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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

    萧永嘉命人给他上饭,自己坐在一旁看着,等高峤用完了饭,说道:“你事也忙,大可不必如此辛苦。明日起,用不着每日来。女儿我会照顾好的,她很是懂事。迟早,也会体谅你的。”

    高峤看了眼妻子。

    去年底开始,他便觉得萧永嘉性情大变。

    对着自己之时,不再如从前那般颐指气使、冷嘲热讽,竟很是客气。

    这样的变化,原本应该是件好事。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却隐隐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总觉得她变得陌生了,仿佛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他迟疑了下,终于问道:“阿令,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若有,莫放心里,叫我知道也好,我不定能帮你。”

    萧永嘉淡淡一笑:“无事。”说罢便起身,叫阿菊替高峤预备歇息之事。

    最近这几个晚上,两人虽同住一院,但关起院门,依旧各自分屋。

    高峤望着她的背影,微感失落,出神之际,下人来报,说李穆驾船登岛,道明日动身离开建康,临行前夜,特意来此,向他和长公主夫妇辞别。

    萧永嘉停下了脚步,回头,和高峤对望了一眼。

    高峤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说我二人已歇下了,不必见了,叫他回吧!”

    下人应声,转身要去,萧永嘉已道:“等等。我出去见他吧。”

    高峤一愣:“阿令!他一意孤行,还有何可见?该说的话,我那晚上都和他说了!况且,他的来意,必是阿弥!”

    萧永嘉蹙了蹙眉:“我自有数,无需你多说。”

    她撇下了高峤,转身朝外而去。

    ☆、第61章

    李穆被阻在门外, 立于道旁,看见萧永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疾步迎上, 口称岳母, 向她见礼。

    萧永嘉停步,点了点头, 道了句“你随我来”。

    她行至江畔一亭前, 停下, 注视了李穆片刻, 缓缓地道:“我知你来意。阿弥回来几日了, 我瞧得出来, 对你也很是想念……”

    洛神被带走的这几日, 李穆白日忙碌,被事占去了注意力, 无暇多想,入夜独卧,枕畔少了一人,惟其食髓知味,方知相思之苦。

    闭目,眼前全是她一颦一笑,声声娇语,肌肤香暖, 又想离别前那一刻, 她胳膊死死抱住自己腰身, 仰脸含泪说不愿走的孩子气举动,更是放她不下。

    明日便要上路,实是想她,虽明知自己不受欢迎,今夜却还是忍不住驾舟而来。

    李穆目露微微激动之色,待开口,萧永嘉却又道:“她父亲告知了我将她带回的缘故。道你野心勃勃,天生反骨。倘若人人似你,国无宁日。”

    “我问你,他可有半句的不实之言?”

    李穆目中那缕旎色消逝了。

    沉默了片刻,道:“李穆亦愿作太平子,但中原陷落,胡獠逞凶,北伐荡寇,不死不休。如此乱世,非霹雳手段,不能成事。若叫岳母失望,李穆之罪。”

    萧永嘉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还盼着是她父亲是多心。如此看来,是真的了……”

    她望着李穆,眼中渐渐地露出一丝伤感之色。

    “这个天下,无人能救。我萧家人不行,门阀士族,亦是不行。我的夫君,从前倒是试过。你别看他如今畏首畏尾,惹人厌憎,他年轻时,无论胆魄气势,抑或上马打仗,并不比你逊色多少,更有世家为盾。”

    “但他如此一个人,也输了。”

    “李穆,我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敬你英雄气魄。但我不信,凭你一人,能起死人而肉白骨。更何况,你今日之路,注定是条不归之路。”

    “我生于皇家,长于宫廷,见多了皇室门阀、门阀之间为利争斗,不择手段,丑态毕露,乃至彼此仇敌。但若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或是一枝独秀,他们便又群起攻之。高峤当年之败,便是败于此。你所面对,更是峻山巨海,想靠一己克服,难如登天。便是高峤容你,旁的门阀世家,也不会不动。哪怕他们之前狗咬狗,也定会联手一道对付你的。你便是三头六臂,通天之力,又如何和天下作对?”

    “义成刺史一职,倘若来自陛下指使,我可代你前去拒之。陛下眼高手低,懦弱无能,无人比我更清楚了。早年便有寒门能臣,因陛下野心而丧命,做了替死之鬼。今日你又何必重蹈覆辙?”

    “倘若此行,乃你自己所求,我更望你慎重。以你之雄杰,便是不做高氏女婿,地位扶摇,也是指日可待,何必要为无望之事胼胝劬劳,虚耗岁月?”

    她顿了一顿,凝视着李穆,加重了语气。

    “李穆,我对你很是欣赏,你帮过我,我也很是感激。但身为母亲,我不希望阿弥终身系于一个注定颠沛,乃至奔赴绝路的英雄身上。望你体谅。”

    “倘若你重新考虑,我今夜就让阿弥随你回。我亦可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发生如此之事。否则,今夜就算叫你们见面了,也不过是徒增阿弥困扰,又何必多此一举?”

    “如何?”

    萧永嘉说完了。

    李穆一直没有开口,身影灰暗,和身后泛着江雾的漆黑江面,宛若化为一体。

    沉默了良久,他说:“是李穆孟浪了,先前未曾为阿弥考虑这些。日后,李穆若是有命留下,能偿生平所愿,阿弥但凡有需,必无不应。”

    他向萧永嘉长揖为礼,直起身,目光最后望了一眼不远之外那座夜色掩映下的她所居的豪庭,转身去了。

    他的步伐起先凝滞而缓慢,渐渐转疾,越行越快,终于消失在了去往渡口的栈道尽头。

    ……

    洛神无意从一打杂侍女口中得知消息,胡乱裹衣从屋里跑出,狂奔到了渡口前。

    扁舟已去,渡口寂寂,只剩暗波涌动,江雾淼淼。

    她在江畔,猝然停下了脚步。

    阿菊气喘吁吁地追上,往她肩上加衣,担心她又伤心落泪,慌忙搂住她,哄着回来之时,意外见她并未落泪,竟猛地转身。

    肩上衣裳,随了她的动作,滑落在地。

    等阿菊反应过来,她人已疾走出去了十来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