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顺着她所言看去。
不知何时,星痕冰鸾飞行途经的周围被一层薄雾笼罩,若隐若现之间,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数不清的红点透过薄雾,显现开来。
姜晴隐有猜测,控制着冰鸾飞得低了一些,定神看去----原来,那数不清的红点,不是什么妖冶的烛火,也不是什么会发光的宝石,却是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那猩红的眼睛不似活人所有,阴冷麻木却挟着暴虐与贪婪,教她顿感背后生凉,刹那的绮念也褪得一干二净。
这时,谈昕爵的呼喝声伴随着他执剑劈砍的鸣啸声也传了过来:“那下面都是尸人!”
----尸人,乃是被生生抽取了三魂六魄的可悲怪物,仅凭着剩下的一魄驱使,以其他生灵的神魂为食,无知无觉,无悲无痛,只有无尽的饥饿。
每一只尸人都能够发挥生前近三成的实力,因为不畏死伤,成群结队攻击之时,更能爆发出惊人的实力,若是二十只散仙一重的尸人围攻,甚至能对一名散仙二重的修士造成威胁。
因为其手法歹毒而被修真界列为禁止使用的一项邪术,然而这个规则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野心之辈可说是形同虚设,尸人往往会被秘密豢养在禁地或是墓穴之外,作为看守。
姜晴却没想到,堂堂八大家族之一的封家,竟与这等邪术扯上了干系,在封家辖下的绝城之中,竟豢养着这种怪物,怪不得这座城池几乎是有去无回。
那么,究竟是谁将这些尸人放在绝城外的?
如果豢养尸人的幕后黑手就是绝城的主人,这其中牵涉的问题……可就大了。
姜晴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而事实上,此刻也由不得她继续思考下去了----星痕冰鸾受到了不明的攻击,一侧的羽翼受损,无法保持平衡,这也意味着她们不得不从骑兽背上离开,尽早找好落脚点,避免直接坠入尸人堆中。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揽住了怀中人,姜晴转眼看向眸色已经转为赤红的嬴惜,就见她五指微张,指甲陡然间锐利了几倍,直直扎入了鸾鸟浓密的翎毛之中----或许还扎破了这可怜的妖兽的皮肤,激得它凄厉地哀叫一声----却也就此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了鸾鸟的背后,不必担心因为大幅度的倾斜与翻滚而跌落下去。
嬴惜一手固定住了自己,另一手就要来拉姜晴,后者却拒绝了她的好意,眸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辉光,下一刻,她与怀中的妘十三便消失在星痕冰鸾的背脊上。
与此同时,鸾鸟在姜晴的神识安抚下,忍着后背的剧痛与羽翼上的伤势,迅速侧身避让开下方尸人投掷而来的暗绿色藤蔓,轻盈地翻了个身,猛然拔高了飞行距离。
而在星痕冰鸾完美避开尸人攻击时,姜晴抱着妘十三出现在了几十丈开外的一棵巨树冠顶上,随手撑开一个足够隐藏两人气息的屏障,面色凝重地看向那群因为错失猎物而愤怒咆哮的尸人----有意无意间,忽视了在她使用瞬移以及撑开屏障时,妘十三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冷眼看着嬴惜乘着鸾鸟飞到了另一边的树上,而谈昕爵则挥舞着宝剑冲进了尸人堆中厮杀,姜晴一边观察着这场实力悬殊但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厮杀,粗略评估了一番谈昕爵的实力后,便将注意都放到了仿佛杀之不尽的怪物上。
从空中落入绝城外围的山谷之中,迷雾虽不曾消散,她们却得以将里面的景象看个大概----纵然自诩心志坚毅的姜晴也不由得为眼前所见一阵头皮发麻。
僵硬的神色,枯败的面貌,尖利的爪牙,凄厉的嘶嚎……尸人潮海,宛如炼狱。
以谈昕爵所在为原点,这些尸人像是得到了讯号一般,不断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里涌过来,而在这些尸人脚底下,铺着厚厚的一层白骨,仔细看去,有人类的、兽类的,更有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骨骸,因为太多而堆叠铺就成了一条尸骨之路,在尸人麻木而狰狞的面色映衬之下,实在是恐怖到了极点。
要造就这样一条尸路,豢养这么多的尸人,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的屠戮。
“你为什么要来绝城?”扶着树干的手紧了紧,指尖陷入树皮留下了几个凹坑,姜晴的语气却十分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题。
“来寻一样东西。”妘十三看了看方才还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不松手,现在却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姜晴,抿了抿唇,目光也随即落在浴血厮杀的谈昕爵身上,接着强调般说道,“一样属于我的东西。”
“那你事先可知绝城外头有这些?”姜晴瞥了一眼不远处有些焦躁的冰鸾,以及它的背上气息渐渐透露出难以控制的沉郁狂肆的嬴惜,心中的那杆秤在“过去”还是“留下”之间摇摆不定。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妘十三淡淡地摇了摇头,素手掐诀,从她交错的手掌中浮现出一团裹挟在白色微光中的墨晕----这景象十分奇特,教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差点错过了妘十三的后一句话,“我只知道,这绝城,我非来不可,而我的东西,也非得不可。”
她像是盯着那底下的尸人出了神,却又像是无意间瞥了一眼过来,尤其是在说起“我的东西”时----那眼神,看得人心悸气短,竟是禁不住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