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了许多恶意的猜测,警惕防备,还不足十岁时他就冷眼握着匕首捅进欺负辱骂他母妃的老太监的腹中,自此以后鲜血的颜色看得麻木,何况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多病小孩。
袖中藏着的匕首随时准备脱鞘而出……
“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里还有我一位哥哥,”相容的笑,同现在还是别无二致,“我晓得是你,九哥。”
是相容,在他最迷茫最害怕最濒临崩溃的时候,照进他枯败的生命里,给予他生机和希望。时到今日,心中所想再简单不过,何须神灵,无论什么愿望哪怕赴汤蹈火他也为他去实现。
“哪怕是微光,于暗无天日的地方也弥足珍贵。”
虞衡还想说什么,却再说不下去了,配得上这世上最好?这最好的,除了江山还有什么。
相容来了,朝着冻红的双手呵了一口气:“今年瑞雪,到了现在还没化干净,今年秋时定然是满仓了。”
“是啊,瑞雪兆丰年。”下雪是吉祥的兆头。
彼时虞衡还不曾深思,只当是兄弟情深,相钰知恩图报罢了。
同着相容相钰带着人暗中尾随着帝妃两人,随在后头也能一边玩一边看。
上元节猜谜语,街沿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的迷灯,一路过来,相容猜出不少,偶遇到难猜的便来问他们,相钰从不直接透露只道一两句点拨,偏偏相容每每都能顺出答案。
“节庆热闹啊。”虞衡不由感叹。
相钰回道:“节庆才通市坊,小商小贩只有这个时候好做生意,百姓们大庆的日子才敢用度放肆些,平日省吃俭用瞻前顾后,趁着太平几年做好万全准备,谁知道动荡会不会马上就来呢。”
“这繁华哪里是真的繁华……”虞衡才说话,前头两个小孩子玩闹,脚下一个小坑没看到,一头栽到相钰的身上,幸好手快,两手一手拉一个,两个小孩子安然无恙。
“大表哥!”
“大表哥!”
两个孩子,男童女童齐齐出声。
虞衡还没从小孩子这一称谓中反应过来,相钰一手一个将男童女童搂抱起来了:“嗯,两个月不见,两个人都重了。你们怎么在这里,爹爹呢?”
女童抱着相钰的脖子直笑:“上元节,爹爹带我们出来玩,小表哥呢,小表哥没和大表哥一起吗?”
虞衡这才看出来,是宁皇贵妃兄长宁大人的一对龙凤胎,宁家的小辈称相容一声表哥对相钰也一视同仁,这么多年惠皇贵妃视相钰为亲儿,宁家自然也要应随着,所以这对龙凤胎也叫相钰表哥。
“喏,你小表哥在前头呢。”相钰抬着下巴冲前面扬了扬。
小童目光顺着往前头看去,看到正在猜灯谜的相容,哥哥宁怀禹张开嗓门就喊:“小表哥,这里,怀禹在这里,小……”
“胡闹!市坊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道冷厉呵斥硬生生插进来。
“见过九殿下。”是清肃严谨的宁大人,一上来就拧着川眉,他板着脸时比老学究还老学究。
虞衡对他拱手:“宁大人。”
看了一眼还趴在相钰身上的小童,宁崇光道:“逆子胡闹,殿下莫怪。”
妹妹宁怀嫣娇气胆子小,被这么一呵斥立马抿着嘴两眼汪汪,委屈着小脸挣扎着要从相钰身上下来,小孩子挣扎闹腾,相钰怕她摔了,于是就把他们两个放下来。
兄妹两个感情好,哥哥护着妹妹,立马伸出小手给怀嫣擦眼泪:“爹呵斥的是我,你怎么哭了,怀嫣不怕了不怕了,哥哥给你买风筝。”
龙凤双生,其实宁怀禹也只是比妹妹早生了几刻而已,但是宁怀禹打小就极护着自己的妹妹,现在连连哄着她:“你不是最喜欢蝶吗?那哥哥就买一个很大的蝶筝送给你好不好。”
虞衡看着这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不由道:“宁大人好福气。”
宁大人无可奈何地看着一双儿女,无奈里也藏着许多宠爱:“若听话些便好了。”
小孩子心定不下来,哭哭笑笑,安分不了几刻又吵吵闹闹说要去玩。
相钰说:“舅舅就带着怀禹和怀嫣去玩吧,我们就随意走走。”
……
宁大人带着小孩子走后,相容猜花灯回来了,说起宁小公子,虞衡便说,:“宁小公子小小年纪就晓得护着妹妹了,感情真好。”
相容听了也就笑了:“想起一则有趣的事情,怀嫣在院子里玩耍时见到了蛇被惊着了,此后怀禹见了麻绳都要狠狠地踩上两脚说替妹妹报仇,我还笑他,小小年纪睚眦必报,长大还得了!”
复又欣慰:“怀禹的确有当兄长的样子,以后定是个肩膀上能担事的。”
他们三人一道一直默默尾随帝与帝妃,驻足看过绚烂的烟火,穿行热闹的大街小巷。
相容也新奇新鲜事物,走在前头,驻足在灯笼前,看着上面的灯谜,或是答案信手拈来,或是还得思索几番,越往前走,越不轻松。
“再往前可就要被陛下他们发现了。”看着走在前面摘灯猜谜的相容,虞衡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相钰摇一摇头,笑:“他走不远。”
果不其然相容停留一盏灯迟迟没有动静,站了许久,终于面露难色,转头求救:“相钰啊……”
前头,天子伸手接下一盏迷灯,三两行的谜语写在花灯上,酝酿许久,天子嘴里总喃喃来回谜语中的两三字,终百思不得其解。
帝妃见他闷着声许久了,过来探看一眼谜语,略略思考,谜底脱口而出。
天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颇为懊恼。
帝妃当时就被逗得笑弯了眼。朝堂后宫面对诸人端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哪有这样形形色色的情绪放肆显露,此时觉得有趣又开心。
“真好啊。”
真好什么?天子才要问,真好什么?一转头,就跌进帝妃的温柔双目,天子愣了。
“真好呐,你难得这样。”帝妃眸光璀璨,一弯柔光比夜空争相绽放的烟花来得美丽。
天子突然也笑起来,牵过帝妃的手握紧:“是啊,真好啊。”
市井街坊来来往往,谁也不认得你这贫贱人原本是江南富商,也不晓得你这快意江湖的侠客也曾洋洋洒洒酣畅文章,沿街乞讨的花子原本又有什么坎坷过往。
不晓得,都不晓得了。
也只有这样,天子才能不是天子,帝妃不是帝妃,撂下高高在上的担子,融入最寻常的油盐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