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喜儿和瓶儿,然后问李中易:“芍药那个贱婢,不如打发出去算了,留下来终究是个祸害。”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阿娘,那丫头以前一直看不起孩儿,如果不好好地整治一番,难消我心头之气。”
“那个贱婢看不起我这个姨娘倒也罢了,你可是她的正经主子,居然怠慢得不成体统。回头啊,一定卖得远远的。”薛姨娘一想起芍药以前的跋扈模样,心里就来气。
“阿娘,您就放心好了,孩儿一定饶不了她。”李中易其实心里也一直憋着一团火。
李中易这个妾室生养的庶子,被曹氏看不起倒还情有可原,连芍药这种小丫头都敢欺负到了头上,不给点颜色看看,心里终究不太舒坦。
“唉,不知道你阿爷现在怎么样了?”薛姨娘虽然心里对李达和有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忘不掉他。
李中易故意不提李达和的事,就是想看看薛姨娘对他这个老爹的真实态度。
按照李中易的想法,等他自立门户之后,把薛姨娘接到身边来奉养,肯定是最佳的局面。
可是,这是个十分尊崇礼法的时代。就算是曹氏归了天,薛姨娘这个小妾,也不可能被扶为正室,否则,李达和就是犯了大忌,绝对要倒大霉。
李中易身为人子,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妈,继续在李家忍受曹氏的摆弄和欺负。
尽管李中易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试探一下,薛姨娘倒底是个啥想法?
李达和的教育方法虽然很有问题,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说实话,李达和甘冒天大的风险去求官,为的还是李中易的未来前途。
拳拳爱子之心,确实不容抹杀!
“阿娘,孩儿离开皇宫后,就到了这馆驿。不过,据孩儿所知,阿爷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大理寺狱,回到了家中。”李中易斟酌着字句,说出了他的判断。
“你阿爷身边,不需要我来照顾。”薛姨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李中易发觉薛姨娘的情绪有些低落,就唤来喜儿,让她伺候着薛姨娘上床歇息。
等李中易回到他自己的住处,却见黄景胜和王大虎已经等候在房门前。
“兄长,可想死小弟了!”李中易快步跑过去,一把搂住黄景胜的肩膀,显得异常亲热。
“贤……贤弟……”黄景胜原本担心李中易得势之后,会翻脸不认人,现在他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内。
李中易一手拉一个,领着黄景胜和王大虎进了屋子,也刻特意让座,三个人围坐在地榻上,挨得很近。
“兄长,可是黄公给的消息?”李中易笑眯眯地问黄景胜。
黄景胜点点头,说:“如果不是家叔父告知,愚兄还真有些替你担心。”
王大虎咧嘴一笑,说:“自从郎君离开之后,黄头一直在公事房内转圈,让人直头晕。”
这时,瓶儿进来上了茶,然后退回到屋外,顺手带紧了房门。
黄景胜看了眼瓶儿,又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扭头对李中易说:“这丫头不错。”
李中易笑着说:“她叫瓶儿,本是家母身边的贴身丫环,现在拨来伺候小弟我。”
黄景胜笑着说:“兄弟你在陛下面前露脸的事情,愚兄我已经大致听说了,恭喜贤弟,贺喜贤弟。”
王大虎接了黄景胜的眼色,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红的礼单,双手递到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刚要拒绝,黄景胜抢先说:“也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一点小玩意罢了,贤弟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老黄。”
既然黄景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中易也确实不好当面拒绝,反正,不管他送了多重的礼,将来找个机会加倍还回去,也就是了。
“兄长太客气了,小弟受之有愧啊!”李中易不可能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单去看,只得稀里糊涂的拱手道了谢。
见李中易很爽快地收了礼物,黄景胜心里越发高兴,他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嘛,你我之间兄弟之间,何分彼此?”
李中易也确实感念黄景胜的维护之情,他举起茶盏,诚恳地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兄长的大恩,小弟不敢言谢,只能永铭于心。”
一直暗中观察李中易的王大虎,察觉到了李中易确实很真诚,不由暗暗点头,他和黄头都没有看错人。
“兄长,大虎兄弟,小弟正好有事,需要自己人帮衬……”李中易看了眼门窗,凑近黄、王二人,小声嘀咕了一阵。
天色已晚,赵老太公正在内书房里,召开核心幕僚的闭门会议。
赵老太公听完赵大的禀报,不禁皱紧眉头问他:“这么说,廷隐没当回事?”
