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矿难事件 下
何建军站在蒙蒙秋雨中的矿坑旁边,握着电话,声音似乎是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颤:“爸,子陵他……”
何美松道:“我都知道,子陵是好样的,你没跟错人。”
何建军哽咽着:“可是,我还没跟够呢!这才几天啊!”
何美松叹息道:“建军,如果你打算入仕为官,那么,子陵就是你的榜样,你一定要继承他的遗志……”
四十分钟过去了,在包括何氏父子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许子陵已经壮烈了。
若是许子陵知道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正在讨论的是他的一生如何伟大如何不凡,正准备为他著书立说,树碑塑像,可能真的会被活活气死。
还好,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高仁的手中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屈指可数的几台潜水泵根本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起码,水位暂时不再上涨了。
何江龙带领的市警察、武警和消防官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们人多势众,着装整齐,人员威武,设备更是专业的没的说。
高压地泵和天泵同时工作,莫说是污水,就是泥浆也能轻松抽走。
直到此刻,才让人看到了点滴希望。
而人武部的民兵则是从砂石厂调集数百吨河沙碎石,铺在泥泞的山坡上。使得现场变得整齐有序了很多。
场面何其壮观,只是,许子陵看不到。
不过,县台张婷和市台的秦子衿都含泪做了现场节目,忠实的记录下了这一切,当然,这些录下的节目能不能播,还要经过台里的同意。
在现场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内,一张简易桌上摆着栖凤山金矿的坑道分布图,桌子旁边站着县长张武昌、县人武部长赵海峰、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赵永、安监局局长安危、栖凤乡乡长兼党委书记万一以及县矿管局局长亢奋,还有市公安局的何江龙、市军分区的谭路。
张武昌在图纸上一拍,眉头紧皱道:“许副县长他……”
他看了看一圈人,接着道:“在水下井中四十分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应该清楚,井下三千米,又意味着什么?”
“你什么意思?”
何江龙红着眼睛问道。张武昌是青羊县县长,也毫无疑问成了现场总指挥,何江龙之所以急,是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张武昌的意思。
张武昌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心说:虽然你是市里下来的,但是等你当上了市局局长,再来跟我大呼小叫吧!果然是近墨者黑,跟许子陵那小子一个德性。
谭路不耐烦道:“张县长,你到底是啥意思?”
“嗯?”
张武昌哼了一声,这个谭路经常带队道青羊县山区拉练,他是认识,他还知道谭路的老爹就是市委常委,市军分区司令谭为之。
这些年轻人都为他说话,许子陵这小子路子够野,交际广泛啊!
“我的意思是放弃救援行动。”
张武昌说的掷地有声。
这次矿难天气方面的因素较大,虽然死亡人数较高,还是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现在只有一点,那就是谁允许这个矿被开采的!想到这里,张武昌的目光投向万一。
万一头一偏,避开了县长赤-裸-裸的目光。即便如此,他也是心头一凉,看来这次,自己肯定是第一批被“砍头”的对象。
“为什么?”
赵海峰、何江龙、谭路同时反问道。
张武昌冷笑道:“这还用问吗?”
他看了眼旁边的矿管局局长道:“亢局长,你是专业人士,给他们讲讲。”
亢奋朝张武昌笑了笑,只是这个笑有些干巴巴的,他知道,自己这次也是难以幸免的了。
清了清嗓子,矮矮胖胖,脖子粗大,似乎有甲亢问题的亢奋道:“张县长说的有道理。第一,井深三千米,这个水是不可能抽的光的,目前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设备;第二,即使水退了,坑道错综复杂,谁能知道他们滞留在哪一层,在坑道随时可能坍塌的情况下,救援人员也是要冒着相当大的生命危险的;第三,据我们专业人员的分析,这座矿已经到了开采的末期,也就是说,可以废弃了,但这毕竟是座金矿,我们不如炸了井口,让许副县长长埋地下,早些安息……”
“放屁!”
“够了!”
“闭嘴!”
赵海峰、何江龙、谭路先后喝道。
何江龙指着脸红的像猪肝的亢奋道:“你是矿管局局长,这个矿的情况你知不知道,没有开采权的矿怎么能让人开采,还有安全监督工作怎么做的?”
