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刺杀我,才害死你全家,你不恨他?”秦仙沉默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后卿又对书墨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负责擒拿你全家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吗?”
书墨愕然,后卿只是大笑。书墨突然明白了,他猛地转向沈砚,沈砚却默默地别开了眼睛。
后卿边笑边道:“哈哈,当年我一直不信任他会甘愿做我的手下,多番试探。正好遇到静涯子刺杀本王失败受伤逃走,他做了一件事,终于得到了我的信任。以静涯子的声望,他这一死至少有十年没再有人敢与我作对,你该知道他做了什么吧?”
这话说完,徐墨能感觉到身体的主人脑中嗡嗡一片。
不用再说他也完全明白过去的事了,和他在仙盟读到的历史略有不同,但大概想象:故事里的魔头名叫后卿,万妖国七十部族常年内战,沈砚的父亲本是雷泽族首领,却被后卿附身。魔王残酷地镇压了反抗的人,一扫万妖国各部族建立万妖帝国。可能是出于害怕,后卿将现有的仙门赶尽杀绝,长此以往人间将再无仙家。人类一次次反抗,最出名的便是书墨父亲静涯子刺杀后卿,最后以失败告终,还连累清宵仙门被灭门。
受伤的静涯子可能是被沈砚遇到也可能是被他抓到,拿来换取后卿的信任。
十年后,沈砚终于找到机会盗走流云剑,一路被追杀至夺命崖,被逼跳崖。这时清宵仙门的两个遗孤也长大了,就有了后来的事。
他这么想想,难怪在无心谷的时候,沈砚听到清宵仙门之后便答应了书墨,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他正想着,就感觉到鼻子发涩,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原来是身体的主人哭了起来。
在回忆中,他的痛,他的无助,他的绝望都会深深地影响徐墨,让他也跟着痛苦。哭得感觉并不好受,眼睛酸涩不堪,泪水发咸,徐墨只想他赶紧停下。然而书墨只是一个劲地哭,沈砚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口,秦仙默默地低下了头,几人一时无言。
后卿更觉得如此折磨他们很有趣,接着笑道:“杀父之仇,灭门之仇,所以我才觉得你们三个真有意思……”
“锵!”
一旁拨琴的姑娘不小心将琴弦弹断,后卿视线阴冷地扫过,那女孩慌张地跪了下来磕头求饶,磕得额头流血,“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后卿顿时没了兴致,挥了挥手道:“祭海的祭品有了。魏示,本王令你押送他们三个前往怒海,负责祭海一事,办不好都留在那喂龙吧!”
“是。”
魏士默默站了出来领旨,他的身姿在百年前和现在一样,仍然健硕威猛。徐墨注意到他这时还没有戴面具,还没有被刻上那个印记,心里有些好奇他和沈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啊大王!大王饶命!”
尖锐的哭声将他的思维拖了回来,那女妖哭得凄惨,她挣扎着还想求饶却被魔王手下生生拖了下去。徐墨这才发现她的模样有点眼熟,原来她便是过去的蛛儿。
后卿下过令后就摆驾回宫了,他走后很久三人仍跪在原处,没有人先开口。在一片死寂中,秦仙默默地起身了,他正要说话沈砚就先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当日我是想放他走的。但静涯子告诉我魔神是不死身,需三件法宝才能打败他,分别是流云的剑,镇魂的枪,还有白龙的魂。只要流云剑在后卿手中就没人能杀得了他,所以他让我拿他去换后卿的信任,后面的事我也不想,但是……我必须偷走流云剑。”
书墨停了眼泪,安静地听他接着说道:“我是欠你们清宵仙门,如今没了流云剑,要杀后卿遥遥无期,你们想杀我报仇就动手吧!我绝不反抗!”
他说完将匕首递了出来,眼底决绝。
秦仙沉默着将折扇收了起来,只是看着他。书墨不知所措地呆了很久,最后抱住……秦仙又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样的命运是为了什么……阿仙,对不起,呜呜呜……”
秦仙皱眉:“起来!”
书墨却只是抱着他一直哭,哭的声音越来越大,秦仙终于受不了了,咬牙低声道,“你给我起来,好丢脸。”
书墨不听,继续哭道:“阿仙,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好兄弟。”他抽搭着道,“是你在君江的时候被歌姬迷得晕头转向被抓走,让我体会到救人有多么辛苦。是你在讨饭的时候把吃饭的钱拿去买新衣服,让我知道钱是多么宝贵。也是你在我知道自己是九阳绝脉感到难过的时候,耐心地劝我放弃修仙。这么多年,我虽然嘴上不说,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秦仙道:“……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嘛。虽然你曾在池州的时候因为暴漏行踪害我们不得不搬家,在江城的时候因为中计害我们被抓,以及在清风镇的时候掉入陷阱害我不得不大战猫妖身受重伤,但我只记得你的好……我都认命了,你能起来说话吗?”
书墨含泪问道:“你原谅我了?”秦仙不想理他,书墨马上道,“那你也原谅他好吗?”
秦仙沉默了,书墨抱着他的腿道:“他活着对清宵仙门还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让他留下吧。”
秦仙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他说着对沈砚道,“要死也等打败后卿再死。十五年都忍过了,还差这一会吗?要死要活的,我最烦了。”
沈砚却只是盯着手里的匕首发怔,自语着:“没了流云剑,没了流云剑……我还怎么打败他……”匕首的刀刃上映出弟弟雪白的容颜,他低下头,泪光在眼里闪烁。书墨犹豫地看着他,突然轻轻拥住他,安慰他,或是安慰自己。
“别伤心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沈砚还在发愣,过了很久才听懂,他慢慢抬起手臂搂住书墨,顺势将头埋进他肩窝,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墨感觉到身体的主人心跳骤然变快,他刚想动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徐墨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身体太过纤细单薄。
在一生最绝望的时候,他们像依偎在冷雨中的禽鸟,靠着仅余的体温互相取暖,但是即使是这点温暖便足以将只有黑白的世界渲染得色彩浓郁。这感觉太过刻骨铭心,因此他才会在经历了轮回过后,忘记了一切后,还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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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大王有命,静涯子意图造反,清宵仙门满门抄斩!”
清宵仙门的门人被帝国的士兵拖到院中,刷刷的声音,刽子手高举的铡刀落下,鲜血高溅,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给正午刺目的日光蒙上了一层阴霾。可等待斩首的男男女女却都昂首阔步,唱一声无量天尊,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