赵大肃容答道:“回老太公的话,小的赶到政事堂外的时候,才知道我家相公奉了皇命,出城巡视军马。小的连忙赶到城外的军营,却在半道被人挡在了外面。等了老半天,相公身边的刘指挥使才出来见我,说相公已经睡下,如有书信他可以代为转呈相公。”
“兹事体大,小的不敢自作主张,也就没有把您写的书信交给刘指挥使。”赵大喘了口气,又说,“刘指挥使一个劲地问我,究竟何事?”
赵老太公眯起两眼,凝神想了一阵子,扭头问闵子豪:“子豪,你怎么看?”
闵子豪想了想说:“刘光彪的作为,倒很有些可疑。”
赵老太公抚着白须,冷笑道:“子豪,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却偏偏不说。好,老夫也不想为难你,就帮你说了吧,一定是廷隐的老毛病又犯了!”
闵子豪苦笑一声,却不敢接腔,赵廷隐虽然骁勇善战,却极为好色,经常在军营里边狎妓自娱。
据闵子豪所知,赵廷隐最近迷上了翠玉轩的头牌清倌人——秦玉秀,不管到哪里,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俗话说得好,疏不间亲!
老太公即使再信任他这个核心幕僚,闵子豪也绝不敢当面说出赵廷隐的不是。
“这么说,廷隐是指望不上了?”赵老太公面沉似水,隐现怒意。
室内的众人,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插话。
良久之后,赵老太公仰面长叹一声,说:“造化弄人!”
话音未落,就听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赵大快步走过来,拉开房门,见是赵二。
赵二凑到赵大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赵大点点头,返身走回到赵老太公的身旁,小声禀报说:“上次来送过信的那个王大虎又来了,说是有书信。”
赵老太公眯了眯眼,淡淡地嘱咐赵大:“带他到这里来吧。”
“喏。”赵大躬身行礼,然后亲自出去找王大虎。
不大的工夫,王大虎跟在赵大的身后,来到了内书房。
“小人见过老太公。”王大虎一看见赵老太公,立即跪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赵老太公随和的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王大虎上次进门送信求援的时候,在赵府大门处,被人盘问了许久,才被放进府里来。
这次,能够这么快见到赵老太公,王大虎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小人这里有一封书信,公子嘱咐小人,必须亲手交到老太公的手上。”
在赵大的严密盯防之下,王大虎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赵大接过书信,侧身转交给了赵老太公,视线的余光始终不离王大虎的身影。
赵老太公打开书信一看,眼神立时一凝,信上除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外,居然再无一个多余的字。
如果不是李中易在信中点明,赵老太公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赵廷隐的军中,最大的内奸居然是他们俩。
赵老太公和颜悦色地望着王大虎,笑道:“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易哥儿必有口信于老夫?”
王大虎钦佩地点着头,说:“老太公明见。公子他说,承蒙老太公厚爱,无以为报,只能修书一封,以表敬谢之意。”
“哦,易哥儿的意思是……”赵老太公略一思索,马上领悟到李中易口信中隐藏着的内涵,“哦,老夫明白了,应该是互不相欠吧?”
对于赵老太公的明睿,王大虎心里很佩服,嘴上却说:“小人粗鄙,大字不识几个,不敢妄言。”
赵老太公抚须大笑数声,说:“好一个易哥儿!重赏!”
赵大心里明白,老太公前边是夸李中易,后面赏的是王大虎。
等赵大领着王大虎离开内书房后,闵子豪和吴显和从屏风后转出来,站到赵老太公的跟前。
“子豪,你怎么看?”赵老太公把李中易的书信递到闵子豪的面前。
闵子豪接过书信,待看清楚那两人的姓名之后,脱口而出:“哎呀,好险!”
吴显和发觉闵子豪的异样,他赶紧将脑袋凑了过去,定神一看,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是他们俩……”
等两个心腹幕僚的情绪稍为平静,赵老太公轻声问道:“真是他们俩?”
闵子豪思索了很久,他非常想摇头,最终只得无奈的点头,说:“都是学生之过。其实他们俩的疑点一直很多,只不过,他们都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儿,我确实疏忽了,一直没往深处想。”
见赵老太公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吴显和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这仅仅是李中易的一家之言,不足为凭。学生以为,应该立即派人详查,勿枉勿纵。”
赵来太公意味深长地说:“老夫本以为张业是个粗人,却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大谋,唉,人不可貌相呐!”
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久经风波,老谋深算之人,他们嘴上虽然没有点破,心里其实已经信了李中易。
其实,很多时候,真相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就看你是否想到了点子上。
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赵老太公忽然轻声笑道:“易哥儿,你是想和老夫从此划清界限么?有趣,太有趣了!”
闵子豪反应很快,他当即意识到,一向算无遗策的赵老太公,绝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中易溜出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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