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回了花府,带着从杨府送的大堆吃穿用度物什儿,杨老太还给她拨了个圆滑世事的老妈子伺候着,高调嚣张的不行,这简直就是在裸的对花家打脸。
但偏偏花芷和花九还是同一天嫁期,无论花芷清白如何不在,平洲离京城路途遥远,少说骑马也要一天一夜的脚程,这种事却是一时半会不会传到那边去,即使日后平洲张家知道这事,那也是早将花芷嫁了过去,又还能休了与花家关系闹翻不成?
花业封这盘算打倒是极好,女儿虽为破鞋了,他也不会让她青灯古佛一生,破鞋那也是有破鞋的价值,操办得好了也是能卖出个好价来,这便是他骨子里作为商人的重利天性。
花九简直太了解花业封这种心思不过,然而,她现在确是没有闲心去管那些事,只要花芷和花芙别来招惹到她就好。
她一心扑在学习调制香品上,这种调制技艺几乎让她着迷,有时候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她便依稀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这重生一世的价值所在,她这一世,也不完全是为了怨恨和报复而活,她还可以调香,让她的人生过的更为圆满一些。
这样的日子忙碌中倒也颇为清净地过了月余,花芷竟出人意料地没来找她任何麻烦,连花芙见了她也远远地躲了去,花九乐的自在。
但同时,上官美人那边也没任何关于杨府异常的举动传来,一切都仿佛按照正轨缓缓前进,又带着暴风雨之前的最后宁静。
花九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酝酿,酝酿到等她出嫁那日,便会全都汹涌地爆发出来,然花九并不去想太多,她只专心从花明轩那处汲取更多的调香技艺,计划赶不上变化,该来的未来,多想也是无用的。
这日,花九正在香室熟悉合香配伍,春生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她见引起了花九的注意后,便压低声音以一种花九刚好能听到又不会打断她动作的音量道,“姑娘,今已经二十五了,是吉日,一大早郡王府的人便来将姑娘的嫁妆抬到郡王府里去了,摆满了好几间厅堂,听三夫人说是要就那么放着让宾客前来观赏几日。”
“我知道了。”花九只淡淡地应了声,手边动作一直没停,铜筷搅拌着钵内加炙的香液,一股清幽蜜甜仿佛柑橘般的香味弥漫开来,煞是好闻。
春生看着花九动作,根本没过多的反应,她唇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暗叹一声,觉得自家姑娘根本不像是要出嫁的样子,哪有新嫁娘这般淡漠啥事都不关心的。
“想说什么就说,你们四个跟我也有段时间了,我的脾气你们还是知道的。”花九虽然眼不离钵,但她后脑仿佛长了眼睛般,将春生的犹豫看地清清楚楚。
“是婢子多虑了,婢子只是为姑娘不值。”春生绞着衣襟,走近花九,她清秀的脸上此刻挂着坚定的神色。
“哦?”花九眉梢一挑,回头看了春生一眼,小脸上就带点戏谑,春生她是知道的,四个丫头里面最为沉稳的一个,如今最是沉稳的春生都忍不住了,那该是发生了怎样的事哪,且是必定和她息息相关的。
“说来听听。”想到此处,花九停了动作,终于转身过来,稍稍关心了下。
春生咬咬唇,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还请姑娘在婢子说完后,不要上心气坏了身子去。
花九点点头,微翘的唇尖嘟了一下,嘴角便是一抹清淡如水的浅笑。
“最近外面都在传,那宁郡王会和姑娘退婚,不会娶姑娘,只因姑娘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女,而且,半月以来,几乎每日都有人看见宁郡王和永和公主出双入对,言行之间好不亲密,于是便有人说永和公主已经去找皇帝请奏要与昭洲息家退亲,宁可做郡王爷的妾也要在一起。”
春生边说,便神色紧张地看着花九,生怕听到哪句刺耳,花九便忍不住被气倒了。
哪想,花九听完只轻笑出声,半点没发怒模样,“就这些?”
