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杨昆的主动参与,历史到这里出现了偏差。
收到中间人回信的时候,赵一民想当然地忽略了第一种方案。
在他看来,替杨昆解决工作,无非是杨家坐地起价的说辞,1万5千元现金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1万5?”他不屑地笑笑,“穷疯了?”
以当前的物价,盖一栋二层楼房,连工带料也‘花’不了3万5。
在赵一民看来,如果不是地段好,那片地基连8000块钱也不值。
他赵某人肯出1万,已经是在可怜他们娘俩了。
他反省了一下,也许是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急切,给了他们奇货可居的错觉。
于是他决定拖延一段时间,冷处理一下。
事情就这样暂时搁置了下来。
日子还在继续。
守丧期间孝子忌讳上别人家串‘门’,也很少有人来杨昆家走动。
一连三天,刘素芬上午看自行车,下午去邻居家的面包坊打零工,杨昆则闭‘门’不出,时而埋头疾书,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喃喃自语。
时间可以磨灭一切,他得趁自己脑海里的记忆还没开始变得模糊之前,把它们记录下来。
卖房的事没有得到最终解决,去南方倒腾水货的计划就只能暂时停留在脑子里。
为父守孝的第七天,杨昆洗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凉水澡。
这一天,刘全保再次登‘门’,催促杨昆赶紧准备物料,好赶在麦收之前把底层圈梁浇铸出来,趁麦收期间养护几天,正好不影响后面的工程。
杨昆坦言相告说,家里准备把地基卖掉,等拿到钱,就先把前面的工程款给他结了,假如卖不掉,房子就继续盖,工程还是他老刘的。
刘全保唉声叹气地走了。
傍晚,杨昆的一位同学找到了家里。
是他所在的高一6班的班长。
他代为转达了全班同学以及班主任的慰问,并通知杨昆过几天回校参加期末考试。
高二就要分文理科,这次考试的成绩将作为分班的重要参考依据。
杨昆直接告诉班长,他不会参加这次期末考。
理由是为父守孝。
真正的原因……离开校园20年,以前学过的那点数理化早还给体育老师了,拿什么考?
把班长送出‘门’后,他拿起自己的高中课本翻了翻。
没过几分钟,头晕脑胀的杨昆果断把书本扔到了一边。
他没有给自己找虐的习惯。
不过他并不打算如前生那样就此辍学。
在99年高考扩招前,一本大学文凭还是‘挺’吃香的。
要实现当公务员的理想,走毕业分配的路无疑是条捷径。
当然,以他现在无限接近于零的高中文化课基础,想凭真本事考上大学纯属痴人说梦。
也不是毫无办法,前提是……继续上高中,起码也要保留学籍。
刘素芬不知道儿子的打算。
一连几天没等到赵一民的答复,她有点坐不住了。
刘素芬从来不是个有主见的人。
一番患得患失的思想斗争后,她瞒着杨昆找到了那位本家亲戚。
得到的答复是:原来的1万元报价不变,没有额外的附加条件。
卖就卖,不卖拉倒。
刘素芬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直接卖了,也免得落下贪心不足的名声。
她的表情没有瞒过善于察颜观‘色’的杨昆。
再三催问之下,刘素芬道出了实情。
杨昆顿足捶‘胸’,“妈,你去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在他看来,买卖双方的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现在正是拼耐‘性’的阶段。
谁耐不住‘性’子,就是主动服软,就得做出让步。
刘素芬也有些追悔莫及,她问儿子:“现在怎么办?”
杨昆一咬牙,“咱们自己盖!”
刘素芬一愣,“不卖了?”
“卖,但不能主动求人家买,咱们摆个姿态,吊吊他们的胃口。”
刘素芬担心地看着他,“要是人家真不要了怎么办?”
“那就把房子盖起来,钱不够,我卖血去!”
消息通过中间人传到赵一民的耳朵里,他呵呵一笑,“虚张声势罢了,孤儿寡母,家徒四壁,负债累累,盖房,笑话!”
