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样想。”传志不解,转头看来,清澈闪亮的瞳仁令他想到林中的鹿。阿笙揉他后脑,温声道:“你先前说,只要本事够大,也不怕旁人耍什么阴谋诡计。”
传志应声,问他然后怎样。迎上那探寻目光,阿笙竟觉脸上发烫,他垂下眼睛,迟疑片刻,方有些笨拙似的,低声说:“你脑袋那么笨,也派不上用处。这些事,我替你想便是。”
传志愣住,呆呆看着他,忽抿紧嘴唇,弯了眼睛,为了强忍笑意,身体更是不住发抖,又忙捂上嘴,半晌才勉强开口:“阿笙,你……你心里想什么,非要这样绕着弯说?罢了罢了,我……哈哈,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
阿笙冷道:“你既不领情,便自己苦恼去。”
哪知传志笑得更厉害,也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按着肚子倒在他腿上,抱住他笑道:“你昨日哭过之后,便有些不大一样,我也说不出,只觉愈发喜欢你了。阿笙,不管我心里有多少愁苦烦恼,只要同你在一处,便都会忘掉。我见你紧张我,又不肯明说,便觉欢喜得很,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真是再好不过。”
阿笙暗骂一句厚脸皮的呆子,正想将他推开,忽听有人敲门,却是店小二:“几位爷,有人找。”
传志大喜过望,放开阿笙便去开门:“当真来了!是云——郑夫人?”
他愣在门口,屋外立着两名女子。红蕖低眉顺目,搀着郑夫人手臂,也不抬头。夫人笑道:“师兄挂念两个孩儿,要我再来问过二人下落。我们午后渡江,传志你可要一同走?”
传志自认与郑夫人算不上交情,看她这般开门见山,当即愣住,也忘了让两人进来,回头看向阿笙。阿笙神色漠然,靠向身后椅背,将夫人略略打量过后,忽勾起唇角:“还请进来说话。”
夫人颔首谢过,款款进来在桌边坐下。红蕖低头跟在身后,经过传志身侧时,忽抬起脚尖在他靴上轻轻一踩,当即收回,目不斜视走去夫人身侧,垂手站定。传志倏然想起,他还许了她三件事,不禁担忧:她要是在这时候让我去将清宁姑娘找回来,或随她南华剑渡江,那可如何是好?
阿笙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对夫人道:“实不相瞒,晚辈并不知令郎与令爱下落。”
夫人温婉一笑,微微摇头,将阿笙眉目端详再三,柔声道:“昨日隔得远,不曾细看,这时再瞧,端的是个好孩子。师兄做得过分,若非你机敏应变,传志怕要受委屈……你师叔,传志说他中了毒,他可还好?”
阿笙淡淡道:“不劳挂心。夫人待传志倒是上心,不知与他是何关系?”
夫人长长舒一口气,转头望向传志,唤他靠近些,遂抬手将他颊边碎发理顺,整好衣领,又要他背过身去,将衣上褶皱一一拉平,细细看过,眼里已盈了泪:“她那孩子,都这么大了。”
阿笙道:“夫人此番前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夫人已站起身来,专注打量传志各处,柔声道:“笙儿——是叫笙儿吧?笙儿当真聪明。师兄要我来,确是为了追问孩子们下落,但我并不想知道宁儿去了何处,欢儿定会好好护着她。我这次来,是想再看看传志。”
阿笙又问:“夫人与传志娘亲是何关系?”
夫人原本扶着传志双肩,听到此话却是一顿,望着传志身后某处,半晌方收回手颓然坐下,一声叹息道:“我与她是同门,幼时常在一处玩耍,后来……后来她嫁到方府,便不曾见过。哪想之后不过一年,再听到她名字时,落梅庄已……我原本以为,以为那孩子也随她去了,便不曾找过。传志,若我知道你还活着,定会将你接回南华剑,好生养大,也略尽同门之谊。是我不好,师姐死得那样惨,我只顾着伤心,却忘了,忘了去寻她的遗孤。你这些年,定吃了不少苦吧?”
传志连忙摇头,尚未开口,忽听阿笙冷道:“若夫人所言属实,落梅庄出事时,您不在苏州咯?”
夫人猛得抬头,见他目光凌厉,不觉身体发冷,迟疑道:“是。”
阿笙又道:“贵派前任掌门徐九霄身死落梅庄,二月初十,有人在庄外亲眼瞧见贵派弟子抬着徐九霄尸身从落梅庄出来,夫人不在其中?”
他是晚辈,言辞神色皆咄咄逼人,已然失礼,郑夫人却面色如常,点头道:“是。师父先行赶往落梅庄,与方老爷子叙旧,师兄携若干本派弟子随后前往,留我在派中料理事务。”
阿笙淡淡一笑:“夫人与方二夫人自幼在一处玩耍,传志满月这等大事,却不去祝贺,贵派处事可不大厚道。”
郑夫人低叹道:“笙儿,你当真聪明伶俐……只是小小年纪便如此倨傲,往后怕要吃亏。你年纪尚轻,有些事还不能明白。”
“不劳费心。”阿笙笑道,始终盯着她面容,“据我所知,落梅庄出事当晚,方二夫人携传志出逃,路遇方家下属付九,而后两人前往太湖,不想方二夫人遭难,付九只得带传志一路逃亡,半年后方得安宁。”
郑夫人喃喃道:“我只听人说,师姐死了,死前还给人……付九和传志,却不知去向。”
阿笙笑得更深,悠然道:“江湖传言是说,付九和传志?”
郑夫人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只得点头。
阿笙冷哼一声,直起身来,死死逼视郑夫人道:“二月初九落梅庄遭难,二月初十付九携方二夫人逃亡太湖,二月十一,方二夫人死于非命,而传志的名字,夫人可知是哪日起的?”
此话一出,郑夫人登时脸色刷白,呆若木鸡。传志也是神态大变,惊恐不已,怔怔望着她,只盼她快说些话解释,然她始终一言未发。
阿笙淡然笑道:“二月十一清早,付九为方家小少爷命名传志,天下间知道此事的,不过两人而已。敢问郑夫人,昨日是如何单凭传志名字,便猜到他身世的?”
郑夫人唇齿战战,鼻尖冒出汗来。
传志急道:“夫人,你,你究竟……你怎会知道……你快说,说你曾在那两日见过我娘,是不是?我娘同你说了什么?为何你不曾救她?”
郑夫人惶惶然抬起头来,双目圆瞪,眸中却空落落的,同时通身抽搐,哑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真的不是我……我……”
眼见她故疾重犯,阿笙岂肯罢休,当即使力掐她人中,逼问道:“你和方二夫人,究竟有何瓜葛?”
郑夫人大惊失色,奋力挥动四肢,她力气极大,竟猛将阿笙甩开,口中低声呜咽。传志怕阿笙跌倒,忙去拉他,郑夫人双手抱在前胸,一时无人搀扶,从椅上滚落在地,双眼上翻,涎水沿嘴角汩汩流出,全身战栗不止。她腿脚乱踢,红蕖立在桌边,垂眼瞧着,又退后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