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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今晚就委屈住住吧。”他取了两床被子放在泥砌的炕上,那上面还铺着半新的干净褥子,“这是我儿子和儿媳的,他俩如今不在,这被子才做了没多久,还是新的,放心用吧。”

    阿殷不曾有过跟人借宿的经历,只跟在定王身后,看他应付。

    原本就为叨扰人家而过意不去,瞧着老丈这般热情时,阿殷只觉得心底暖和,忙上前接过来,“我来铺吧。”

    “好好好。”老丈退后,让给她忙活,赞赏的目光便看向了定王。

    ——这位夫人瞧着年纪美貌,像是娇生惯养的贵家姑娘,却原来还肯做这些。有这般美貌贤惠的小媳妇,这年轻人有福气啊!

    定王借着烛光打量了阿殷一眼,她铺床的姿势略显生疏。

    “深夜叨扰了,老丈也请歇息吧。”他勾了勾唇,依旧将那钱袋子塞在老丈手中,谢他好意。

    那老丈便也不再打搅小夫妻俩,端着油灯出去了。

    屋里霎时又暗了下来,阿殷久处京城,见惯了拜高踩低、唯利是图的嘴脸,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难免感慨,“这位老丈真是好心,这床被褥恐怕也花了不少钱,却肯白白拿出来给人用。”她将褥子铺得齐整了,才退下炕来,“殿……请歇息吧。”

    定王却没有动,“我睡上面,你睡哪里?”

    “我……”阿殷刚才感念着老丈的热心,却不曾考虑这个问题,一时语塞,“我……”

    没有床榻,难道在地下睡么?或者搬个凳子坐着?

    “上去睡吧。”定王却像是笑了下。

    这农家的炕既是夫妻二人睡的,自然也颇宽敞,他翻身到角落里盘膝坐着,却将整个被褥都留给了阿殷。

    阿殷哪敢夺了定王的被窝,当即道:“不行,殿……我坐着就好了。”

    “我排行第五,”定王见她确实是局促,便道:“行军在外,风餐露宿是常事,这里能遮风挡雨,已是很好的。”他靠着窗坐稳了,见阿殷还欲推辞,便摆出了王爷的姿态,“才来几天就想抗命?别叫老丈起疑。”

    这罪名阿殷可担待不起,当即溜上去,却又放不开手脚,连衣裳都不敢动,扯了被子边缘盖住自己,也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这也不能怪她,平常她都只是个小侍卫,在定王跟前从不敢放肆,而今不止要扮夫妻同宿,还抢了他的被褥自己睡,怎么想都不踏实。

    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没什么睡意,外头的风吹得草木微微作响,定王忽然开口,声音极低,“若不适应,明日回也可凤翔去,不必同行。”

    阿殷心里大惊,只道他是看不上自己了,立时坐直起来,“卑职知错了!”

    ——难得有机会出来跟着定王访察匪情,若就这么被赶回去,往后的路岂不白白断送?如此一想,只觉方才的扭捏实在太过矫情了。

    出行在外诸事不备,无非是借个地方暂歇而已,她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她矫情了,反倒叫定王难堪。若换了是隋铁衣,恐怕她定能视旁人若无物,随遇而安,不计较男女高下之别,只会养好精神,潜心做事。

    阿殷低垂着头,很有些懊悔,“刚才卑职只是怕僭越,委屈了殿下,没有旁的意思。卑职这就养好精神以备明日之事,殿下,殿下别赶我回去。”

    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是怕他生气?

    定王原本阖上的眼睛徐徐睁开,黑暗中看向对面的轮廓,她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适应黑暗后目力稍增,此时能看到她脸上的沮丧与不安。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又不像隋铁衣那般打小就在军中历练打磨,贸然跟个男子同宿,又是同榻独处,心里难以接受也是自然的。

    定王本想拍拍阿殷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孤男寡女,这般行径似乎不妥。可若不安慰两句,她恐怕还会沮丧下去。定王只好抱臂在胸,道:“我只是觉得,你既有上进之心,便该多加历练。若是暂时做不到,便量力而为,不必强求。”

    “做得到!”阿殷坐直了抱拳,“卑职做得到,谢殿下体谅。”

    他这般反应反而叫定王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会将这不起眼的机会看得这样要紧,反倒有点后悔刚才的唐突。不过既已说开,心里便坦荡起来。

    “睡吧。”定王说罢,闭眼养神。

    阿殷躺回被褥间,心绪翻腾不止。

    这确实是她从不曾想过的经历,以前闲时幻想,也常希望自己能像隋铁衣那样昂扬骄傲,凭自家本事寻得立足之地。只是她看到了那样的风光,却没看到这风光背后的磨砺,如今看来,自己比起她,实在还差得太远。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会奋力向前的。阿殷闭上眼睛,默默安慰自己。

    外头草木依旧随风,偶尔留神,还能听到定王极轻的呼吸声。

    京城上下都说定王殿下冷淡狠心,平素不与人亲近,战场上狠辣威仪,却纵容部下屠城,平白取了万人性命,令人敬重,也让人畏惧。

    杀神之名传遍京城,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他也默默受了这名声,除了跟常荀偶尔打趣外,几乎不会与谁亲近。阿殷当了这么久的侍卫,更不曾见过他对谁有过和颜悦色之态——除了他挚友的孩子崔如松。

    阿殷一向也敬畏他的威仪,而今才发觉,这位殿下其实未必就如传言那么冷厉。

    她偷偷睁开眼睛,外头天气阴沉,屋里自然昏暗。哪怕隔得极近,她也看不太清他的面孔,只有挺拔的身影靠在窗边,不语却沉稳。

    莫名的,让阿殷觉出心安。

    *

    阿殷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外头在下雨。

    雨点刷刷打向屋檐,檐头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满耳皆是雨声。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阿殷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更不知道定王是何时离开的。难道他还是觉得她不足以作为同伴,所以不辞而别,婉转的告诉她,叫她回凤翔去?

    这猜测浮上脑海,阿殷心底升腾起沮丧,随即迅速翻身而起。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挺拔的人影走进来,阿殷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迷糊,险些撞进他怀里。抬头瞧清了对方是谁,阿殷登时惊喜异常,“殿……五爷?你居然没走!”

    “嗯。”定王恢复了肃然的神情。

    “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耽误了事情?”阿殷着实不好意思。

    “不算晚,出去洗脸喝粥。”

    阿殷走出门去,昨晚那老丈带着一位婆婆和男童,正在桌边收拾碗筷。那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