谭路则道:“我看应该直接将你深埋地下,也好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亢奋咽了口吐沫,没有再说话。
张武昌皱眉道:“至于事故的责任认定自然有人负责,不用你们操心。那也是后话,好了,在座的举手表决吧!”
“表决个屁!”
何江龙和谭路异口同声道。
何江龙义愤填膺道:“你们爱表决,自己县里表决去,你们哪怕现在滚蛋也无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走,我们自己救。”
“你……”
张武昌指着何江龙,刚要破口大骂,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掀帘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县委书记马文才。
接着一个不愠不火的声音道:“表决什么?”
话声未息,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帐篷之中。
能让马文才亲自掀帘子的人能有几个,是市委书记高瑞国到了,陪同而来的还有市政法委书记张富强、市委宣传部部长戴忠军、市军分区司令谭为之,以及上任县委书记,如今的副市长何美松。
这帮人走进帐篷之后,帐篷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外面雨停了,帐篷拆了吧!”
高瑞国的话似乎带着商量的意思,却是毋庸置疑。
张武昌道:“我马上安排。”
不一会,帐篷拆了。这么多人站着也就不怎么显得局促了。
雨后初晴,碧空如洗,夕阳西下,在东边的天际挂着一道绚丽无比的彩虹。
如此美景,却没有几个人有心情欣赏。
张武昌心中直打鼓,前一刻自己还是总指挥,此刻,却已经不是了。市里无疑对这次事件极为重视的,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个常委,一个副市长。
不过,很快张武昌就知道,人家重视的不是这个事件,而是许子陵这个人。
高瑞国在来的路上已经接到了省委书记徐天南的指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徐书记没有明说,但是,如果高瑞国连这点领悟能力都没有,这个市委书记不当也罢。
徐天南听到许子陵跳入矿井救人的事情时,第一反应就是心头一痛,他发现,不知不觉,这个小子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
第一次,是从新闻上看到这小子的英雄事迹,那时的他还不到十八岁。后来阴差阳错跟女儿上了同一所学校,还谈了朋友。
让老徐刻苦铭心,甚至可以说是铭感五内的是上一次,许子陵默默无闻的帮助他化解了突如其来的疫情。
事后,徐天南同罗中旭谈过,罗中旭坦言一切都是许子陵的功劳,甚至他的命都是许子陵挽救的。
罗中旭的话让徐天南想起自己慰问的那个深夜,当时许子陵情况不好,身体非常虚弱,后来从罗中旭的口中,他才知道,许子陵似乎将一种类似“内力”的东西输给了疲惫不堪的罗中旭。
还有这一次……
这小子怎么每次做事都这么毛躁,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言语间虽然有些责怪,但是褒奖和爱护却是溢于言表。
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慢慢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徐天南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他决定,暂时不告诉在京城的女儿。
栖凤山矿难救援指挥部。
夕阳已经落下,西天边残留着几片火烧云,整个天穹的其它部分都是清清朗朗的,不过很快,天就会黑下来。
张富强立刻安排下去,要求各部门保证救援的照明问题。
不一会,四盏两千千瓦的探照灯便立了起来,只等天一黑,就会送电。
高瑞国背着手站在桌子旁,皱眉看了看桌上的图纸,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张县长,你刚才说要表态什么?”
即便张武昌是傻子,他也知道这些市里的大佬亲自过来,是来救援的,而不是来讨论救还是不救的。所以,他不敢说,吭哧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看了眼矿管局的亢奋,才道:“根据刚才亢局长的分析,我们认为救援的成功性微乎其微,所以……所以……”
“所以你主张放弃?还要市里支持你的决定?”
这一瞬间,高瑞国咄咄逼人的气势表露无遗。
在市委书记强大的气机下,张武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面色阵红阵白。与此同时,亢奋亢局长在心里也将张武昌上下三代所有女性慰问了个遍,麻痹的,刚才我是顶你,这会你是卖我呢!
高瑞国大手一挥:“这件事不用讨论,救援到底,我要见人!”
马文才上前一步腰身一挺道:“是,我们青羊县委县政府坚决执行高书记的指示。”
张武昌在一旁咬牙切齿,他心中骂的却是马文才,狗日的,当时咱俩不是合计过,你也是这么一个主张,现在倒好,就我一个恶人,可恶啊!真是竖子不足与之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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