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钦未曾回她,早就等待已久的住持迎了上来,估计是知道容钦的身份,躬身行礼后,再抬头看向楚娈,目中是一片惊愕不已。
? ? “这……”
? ? “嗯?”容钦睨向住持,微眯了眯眼,冷冷说道:“便不劳师父引路了。”
? ? 直到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走远了,立在原处的住持才回过神来,口中呢喃着什么:“亦龙亦凤,真是怪哉怪哉。”
? ? 楚娈被容钦不松不紧的牵着手,尝试着摆脱,却惹来他的侧目,穿着金丝绣鞋的小脚赶紧小跑了两步,跟在容钦峻拔的身侧,清声道:“我看那大师似乎有话要说呀。”
? ? 容钦不置可否,带着她往后殿去,看样子并不是要拜佛。
? ? 到底是百年的古刹,占地极广,容钦似乎也是第一次来,由高胺在前头引路,过了一片树林后,寺庙后山霍然开阔,此处竟有几处坟茔。
? ? 其中一座不曾立碑,似乎有些年月了,高胺指了指,容钦停下了脚步。
? ? “里面是你母亲。”
? ? “什,什么?!”楚娈愣在哪里,脑中空白一片,好半响才明白容钦在说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 ? 高胺上前说道:“当年皇贵妃在净乐堂焚化后,臣受督主之意,亲自将贵妃安葬在此,半分不敢作假,里面确确实实是陛下生母静懿皇贵妃。”
? ? 母亲薨了近三年,楚娈对她却是记忆犹新,冷宫里的日子很难熬,活着都是小心翼翼,母亲生性怯懦,待她这唯一的女儿如同命根,当年临终时,落气后都不曾闭上眼睛。
? ? 【我的娈儿,是为娘害了你,我不该,不该生你下来的……往后若能活,就好好活下去,娘去了那边,一定会保佑你的……】
? ? 楚娈怔怔的跪在坟前,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尸骨无存的,原来……仆从新供了香火,递了冥纸给她,楚娈一边落泪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木然投入火光中。
? ? “娘。”
? ? 她轻轻唤着,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母亲说不该生她,她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她是尊贵的皇家血脉,却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得不到锦衣玉食,苟且偷生的活了十二年,怕是连母亲也不会想到她会一朝登极吧。
? ? 娘,现在我活的很好,真的很好。
? ? 想起在冷宫中的点点滴滴,楚娈便难受不已,母亲落气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她本就活的艰难,才十岁却连母亲都没了,净乐堂的人来拉尸体,她抱着不松手,让他们一起将她带去焚了,还是老宦人哭着求着,将她劝了下来。
? ? 那时她便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要过来!
? ? 现在楚娈想明白了,她不止要活着,还要活的更好!
? ? 倚坐在精致雕栏上,望着滚滚江水,迎面的清风微凉,这是楚娈第一次坐船,离了卧佛寺,容钦并未急着带她回宫,反而是上了这艘大船,行在与天际相接的灞江上,低落的心情难得有了一丝开阔。
? ? 方尚宫从使婢端着的托盘中,将一碟碟楚娈爱吃的瓜果点心仔细摆在了紫檀小几上。
? ? 前来禀事的下属一走,容钦便从屋内出来了,这船造的精美,三层楼阁矗立,多是按了楚娈的喜好在布置,说起平生最叫容钦费心的事情,估计就是讨楚娈欢心了。
? ? 听着他走近,楚娈才有了动作,搁在手臂上的下巴一扬,侧首看向了容钦,美目泛红噙着点点水光,怯懦凄然,只一眼,就看的容钦心热。
? ? “陛下可喜欢臣的礼物?”
? ? “嗯。”看在他替她安葬了母亲的份上,对他的怵惕和疏离之心,似乎都减了几分,楚娈可是最清楚容钦为人,杀人在行,能埋人可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咬着淡红的粉唇,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谢谢。”
? ? 容钦坐在了她的对面,华服上的玉组轻响,如玉的长指捻着一串墨玉珠子拨动,食指间的宝石戒子折着溢彩的蓝光,楚娈扫了一眼,忽而觉得这男人就是个妖孽,明明是一派清贵儒雅,却总是从骨子里散着妖气。
? ? “能听到陛下这一声谢,臣倒是不曾白忙活。”
? ? 他对着楚娈微微一笑,寒浸的桃花眸中异光灼灼。
? ? 楚娈搓了搓发麻的手臂,这份生辰礼她算是收下了,可有一件事,她是越来越想不通。
? ? “当年为何让人去埋葬我母亲?”
? ? 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容钦笑意丝毫不变,只拨着玉珠的修长手指却慢了几分,这丫头疑心重且聪明,一般的话怕是糊弄不过去。
? ? “现在尚且不能说,往后自会告诉你,莫要胡思乱想。”
? ? 可他这样的态度由不得楚娈不乱想。
? ? 她母亲死时,来拉尸体的宫人都只当是个病死的普通宫婢,那时候的容钦已是炙手可热的东厂提督,他为何会大发善心着人安葬一个化成了灰的宫女?
? ? 楚娈蓦地抓紧了护栏,目光怔怔的看向容钦,颤着声:“你,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是皇帝的血脉……”
? ? 这样的事情,容钦身为权阉中的二把手,知道也不奇怪,让楚娈心惧的却是,此人在她或许更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存在,以至于会在她十二岁那年,明知她是公主的情况下,将她送上皇位。
? ? 那人还神色从容的坐在那里,并无半分被拆穿的意外,楚娈却是愕然惊恐,忍不住想的更深些!
? ? 他不是真的阉人,她却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他日日夜夜宿在帝寝,强迫她沉溺欢爱,如果她有朝一日生下他的子嗣……
? ? “你究竟想做什么!”
? ? 先前好不容易对他有了的半分好感,此时是荡然无存,楚娈骤然站起身来,纤窈的身姿微抖,看着容钦的目光,变的越来越害怕。
? ? 往往事情的真相,或许比她想要还要不堪。
? ? 容钦微眯了眯眼,流露的戾气渐增:“说了不要胡思乱想,过来。”
? ? 楚娈哪里还敢过去,他想做什么,稍稍动脑就能想到,这人操控着她的人生,他的野心远比她想的还要大,以公主谋朝算什么,一旦她生了他的孩子,他完全可以杀了她,再扶持自己的亲儿子上位。
? ?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是也不是?!”
? ? 方才难得的一时融洽,这会儿陡然变的剑拔弩张,容钦颇是无奈的揉了揉额,虽然早就料到楚娈会起疑心,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会想的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