眼见如此,春生被提起的心放回了原位,只要姑娘别被气坏了身子就好,“当然不止这些,外面说,宁郡王与永和公主法华寺一见倾心,自此海誓山盟,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碍于和姑娘打小顶下的亲事,宁郡王不得不有负永和公主,哪想公主金枝玉叶都宁愿自甘为小,姑娘心胸狭隘,逼迫宁郡王和公主一刀两断,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妒妇……”
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春生似乎说不下去了,花九都没任何反应,反倒这个丫头自己先红了眼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姑娘就贤良淑德,大家闺秀哪里妒了……”
眼见这模样的春生,花九哭笑不得,她这个被诽谤被流言的人都还没气愤什么,这小丫头倒难过如此,还反倒过来她这个做姑娘要安慰做丫头的,“好了,没什么好难过的,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去,给姑娘泡杯香花茶来。”
“是,姑娘。”春生抹了下眼角,然后福了一礼后,边走边回头看了花九好几次,最后确定花九是真没将这事放心上,她才放心地出去泡茶。
而待春生一离开,花九小脸上的笑意便冷了下来,她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极淡的瞳色内恍若有袅袅熏香雾气飘忽而落。
不想她嫁入郡王府的人实在有太多,这般小打小闹玩谣言,当真是太不将她花氏阿九当回事了,不过,她现今还没空,还是再等等。
晚些时候,临到吃晚膳之际,三房三夫人突然造访。
花九客气地邀三夫人一起用饭,哪想平日里自恃清高的三夫人竟笑眯眯地一口应下了。
随后说起白天郡王府来人将嫁妆搬过去一事,三夫人从袖子里拿出张清单来,“九丫,你过目一下,免得有差池的地方,三婶眼神不好没看到的。”
花九根本不接,她将那单子递到三夫人面前,就语带娇憨地道,“婶子在这般跟阿九客气,阿九可是以后都不敢上三房的门了,婶子清点过的,阿九放心。”
虽说可能是面上的客套话,但架不住好听,三夫人闻言又将那单子收了起来,眉宇之间的书卷气倒少了些,反而笑意多了几分,“就你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了一样,以后嫁到郡王府还不将婆婆给甜腻了。”
花九只是笑,也不多说什么,有些话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对了,一直听说九丫你在跟明轩学调香,学的怎么样了?可有上好香品出炉,那婶子可是要腆着脸皮讨些回去。”三夫人以帕掩口,看着花九的眼色就灼灼发亮。
“小玩意而已,要给出去啊,我还嫌拿不出手丢人呢。”三夫人要装亲热,花九也乐的陪着,但她笑容未达眼底,显得亲有余而热不足。
“瞧你说的,即使是小玩意,那也是有天份的,哪里像我家六姑娘,简直就是个吃白食的,不过,九丫都没出去转转么?”最后一句才算问到了正题上,三夫人喝了口茶,掩了下眉眼。
“哪里有时间,就这样明轩哥哥都还嫌我笨,学的太慢。”花九细眉一挑,算是弄清楚了三夫人今晚来的目的为何了。
无非便是想来试探她知不知道外面的谣传,免得在这即将出嫁的当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倒时候坏了这亲不说,对花府来说才是莫大的损失。
要是和宁郡王相好的是其他一般女子倒还罢了,却偏偏是永和公主,花家却是还差上一筹。
“明我就去找明轩说去,哪有这样育人子弟的,都不兴出去透透气啊!”三夫人面上顷刻就有怒意,不了解的,还当她真是为自个好。
“别,婶子你别去,要不然回头明轩哥哥又该罚我了。”见状,花九小脸一垮,立马一副苦脸的模样,就差没拉着三夫人求她别去了。
三夫人精致妆容的连脸上露出一丝迟疑,最后才妥协道,“那好吧,我不管这事,不过九丫你还要多注意身子,要补什么需要什么尽管跟婶子说,现在婶子当家了,自不会亏待了你去。”
话里话外,自是不想花九多出门的样子,估计她要觉得最好能将花九锁死在院里才好。
花九心下冷哼一声,面上却一副感动不已的表情,“谢婶子了。”
“哎呀,你还跟婶子我客气什么啊!”三夫人弹了下花九额头,这幕,简直亲若母女。
三夫人在花九院子里用完晚饭才匆匆离去,临走之际再三叮嘱花九要是有什么需要直管跟她说,花九笑着一一应下了,而待三夫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黑夜里,花九还未进屋,便遥遥看见吴姨娘避着下人,朝她的院走来。
似乎没想到还在门口便遇见花九,吴姨娘倒讶异了一下,随后她朝花九福了一礼,嘴角挂温婉浅笑的道,“大姑娘。”
花九仔细地打量了吴姨娘,只见她身子养的比以前还丰腴了一分,眉眼之间春意朦胧,唇色不丹而朱,俨然是被花业封滋润的很好,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女人妩媚。
“吴姨娘,气色不错。”花九真心赞了一句。
吴姨娘听闻,她脸颊竟还一红,粉若胭脂,“亏得沾染了几分大姑娘的福气。”
两人自是明白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皆都相视一笑,不再深说下去。
“妾身这个时候过来,却是想跟大姑娘求一件事。”吴姨娘捂着婢女上的暖茶,也不喝,就那么捧在手里。
花九点点头,示意吴姨娘但说无妨。
“妾身想让五姑娘在大姑娘出嫁之日,陪嫁郡王府!”然而,语不惊人死不休,吴姨娘一开口说出的话便让花九差点没被口水噎着,她真怀疑她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