何人怜惜她,但却绝不能是花氏阿九,绝不!
“住口!”花业封巴掌又扬了起来,差点在花芷的另一边脸就落下。
“爷,你消消气,”这当,吴氏适时开口劝道,温柔地上前替花业封抚了下胸口顺顺气,“二姑娘今天遭遇这样的事,本也不是她的错,怪就怪在妾身命不好,与二姑娘犯了冲去,今晚妾身回去就收拾东西,搬出府去,待二姑娘过月嫁人后再回……”
“不行!”吴氏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坐高堂没说话的花老夫人率先反对道,开玩笑,吴氏还怀着她的亲大孙子,要说出府的,那也该是花芷出府,“谁想这芷丫八字和你冲着了,要出府避避的话,还是芷丫出府吧。”
花老夫人的决定也代表着花业封的决定,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他也是不会让吴氏一个人单独出府的,她肚子里的孩子还金贵着,想起这茬,就又不得不想到今日那鼠患毁花芷嫁妆一事,所有亲眼所见的人都说,如若不是大姑娘生生护着吴氏,关键之时,竟用自己的身体替吴氏挡了灾,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芷丫,你祖母说的对,如今你母亲正怀着孩子,谁想却和八字犯了冲,才招来今日那罕见的鼠患,毁了你的嫁妆不说,还差点害的你母亲受伤,要不是你大姐,以身相护,你那嫁妆就是全毁了都不够。”花业封这话说的才是真冷血无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这女儿还没嫁出去呢。
听闻这话,花芷有一瞬间的脑子发懵,什么八字反冲?什么招来鼠患?其实这些她都听不太懂,她只知道的是她的嫁妆被毁去了十之四五,而这便是花九对她的报复。
不过她想不明白,她和杨鉴仁迷晕花九之后,即使过去半天,花九的清白也该是被那乞丐给破去了的才对,可是现在听闻花业封的话,几乎是她前脚和杨鉴仁出府,后脚花九就带着吴氏去清点了她的嫁妆,然后遇上鼠患。
“女儿不明白,八字反冲是什么意思?还请父亲示下。”花芷一向都不聪明的脑子这会终于冷静了一下,她早该猜到这是花九的手段,却在刚进门之际,一看到花九便被气的晕过头去。
“你大姐数日前到法华寺那次,半玄大师说了,咱们府里有八字相冲的,要多注意,为此你大姐特意将那菩提叶赠予你母亲护身,而近日那诡异的鼠患,便是说明了你和你母亲八字不合,要不然为什么别人去看你嫁妆无事,偏偏你母亲好心去看一下就出了这等事,所以,你今晚上回去后就收拾东西,还是搬到日前你修养的尼姑庵去,出嫁之日,我自会派人来接你。”
花业封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这结论也是他们在这半日得出的,花九说是半玄大师隐晦地提过这事,且事关他未出生的嫡子,花业封便自然是上心的,宁可信其有,也不漏了一丝的差池。
“哈哈哈……”花芷大笑起来,她神色疯狂,脸上有深刻入骨的恨意,那双和花九长的一模一样的杏仁眼眸中带着狰狞的扭曲,“是你,我知道,是你花氏阿九陷害我,什么半玄大师,什么八字相冲,都是狗屁,你这个贱人就是要整死我你才甘心,我知道,你就是想我死!”
如若不是场合不对,花九真想为花芷这番话拍手称好,简直说的是太对了,她本就是想她死来着,一如前世在那个大雪天,花芷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跟那些汉子说,玩死她,这个女人必须玩死了。
如果可以,她也是要这般的让花芷品尝一下这种深刻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慢慢被凌辱至死的过程,所以这些都才是利钱,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了她去,如杨氏般,先是一点一点逼至疯狂才好哪。
“二妹,我也不想,可是母亲……母亲肚里……”心底虽然有着万千的情绪流转,但花九小脸上,看着花芷,眼神悲伤,神情无奈。
“够了,你连夜给我搬去尼姑庵,没我命令,不准出庵。”花业封火了,花芷这般不知好歹,却是让他感觉到自己作为花家家主的威严遭到了质疑,他不得不心生恼意,如果不是这个清白不在了的女儿还有被卖的价值,他都想将她送进尼姑庵就此青灯古佛一生了事,省的做出丢人的事来。
“不,我外祖母不会允许的!”不得不说,花芷即使聪明了那么一点,但还是个没脑子的,在花老夫人面前搬出杨老太,那便是自寻死路一条。
花九以袖掩了下唇角,将嘴边的笑意遮掩掉,她靠在春生身上,小心地挪动了下身子,让受伤的背部更为舒服一点。
“她不允就试试,我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不允法!”花老夫人一拍案几,手腕的佛子与案几搁地嘭的一声,那张老脸上皱纹的阴影在烛光之下便越发显得阴沉。
花芷明显瑟缩了一下,她色厉内荏地冲花业封吼道,“你敢逼我去尼姑庵,我便是死,也不会嫁去平洲张家给傻子做妻。”
然而,花业封只冷哼一声,连眼神都懒得奉送到花芷身上,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浮起吴氏,然后;冷漠无情的道,“随便你,不过你以为你还能做人正室?哼,别将自己高看了,我是准备好张家要说辞的时候,便同意你为妾室亦可,想必他们会很愿意。”
这话无疑是一声惊雷,响在花芷耳边,震碎她的耳膜,她愣了半晌,在花业封扶着吴氏都要走出房门之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父亲,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娘亲不会同意的,她不会!”
花业封并不理她,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只拥着吴氏继续往前走,半点没父女之情。
花老夫人也累了一下午,人老了精力不足,她便朝花九道,“九丫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要好生养背上的伤,缺什么就尽管说。”
闻言,花九微抬头,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的小脸以及淡色眼眸中的孺慕之情,“孙女晓得了,祖母也好生休息。”
花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相比之下,便越发觉得花芷实在是个不能上台面的货,要是有花九的半点那也是好的啊。
待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散了,花九靠着春生起身,缓步到花芷面前,杏仁眼眸眯了眯就道,“哎呀,堂堂花家嫡出二姑娘就跪在地上,说出去多丢人哪。”
视线焦距缓缓集中到花九脸上,花芷神色动了一下,随即便恶狠狠几乎是咬着牙槽出声,“花,九!”
“我听得到,”花九揉了下耳朵,在春生的搀扶下,后退几步,离花芷远远的,她现在可是行动不便,不得不防着点,“想算计我,也得看你有没那本事,不急,这只是利钱,杨鉴仁那份,我自会很快讨回来,你便到尼姑庵过你的清心寡欲的日子吧。啊,对了,我忘了,你离不得男人,要不要大姐找几个身强力壮流浪汉子每日到庵里来找你聊以慰藉啊?”
听闻这话,花芷恨极,那嘴唇都被她自个给咬出血迹来,面上狰狞犹如恶鬼。
然,花九根本就不放心上,她起身拍了下衣裙,眉眼冷凌如万年不化的冰山,然冰山之下,却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熔岩在曳动不停息。
“放心,本钱过几日我自会找你亲自讨。”说完这话,花九对春生使了个眼色,当即两人便离去。
“啊……花九……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花氏阿芷在此起誓,此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生死不休!”
振地有声的誓言在黑夜里响去很远,带着深沉如墨的怨毒很恨意,光是这声音闻之便已让人从骨子里心生寒意出来。
然,花九根本不为所动,像没听到般。
前世,她便已经这般起过誓言了,结果,她死了又从万丈深渊中爬了回来,那么这次便是花芷亡而已,对此,她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