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庄祁设下结界后,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也忍不住担忧,她看见了庄祁淌着血的左手。结界阻隔了声音,赵枣儿看到庄祁从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担心。
彼时庄祁眼里的温柔是真的,不过也稍纵即逝,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他向着防空洞的中心走去,在距离尸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尸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两手掌心相抵,口中默念长诀,两手再缓缓分开——随着庄祁的动作,掌心间出现了一柄长剑。
——龙渊。全名七星龙渊,中国春秋战国时代之传世名剑。相传龙渊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了茨山,把山中的溪水引至铸剑炉旁的七星池中,是名“七星”;而俯视剑身,如同盘卧深渊之下的巨龙,正气浩浩,故名曰“龙渊”。
庄祁极少用这柄剑。七星龙渊,象征着高洁、刚正,剑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有惊人的净化效果——再脏的邪物,也会在龙渊剑下化为灰烬。
如果没有遇上极为难缠的邪物,庄祁一般不会惊动龙渊。但眼前他面临的是数百个孩子的怨念。
婴孩的怨气相比之成人的鬼程度更轻,但更为直接真实,这与孩童还未成型的感情观有关。在养鬼阵中,布阵的人多会在死前折磨它们,以加深它们的怨恨,怨气越重,最后的婴怨则越强。
距离尸团清醒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鬼孩们的意识慢慢统一,身形稳定,脑袋都扭向了庄祁,确定了它们的目标。而后,鬼孩们率先发起了进攻。
锋利的獠牙,尖锐的指甲,庞大的身躯和与之不相符的快速,巨大的尸团向庄祁撞去,庄祁灵巧地躲开。
他没有急于进攻或者反击,他在寻找养尸阵的阵眼。只要是阵,必定有阵眼,破了阵,才算是真正打倒这个怪物。若不破阵,这个尸团只会在被打倒、击散后一次次地站起来,它们本就是不死的东西,所以庄祁并不想浪费体力。
但是他的时间并不多。尸团会再一次次的攻击中飞快进步,准确性、速度、甚至是变异出不同的力量,这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事情。庄祁躲闪着接二连三的攻击,扩大闪躲的范围,在整个防空洞里来回奔跑着,看起来像被尸团撵着跑一样狼狈。
防空洞很大,但空空荡荡,庄祁仔细感受着四周的波动,并不认为这个阵会与防空洞有同等的规模。尸池不大,却是尸团活动的圆心,不论庄祁跑到哪里,尸团都会在攻击之后迅速回到尸池边上。
阵眼在池子里——这是一个合理又靠谱的猜测。庄祁当即翻出一个纸人,在纸人的心口处滴上一滴自己的血,纸人飘飘摇摇向另一端飞去,落地后变成了一个与庄祁一模一样的人。就在尸团冲向“纸人庄祁”的时候,庄祁则飞速来到尸池边上,正打算把龙渊剑扎进池子的中心时,池中的黑水像是有生命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上翻涌,试图拖住龙渊剑和庄祁。
黑水碰到龙渊剑时发出“噗滋——”的声响,像是烤肉板上滚烫动人声音。那边的尸团一把撕破纸人,听到动静后飞快地转身,并发出尖锐的悲鸣。那是数百个孩童的声音,层层叠叠,又尖又细,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哭声。
尸团像绑在皮筋另一端的弹球,一下子弹了回来,庄祁反手抽回龙渊剑,闪躲到一边。
庄祁想着池中黑水的动静,那水像是有生命的动物,袭向庄祁的时候给他像手一样的错觉。
尸团又一次回到了尸池边上,庄祁突然回过味来,尸团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一样。如果他没有猜错,池子里应该还有的别的孩子的尸体。养尸阵中的东西会被融在一起,池中并非他预想的阵眼。
阵眼作为一个阵的关键所在,并非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件物品,在养鬼阵中,阵眼提供给尸团最原始的动力。
目光锁定尸团,庄祁已经知道阵眼所在了。
故意挑衅尸团,在鬼孩子们叫嚣着靠近时,庄祁猛地后退一步,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扎了个结实的弓步,龙渊剑横在胸前,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在尸团夹裹着巨大的冲击力迎上剑尖的时候,庄祁大喝一声:“去!”
龙渊剑突然身形变得巨大,剑身加长,不过须臾,便贯穿了尸团。庄祁听到了一声及其细微的“咔嚓”,紧接着这个庞然大物便轰然倒下。张牙舞爪的时候威风凛凛,倒下时却轻易到让人不可思议。
数百具孩子的尸体塌成一座小山,蕴藏在其中的数百怨鬼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防空洞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哭声。踩在尸堆上,庄祁用龙渊剑武了一套“正情令”,随着四十八式的剑法变化,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龙渊剑所过之处,鬼孩们都如同云烟一般消散无踪。
直到一套剑法结束,龙渊剑还像不够尽兴一样发出高亢的龙吟声。
感受到掌中剑的兴奋,庄祁心里也回荡着一股豪气,他也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使用龙渊。
拍拍剑身,像在跟他的老朋友交流,庄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龙渊剑也像是能明白主人的意思,蜂鸣和震颤慢慢平息了下来。
眼前是尸骨如山的残局,庄祁没有急于返回地面上,而是在那堆尸骨中寻找养尸阵的阵眼。龙渊剑击碎阵眼时候,那声咔嚓庄祁听得分明,像是什么小木板、小木块碎裂的声音。他在尸堆里翻找,很快找着了掩藏其中的两个黑色木板。
那是一块木牌的两半,木板不小,庄祁拿在手里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黑色木板的尺寸他十分熟悉,是常见的灵牌的尺寸。把两块木板拼凑在一起,翻过来,上头用楷书写着几个小字:
挚爱康釉蓉之位。
——康釉蓉?庄祁握着灵牌,双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康釉蓉,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可是这个人他却是陌生的,因为这个人在庄祁尚且年幼的时候便远去了。在庄祁的房子里,他也供着一个灵位,但上面写的却是:母亲康釉蓉之灵位。
康釉蓉,正是庄祁的母亲。
正文 54.母亲(2)
庄祁对母亲康釉蓉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岁之前。细算下来,在庄祁至今为止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的父母亲不过占据了模糊的五分之一。
父亲庄冼是严肃的,并不寡言少语,在庄祁的印象中,父亲像是一座坚实又温和的山,是庄祁和母亲的依靠;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