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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他原本是强打着精神的,生怕这两个人在车上害他,但龚旭的车温暖又舒适,厚实的皮面座椅上铺着毛垫子,手指触上去,就像要被吸进去了一般,那个可恶的边泽明还专门放那种他听都听不懂、特别催眠的交响乐来彰显他的高品位,更何况他已经连做多天噩梦,以致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支离破碎的龚旭,极度疲惫和倦意袭来,所以没一会儿功夫就倚在窗户旁边睡着了,而且是他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个觉了,一个梦都没做。

    “这是……哪儿?”他磕磕巴巴的问道。

    “刚下高速,还有半小时到医院。”边泽明先一步抢了话头,生怕龚旭跟他多说一句话似的,语气里连半点耐性都没有。

    卓沐阳“哦”了一声,心中继续琢磨自己的逃跑计划。

    可当他们的车行驶入医院大门之后,他的妄想顿时落空,因为他看见一群人站在大楼门前迎接他们,其中还有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和几位穿黑西装的壮硕男人。等等,为什么站在那群人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眼熟?

    车子停稳,黑西装就把整部车子围住了,龚旭随口嘟囔了一句:“姐夫这架势也太夸张了吧,把卓沐阳再给吓尿了,我这车都不能要了。”说完,回头用极其轻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并嘲讽道。

    卓沐阳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那天在龚家别墅,自己站在摄像机前的那段羞辱的经历,他的脸被这话臊的通红,还好车里黑,没人能看见。

    车门开了,他被黑西装毫不温柔的扯下了车,就像押犯人似的将他扭送到了那个儒雅中年男人面前,直到此时他才看清,这不正是晟昀影视公司的那个老总,叫什么楚樊晟的吗?他是来催债的吧?

    正这时,龚旭被边泽明从车里抱出来后安置在轮椅上,只听他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夫”,这位楚先生先是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立刻换上一张严肃的冰脸对着他。天呐,天呐,那个人楚樊晟竟然是龚旭的姐夫!他顿时瞪圆了眼睛,脑海中连不上的情节就像被什么东西串联在了一起。龚旭这人……太可怕了,把他的野心和胃口养大,再狠狠的杀掉他,吸血,吃肉。为了报复他,龚旭可真是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

    卓沐阳还来不及把震惊表现出来,站在楚樊晟身旁穿着制服一男一女来到他面前,对他说:“卓沐阳,我们是张州市北山区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员,我们今天来向你送达晟昀影视公司诉你合同纠纷一案的诉讼材料,这是起诉状副本以及相关的证据材料复印件,你看一下,在送达回证上签个字。”

    后面的话,卓沐阳已经听不进去了,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他脑子一片混乱,拿过起诉状,数不清楚诉讼赔偿金额是多少位了。

    他不想签,根本不想签。

    他恶狠狠的看向龚旭,用了最大的力气试图挣脱,却发现无济于事,那几个男的狠狠的钳制住他的胳膊。龚旭笑着看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那是在告诉他,他的命,连同他父母的命,都被龚旭攥在手里,只需要随便拨出去一个号,他的父母就会离开人世,他就没有人生和将来了。

    想到此,卓沐阳就像一滩烂泥堆在了地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两个法院的工作人员特别有耐心,拿着那张写着字的纸在他眼前拼了命的晃。“卓先生,你不签的话,我们也算送达成功。”那两个人如是说。

    签吧签吧,他已经不想活了。可是手为什么没有知觉,写出来的字更是歪歪扭扭的,认不出的所以然来。随后,他又被一堆人拥着去看他父母,就像他会再次跑掉似的,当他走进入电梯的一刹那,他分明听见龚旭在外面笑,那笑声纯真而又清澈,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他勉强回头想要再看一眼,电梯门却刚好关闭了。

    从电梯出来,卓沐阳便看见弟弟已经在走廊那里等着他。几天而已,本就身形单薄的弟弟因为家里太多的变故几乎瘦脱了相,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胡子拉碴的,脸色蜡黄蜡黄,没一点精气神。见到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大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卓沐阳只觉得弟弟窝囊,丝毫意识不到卓沐雨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他自己承受不来这么大的打击。

    走近了,卓沐阳看见弟弟嘴唇上鼓起来个大燎泡,里面裹着黄脓,十分狰狞。还不等他问什么,就被弟弟拽进了病房,惨白色的房间里摆着两张病床,分别躺着他那昏昏睡去的父母。父亲靠着呼吸机和不间断的静脉滴注来维持性命,似乎就像一根蜡烛,就等着熬干那最后一点蜡油来等着和大儿子告个别。

    卓沐阳却没有一滴眼泪,牙齿咬着嘴唇几乎要把那皮肉咬个对穿,嘴里泛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心里堆积了二十几年的恨意随着那锥心的痛全都消散了。他双膝一软,跪在了父亲的病床边,拉过父亲那双略有些冰冷的枯燥的手,说:“爸,我回来了。对不起……”

    大概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吧,老人拼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动了动眼皮,嘴唇跟着抽了一抽,然而下一秒钟,床头摆着的监护仪器发出撕破整个房间安静的鸣叫,微弱波动的心率线被抻直了。紧接着,他的弟弟扑到他父亲的身上,喊着“爸!爸!”,这声音撕心裂肺的,卓沐阳站起身,麻木的盯着这副父子离别的画面,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而另外一张床上躺着的他们的母亲正昏睡着,对于老伴儿的离世毫不知情。

    卓沐阳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个笑话,背负一身债务,被警方追捕,众叛亲离,归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医生推门进来,稍作检查后,宣告了他父亲的死亡并告知他们可以安排后事了,兄弟二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在龚旭派了个人一路帮他们打点,让他们不至于到处瞎跑,只懵懵懂懂的楼上楼下的忙碌便好,没有警察,没有法官,只有他和他的弟弟,兄友弟恭的,互相帮持着,就连钱都不用担心。

    到了后半夜,他们已经在殡仪馆的灵堂里守着了,一盏长明灯在棺椁前晃晃荡荡的亮着。突然起了风,吹得卓沐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过五分钟,这院子驶进来一辆车,紧接着,边泽明推着一身黑衣的龚旭走了进来。

    又是他们。

    卓沐阳虽心存感激,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表面纯良内心复杂的人了,他站起身来,梗着脖子刚想问他们来干什么,边泽明却站到了龚旭轮椅的旁边,冲着那副棺椁鞠了三个躬。卓沐雨扯了扯他的袖子,回了礼,还对他们说了谢谢。

    边泽明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点了一把纸钱扔进了铜盆里,拍了拍身上落的灰,站了起来,便要推着龚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