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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不我与,归去来兮,天涯咫尺,不如归去……”

    第5章 第五章 蓝柯

    五七卧在塌上,双目专注地望着窗外。

    窗外星云熠熠,皓月盈盈,辰宿璀璨似雨,河汉耿耿如练。

    漫漫凉夜,穷极无聊。五七从西边起,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数到第三万六千五百零一颗,五七从塌上坐起身,净面更衣,饮粥食粟。

    远处钟声澄澄、鼓音隆隆,五七放下箸匙,正是五更二点。

    五七随众人一起渡了忘川,踩过石桥,在还乡台上静静候着。望天门前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白衣的胜雪,玄袍的如铁,远远望着,好似一盘散落满地的残棋。守门人瞪圆了眼睛盯着墙上那炷更香,待那最后一寸燃尽成灰,嘴里吆喝了句什么,轰隆一声巨响,门开了。

    望天门的铁门槛高约三尺,经过时,需得撩起衣摆,迈高了腿,方才走的过去。望天门内外的人自觉地站作黑白四列,两列出,两列进,出的往东,进的往西,往东生,西则灭。

    五七着玄袍,便也从玄袍人手中接过执符,正是他一日值昼的开始。

    五七如常人一般坐卧起居,但他却不是人。

    他本名不叫五七,五七只是一个标号,说全了是叫蓝柯第五七,蓝柯司第三十七名黑无常,掌世间冤情孽债,司天下痴缠虚妄。

    但他本名如何,连他自己也未必说的清楚。

    千百名黑白无常,一出望天门便四散无影。炎炎烈日下,竟如滴水而蒸了一般。

    望天门以东便是生界,生界既生,一草一石,都似有灵。

    五七是喜欢这样的生气的,风有灵,水有灵,连空气都有灵,他一手持执符,在乡野不疾不徐地走着。

    那执符也是有灵的,嗜血好杀,闻到灵识的味道,便剧烈地抖动起来。

    五七将那执符举起来,指向西南的那一侧闪着妖异的红光。

    五七扭转了头便朝着西南走去。

    行不过半里,五七便踏进了一片芦花地,那芦苇皆是及腰高低,密密地长了好一片,放眼望去,就好像刚下了一场薄雪一般。

    五七脚下踩了湿漉漉的泥,他往后退了两步,用那芦苇的杆轻轻掸着衣摆。

    “哥哥……”

    五七站直了身体,往那芦苇丛深处看去。

    “哥哥救我……”

    五七越往深看,那声音便愈发的明晰。

    一个半大的孩子陷在芦苇下面的沼泽深处,还堪堪能看得到他的一只小手,整个人已经被泥水吞没了。

    五七站直了身子,他想动,却又半点动弹不得。

    “你又想乱施好心了。”

    五七眼珠动了动,却见一个白衣人在他面前站定,从袖中取出一个幽黑的葫芦,拔出塞子在鼻下仔细嗅了嗅,

    “嗯,好酒!真舍不得全喝完了。”他仰起头将那壶底残酒一饮而尽,连最后一滴也不放过。随手将葫芦向那孩子的方向抛了出去。

    那葫芦飞到那孩子的头顶上,便浮在半空中飞速自转起来,好似把四周的光都卷走了一般,方圆之地兀地暗了下去,黑洞洞竟有一丝可怖。不过片刻,便有一团光从那沼泽地里破土而出,那光混沌一团,忽明忽暗,孱弱地跳动着,又好似一个会呼吸的肉球,刚离了母体,又瞬间被那黑色的葫芦吞噬了。

    “收!”

    那葫芦刚吃了一灵,得了令,便餍足地飞回了白衣人的袖子中去。

    “那孩子分明还能救一救。”五七对着白衣人,不冷不淡地说。

    “能看到你的人,便是已死之人,已死之人,如何救得?”

    五七不欲与他分辩,便也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色葫芦,向那沼泽地丢去。

    玉壶回转,遍地都洒满金光,那孩子一生的悲欢喜怒,便如同跑马灯一般重现在眼前,寻常人的一生看完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孩子香还没点着,便灭了。

    统共不过七八载的记忆,五七一滴不剩地收回转玉壶中,转身便往回走。

    “这样的景象每日不见一百也有五十,你今日又生的哪门子的气?”

    五七却也没看那人一眼,只顾往前走着。

    “你救了他又如何,生在这样一个乱世,每日受冻挨饿,一生颠沛流离,又有什么意趣?”

    “有什么意趣却也不由你说了算,”五七停了脚步,看着白衣人,“十九,你没看到吗?那孩子抓到了鱼,就有了吃的,有了吃的,他跟他娘,便能活,他娘还等着他……”

    “他娘已经死了,”十九淡淡说道,“我来的路上,便已经看到他娘的尸身了,已经被饿狼食尽血肉,就在那个山坡下面。”

    五七抬头看了看十九,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奈咽了下去。

    “就算你救了他,你吃半年的罚不说,他活着也是受尽苦楚。”

    五七看着那片芦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人生百味,苦辣酸甜皆是天赐,活着总比死了强,更比不死不活了强。”

    “罢了,”五七背过那芦苇地向远处走去,“这便也是那孩子的命,命定如此,便也不能强求。”

    十九站在原地,五七的背影越来越远,风吹着他宽大的黑色衣摆,好似一只飘然欲飞的墨色蝴蝶。

    “也不是不能强求。”

    碧穹天一日,人间已一年。

    五七与十九搭伴已经不知道多久,每回五七收完逝者的回忆,回头总能看到十九在甩他的黑色葫芦。

    十九这个人,虽然皮厚嘴贫,但路上有个伴,好歹不会寂寞。

    哦,他也算不得人,也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不死不活,不生不灭的怪物罢了,标号十九的黄粱司的怪物。

    在人们的眼中,还是恶鬼一般的怪物。

    昼夜交替,五七和十九又回到了还乡台,望天门如时打开,黑白两列应声而入,五七迈过门槛,将执符还给了当值的人,又一次回到了碧穹天。

    世人总言阴司地狱如何,自然是望之可怖、闻之丧胆之地。

    不过是生人的杜撰罢了。

    正如那孩子见了黑无常便喊哥哥,活人再想不到,碧穹天竟是另一副景象。

    雕梁画栋,琼楼玉宇,说起来也好个所在。

    只是这里无风无月,无云无雨,无花鸟鱼虫,无飞禽走兽,无生,无死,无过去,也无将来。

    人世间总是热闹的,喜也热闹,忧也热闹,生也热闹,死也热闹,与那相对的,碧穹天则是无穷无尽的寂静与空旷,任何的声响,但凡置身在这碧穹天下,也像被吸入无底深渊一般坠入死一般的寂静。

    可谁有想到,这样沉静冰冷的碧穹天,竟在蓝柯司出了一位情圣般的执印长官,因着爱人喜好热闹,便把人间的那套风花雪月搬过来学了个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