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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征天下图籍,编一部荟萃所有书籍的丛书,多抄几套保管起来。往后再碰见个天灾人祸,也不必心疼图籍流散了。

    贺文湛这回便是奉命南下征书。历来江南文气鼎盛,藏书之家星罗棋布,或是三五百卷,或是七八千卷,甚至几万十几万卷,比皇帝的书库也不逊色。但凡藏书之人,大多爱书如命,虽然皇帝诏令抄完后即原样返还,还会另有赏赐,但这事没个准,谁都不敢轻易拿出来。

    贺文湛此去江南,要做的就是和当地官员一同动员献书,没两三个月回不了京城。

    江南那边有琳琅的外祖秦家,也有三房的贺文清,因琳琅要在那里住个小半年,况秦家老夫人多次修书想见见外孙女,所以这次南下,父女俩就借住在秦家。秦氏怀着身子回不去,只能亲手做些东西带过去,那马车里一小半儿都是她备的礼物,未必昂贵稀奇,却都是她费心张罗的。

    怕琳琅到了秦家的时候人生,用不惯别人家的丫鬟,秦氏还叫锦绣、锦屏、木香和杨妈妈随行,一路贴身照顾。

    日上三竿的时候,外面来传话,说是徐朗已经带着随行的几个人到了贺府外,父女俩也不再耽搁,上车出行。

    兰陵院里聚了不少人,贺卫玠今日去衙署不能相送,大夫人和江氏都过来送别,就连很少出现的贺珊瑚都露了面,让秦氏都觉得意外。

    马车辚辚到了贺府门口,徐朗就在近处的客厅里坐着喝茶,见她父女二人出来,便也翻身上马。跟琳琅父女比起来,徐朗此行简直轻装至极,随行的四名男子都是二十余岁,每人背后一个小小的包袱,徐朗一袭玄色披风下藏着短剑,余下就什么都没了。

    与贺文湛一同南下的还有两位著作郎,这会儿他们也已到了贺府外等候。

    贺文湛毕竟是公务在身,虽说是往江南征书,沿途也有小事要办,害怕有时候照顾不到琳琅,便将她托付给了徐朗,请他多加照应。徐朗欣然应命,等贺文湛和两位著作郎的马车起行,他便放慢了马速,等琳琅的车过来时,才隔着车帘道:“数日不见,六妹妹安好?”

    琳琅掀起旁边的小软帘来,入目的是他的肩臂胸膛。玄色的披风裹在外面,他昂然骑在马背上垂眸看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这个人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沉稳端方的模样,这会儿也是容色端肃。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叫琳琅不好意思说笑,只得抿唇道:“劳徐二哥记挂,我这里一切都好。”见他垂目打量着她不再说话,于是放下软帘,缩到车厢角落里去了。

    30.

    杞国分三十六州,寻常所说的江南是指紧邻淮水之南的袁州、隋州、邺州,其中以袁州最为广袤富饶。

    琳琅的外祖曾任袁州知州,到了琳琅的大舅父子承父业,依旧当了袁州的父母官,因他历年政绩卓著、治理有方,皇帝特命兼领隋州、邺州事务。知州不止总领地方各项政务,还有监督军政之权,影响不小,秦家在江南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

    袁州的州府在淮阳城,从京城至淮阳约有两千里,一行人朝行夕宿,途经州府时,贺文湛还需将征书的政令在当地传达,逗留一天半天的。

    这一日到了徽州,一行人下榻在驿站当中,贺文湛和两位著作郎照例往衙署去了,琳琅闲着没事,便到隔壁去寻徐朗。

    徐朗此次南下是为游历,所以比较清闲,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也懒得动弹,这会儿正坐在窗边看书。琳琅敲了屋门半天也没人应,因是虚掩着的,推开个缝瞧了瞧,就见他正抬头看着门口,却丝毫不做声,仿佛是想看她能敲到什么时候。

    她暗暗撇了撇嘴,也不再顾忌,推门进屋道:“徐二哥现在忙着么?”

    “也不算忙。”他随手将书放下,看那名字像是本兵书。

    琳琅站在圆桌前,自己倒茶来喝,嫩声问道:“徽州的砚台名闻天下,徐二哥既然有空,能不能带我出去一趟?”她说起砚台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徐朗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道:“一个时辰就回来。”

    “一个时辰能做什么,两个时辰?”她试着讨价还价。

    徐朗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目光扫过兵书,颇有要继续瞧书的意思。琳琅连忙道:“一个半时辰呢?”见他还坐着不动,她实在不舍得缩时间,便软了声音甜甜道:“徐二哥……”尾音打了个圈儿,糯糯的有点撒娇的意思。

    窗边徐朗微微笑了笑,随即端起脸来道:“那就一个半时辰,不许多赖着。”目光落在桌边的小姑娘身上,心里就跟外面的街市一样艳阳高照。

    小的时候他俩交情不错,琳琅拿他跟贺卫玠一样待,有时候也会软软糯糯的撒个娇。渐渐长大懂事了,她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粘人甜软了,尤其是这半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行止却仿佛十三四岁的少女,居然还学会了持礼避嫌。今天若不是有她的心头至宝砚台引着,恐怕也不会露出如此软语撒娇的娇憨情态来。

    不过物依稀为贵,难得小姑娘撒次娇,徐朗面上端着,心里却早就软了。一个半时辰算什么,要是她肯多这样甜甜的叫他几次,陪着逛一年半载都愿意!

    两个人出了驿站,也不用锦绣和杨妈妈陪同,只让徐朗随行的崔十三跟着。

    徽州盛产砚台,走在街上,随处都能看见摆着砚台的小店。若肯花时间挨个逛过去,定然能从里面挑出不少好东西,而且还有趣味。可惜他们行程匆匆,没办法精挑细淘,三个人便直奔此地最负盛名的翰墨阁去了。

    翰墨阁上下三层,每层都是阔敞的厅堂,中间的一溜紫檀长案上摆着纸笔,四壁的博古大架上高低参差的摆满了砚台。除了徽州各色砚台一应俱全外,其他地方的名砚、流传百年的古砚、民间艺人精雕细镂用来观赏的大小砚台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几处雅间,里面摆着的是藏家们的宝贝,只供欣赏,概不售卖。

    琳琅踏进门去,心里就是一声欢呼,目光落在架上便被黏住,再未看徐朗一眼。

    这翰墨阁里往来的多是文人藏家,亦有书香女子前来,在案上磨墨赏玩,倒是热闹。徐朗当然不敢放琳琅独自乱跑,始终跟在她两步之内,一炷香的功夫里她看了许多砚台,也说了许多话,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徐朗觉得吃亏,看来在她眼里,他和这些砚台根本没法比啊。刚才还为了那声软糯的“徐二哥”沾沾自喜呢,谁知道现在……他忍不住就从她手里拿过砚台,躬身道:“六妹妹,我忽然想起了件事情。”

    “什么?”琳琅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脸上,还时不时的滴溜向那方砚台。

    徐朗便徐徐道:“我记得上次妹妹答应做个东西给我?”

    她答应过了么?琳琅一时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