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道:“老祖宗给他们在保定找了傍身之地,邢家奶奶赶着回去呢。”
薛蝌沉默,莺儿觑着薛蝌神色,又道:“姑娘说,相聚是缘,缘分尽了,就该分开,各自安好。二爷,您说是也不是?”
红豆相思,熬煮成汤,已不复当初。薛蝌猛然醒悟,原来他的心思,没有瞒过姐姐。姐姐这是借此机会,让他当断则断。薛蝌端起煮烂了的红豆汤喝下一口,本该是甜腻的味道,却让他尝出了苦涩。
“回去告诉姐姐,这些道理,薛蝌明白。”
莺儿得到了答案,不再停留,福身退下。独留薛蝌一人对着窗外的斜枝桃花,两相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蝌蚪先生是男二,男主稍后一点出场。
☆、第十三章
邢岫烟回到秋爽斋,侍书和翠墨篆儿在廊下踢毽子,翠墨一使力,毽子恰好飞到邢岫烟身边。邢岫烟拾起毽子,道:“这时辰,你们不应该在三姐姐身边伺候笔墨么?”
篆儿笑道:“姑娘快进去,三姑娘正等着你呢。”
邢岫烟道:“莫非又是哪位姐姐想起诗社?”
侍书并不回答,打起帘子道:“邢姑娘进去就知道了。”
探春正在里头看字帖,见到邢岫烟回来,只管望着她,似笑非笑。
邢岫烟看了身上,自觉妆容并没有不妥,眉目一凝,疑惑地看着探春,探春噗呲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帖子道:“我竟不知你和栊翠庵那一位仙子是旧相识啊。我还以为她自身处云端,与世上的人隔着一层。妹妹怎么会有此仙缘?”
“妙玉姐姐?”邢岫烟拿过帖子一看,果然是妙玉送来的,约她到栊翠庵一叙。
来了京城这么久,她顾着和贾府的姐妹们熟悉,然后又思虑田庄之事,都没有去栊翠庵拜访妙玉,的确有些不妥当。毕竟,妙玉与她做了十年的邻居,又是她半个老师。
“妙玉姐姐曾与我是邻居,我肚里的墨水,大半是她灌下去的。”邢岫烟笑道:“今夜我要去栊翠庵赴约,劳烦三姐姐帮我遮掩遮掩。”
“好说好说,”探春笑道:“不知我帮妹妹这个忙,妹妹给我什么好处?”
邢岫烟想了想:“我给姐姐折梅花赏玩。”
“好,要比芦雪庭联诗那日折的那枝更美更大。”
“我把整棵梅树拔过来可好?”
篆儿和侍书掌不住笑了,探春忍着道:“如果邢妹妹有这力气,我就笑纳。”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探春想起邢岫烟就要走了,道:“你从保定来京城,一路上涨了不少见识罢。唉,想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远门,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否则可以天南地北走一遭。”
邢岫烟看着探春,恍惚道:“也许以后姐姐有机会呢。”
翠墨道:“三姑娘,大奶奶和各处管事来了。”
李纨和探春要协同处理府里的事情了,邢岫烟不好留下旁听,带着篆儿到院里和丫环们踢毽子去了。
夜晚来得很快,邢岫烟披上大红猩猩毡,独自一个人往栊翠庵来,也许是地势高的缘故,栊翠庵的红梅还未凋谢,朦胧灯光笼罩下的红梅,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邢岫烟才敲了一下门,就有一个老妈子打开门,笑道:“邢姑娘来了。”
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和许多回忆片段,邢岫烟道:“李妈妈,好久不见,您和妙玉姐姐都好么?”
李妈妈笑得慈祥:“劳烦邢姑娘惦记,老身身子还算硬朗,外面怪冷的,快进来说话。”
邢岫烟往里面走,门从身后关上了。李妈妈一面为邢岫烟引路,一面道:“我们姑娘是越来越孤僻了,邢姑娘劝劝她罢。”
邢岫烟叹气道:“要能改,就不是妙玉了。”
淡淡茶香从里屋透出来。一个身穿白色缁衣,戴着道姑头饰的女子安安静静坐着,面前一壶清茶,一瓶胭脂红梅。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那一张面容如雪似霜,比身上的缁衣还要白上几分,在灯光下毫无瑕疵。
“听说你来荣国府,我一直以为你会来找我。”妙玉倒了两杯清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邢岫烟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姐姐在此清修,是槛外人。我这个槛内人,不敢多打扰。”
妙玉轻嗤一声:“是攀上了高枝,不想来了罢。”
“我与姐姐相交十年,在姐姐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么?”邢岫烟叹了一口气道:“我明日就回保定去了,这里的高枝儿,留给别人罢。”
妙玉面色稍缓,捧起碧玉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再不喝,茶就凉了。”
袅袅茶香伴着白气,朦胧了邢岫烟的视线,邢岫烟饮下一口,只觉得回味悠长,微苦之中有雪的冽冽清香。
“姐姐收集雪水烹茶的习惯没有改啊,”邢岫烟道:“这是梅花蕊上的雪罢?”
妙玉点点头,问:“你来去匆匆,可是因为受了这里人的白眼?”
“不是,姐妹们待我都和善,但这里总归不是我的去处,我总要走的。”
“你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妙玉道。
邢岫烟饮尽杯中之茶,道:“姐姐对未来如何打算,现在既不算完全出家,也不算红尘中人。难道要带发修行一辈子?”
妙玉皱紧眉头,犹如雪上的一抹爪印:“世上之人面目可憎者太多,我是不愿理会的。还不如一直待在栊翠庵里清净。”
可是,贾府日后会倒的呀,邢岫烟在心里默默说。她想了一想,道:“姐姐,若是有去处,但是需要做活,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什么去处,在哪里?”
“是保定的一处田庄。”
田庄,那岂不是经常要见到一身泥污的庄稼人?妙玉一哂:“我哪里也不想去。”
邢岫烟只得作罢,妙玉起身道:“既然你要回去了,我送你份礼罢。”
邢岫烟忙道:“不必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妙玉说着,转到房内去了。邢岫烟站了一会儿,想起探春的嘱托,走到院中折了一大枝疏密有致的红梅,拿在手里。
一回身,妙玉已经出来了,拿着一个竹匣子:“这些书,我读着还有些趣味,送给妹妹作伴。”
邢岫烟笑道:“多谢姐姐。”
“此时花盛光浅,月圆风清,妹妹回去罢,多留一分怕坏了景致。”
妙玉性格素来怪癖,她让走,邢岫烟也不好留,拿着梅花和书匣姗姗而去。
走到半路,邢岫烟回望灯影微光里的栊翠庵,默默地为妙玉祝福。
第二日清晨,白白的薄雾还未完全褪去,一辆蓝布青纹马车已经辚辚而行,邢岫烟向外看去,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荡涤了五脏六腑。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欣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