中间隔了一天,杨昆跑到砖厂‘门’口,拦了辆送砖的拖拉机。
一车4000枚粘土砖不过百十来块钱,就算自己不用,转手也能卖掉,拿来虚张声势最合适不过。
下午,赵一民乘车去县工业局开会,特意从环城路口绕了个圈。
他看到了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垛红砖。
当天夜里,一垛砖墙不知被谁推倒,红砖散落一地,摔碎得也有不少。
刘素芬心疼得不行。
杨昆皱了皱眉头,他不能确定这事是赵一民使坏还是哪个顽皮孩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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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搬起家里那张旧钢丝‘床’,带了蚊帐和水壶,自己住到了工地上。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
第三天,杨昆又往工地上卸了2吨水泥。
刘全保安排了俩小工,用了一天时间,把施工现场和备料场地清理了出来。
赵一民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沉住了气,决定静观其变。
这时,麦收开始了。
杨昆家按人头分有1亩1分自留地,二叔家里地更多。
即便有二叔帮忙,他和母亲也用了2天才把麦子收完,借了辆农用三马车拉回了家。
收完小麦,接着种‘玉’米。
等刘全保也忙完了农活,又过来催促杨昆备料好早点开工。
有点骑虎难下的杨昆把心一横,不顾母亲的劝阻,又往工地上卸了一车砂和一车石子。
刘素芬拗不过儿子,也只能忍气任他瞎折腾。
赵一民眼见杨家闹的声势不小,开始犹豫了。
他老婆劝道:“一片破宅基地,不买就不买呗,县城这么大,哪儿还买不到房,干嘛非跟那帮穷鬼较劲?”
赵一民骂道:“你个乡下老娘们懂个蛋,县委、县府新规划的干部家属区就在那东边不远,中行、建筑公司、质监局都准备往环城路边搬迁,那里的地皮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哪怕买来自己不住,过几年一转手就能赚一大笔。”
他老婆有点不服气地争辩道:“那也不用非买他家的地皮吧,二百多户呢,临街的就有好几十家,只要肯出钱,还怕没人肯卖?”
赵一民摇头,“我托人问过了,要有机会早下手了,还用你提醒?”
赵一民的大儿子在旁边把夫妻俩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天晚上10点多,杨昆躺在钢丝‘床’上,刚酝酿出几分睡意,就听见“扑通”一声。
他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伸手‘摸’到了枕边的铁镐把。
工地上还没通电,环城路上的路灯也已经熄了,借着朦胧的月‘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快步离开。
杨昆飞快地穿上事先准备好的球鞋,一撩蚊帐就冲了出去。
听见脚步声,那人回头一看,恰好一辆大货车经过,借着雪亮的灯光,他看见了杨昆手里的镐把,拔‘腿’就跑。
杨昆一声不吭地低头猛追,俩人一前一后跑出去不到50米,杨昆就意识到,追不上。
那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昆缓下脚步,略微瞄准了一下,扬胳膊把镐把砸了过去。
以他站在大街上能把名片甩到二楼窗户缝里的准头,不到20米的距离自然是百发百中。
1米来长的铁镐把圆柄方头,前端四棱带角,旋转着正砸到那人后背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那人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摇晃了几下,两条长‘腿’反而倒腾得更快了。
等杨昆从路边捡了块砖头,那人早已脱出了他的“‘射’程”范围。
愤愤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捡起镐把,喘着粗气走了回去。
点着蜡烛,用手捂着在工地转了一圈,在砖垛间找到了一条血淋淋的死狗。
杨昆心底一股邪火“腾”地就蹿了上来。
虽然一向不惮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人心,但他着实没想到,赵一民堂堂一个大厂长,居然也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其实这次他是真的冤枉赵大厂长了。
上次砖垛被推倒的事也跟他无关,只是俩过路男孩的恶作剧。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当时他正在跟县里几个局委的中层干部打麻将。
看赵一民输钱输得谈笑风生,赵志强知道他爸心情不错,大着胆子开口要钱。
听他张嘴就要500,把赵一民吓了一跳,以为这讨债鬼又闯了什么祸。
见在坐的都是熟人,赵志强吭吭哧哧地说:“前天晚上,我找了个体校同学,想吓唬吓唬那家子不识相的,没成想被那没爹的小子砸了一棍子,伤了2根肋巴枝……”
没等他说完,赵一民就‘抽’出几张钞票甩了过去,“滚蛋,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劳资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