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天色已晚, 不论是去买, 还是去府上取,都着实不方便, 还求世子将就一回。”
陆九卿斜睨着她,没有回应。他心下猜度她是真没听懂, 还是装没听懂。他堂堂一世子爷, 难道还要把心意说的那么明不可。
楚妤看着他阴晴难辨的脸色,心下有些发虚。毕竟世子爷在细节方面的矫情劲儿, 她算是领教过的。
顿了顿, 她又试探道:“若是世子当真无法适应以银杯来盛葡萄美酒,那不如让思云去换壶秋露白来?”
“不必了。”陆九卿取过银杯,微微仰头, 将杯中琼浆尽数入喉。眼眸开阖间,他心下又有了旁的盘算。
楚妤见银杯空了,连忙又执起酒壶来为世子添酒,嘴上没话找话的问道:“世子觉得这酒如何?”可这话才刚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果不其然……
“入口略微干涩,醇香也欠佳,该是市井常见的货色。”
“对不住,让世子见笑了。”尽管这已是市井上所能买到的最贵的酒,但在他面前仍是拿不出手。
由此,她又想到上回陆九卿生辰时所送的贺礼。在她眼中价值不菲的东西,落到他眼里怕是连平时赏赐奴才的都不如。
陆九卿见楚妤抱着酒壶默默的垂下了头,低眉垂眼的,霞飞双颊。她这是羞愧了么?
他嘴角挂着浅笑,又补了句:“不过口感倒算清甜,回味也还绵长,这算是民间上等的好酒了。”说罢,他又饮尽了一杯,似是在极力印证自己当真喜欢。
楚妤脸上羞赧之色稍稍缓和了些,能让他说句好酒着实不易。
“对了,”陆九卿状似随意的提到:“过几日本世子要替父亲出趟远门儿,会有一段时日不来。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出岔子。”说着,他特意挑眼看她反应。
楚妤反应平平,只是薄唇微启,“噢”了一声。
陆九卿略觉失望,她竟连去哪儿都不问一句。哪怕只是寒暄也应假装关心下吧。
顿了片刻,楚妤才像突然恍过神儿来似的,笑微微的说道:“世子放心,楚妤这阵子会减少出门,便是出去也会带着世子留下来的护卫。”
陆九卿端着一杯酒,起身望着天边的月牙。楚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这是又不高兴了么?不管怎样,世子既然站着,她又岂能若无其事的坐着。是以,她也赶忙站了起来,手里抱着酒壶,准备随时给他添酒。
沉默许久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楚妤这才借着添酒的时机后知后觉的谄笑问道:“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陆九卿终是开口:“宿城。”
接着,那酒壶便抖了几下,琼浆玉液越过银杯洒了一地!
陆九卿早似有心理防备,脸上没有一点儿惊诧和责怪的意思,只平静的掸了掸袖子上的水渍。楚妤见状忙不迭将酒壶放回食案,又掏出干净的帕子帮他擦袖口,嘴上连连赔罪:“世子恕罪!世子恕罪!是楚妤鲁莽了。”
陆九卿倒也不恼,反倒噙着笑意,奇道:“怎么,你与宿城有渊源?”
楚妤轻垂下头,思虑了片刻,才诺诺应道:“不瞒世子爷,楚妤的家乡便是宿城。”
陆九卿唇边的笑意越发显露,“噢?这么巧,那你家中可还有些什么人?”
“楚妤的爹娘,兄长弟弟皆在宿城。”
“既然如此,你可要搭个顺道车,回娘家去看看?”
楚妤沉默,久久未应。她怎会不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回去远远看上一眼家门都能解下思乡之苦!
宿城离临安城四百余里的路程,民间租用的单匹马车多是军中舍弃的老弱病马,莫说是来回,就是单程中途都需换个七八回,往返不下月余!
而官家的马车则是由两匹甚至四匹来拉,况且皆是精选过的千里好马,一路顺畅,四五日便可达。
若能搭国公府的便车回去,她完全可以不进家门,只在家门外的茶楼或是饭馆儿里打听下家人的近况,那也足够让她安心的了。
楚妤心下迟疑不决,一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边又是娘亲那时狠心的叮嘱……
最终,她眼中希冀的光华褪去,终是张口说道:“楚妤谢过世子的好意,只是”她还是打算拒绝。
但她话没说完,唇边便堵过来一只手指,莹白修长,骨节分明。温润有力的抵在她的唇上,让她没能说下去。
“哎,不急。”
她怔怔的望着陆九卿,见他亲手执起酒壶往自己的空杯里斟满,既而递到她的唇边。那杯沿冰凉,轻轻的触碰着她的唇瓣,微微泛痒。
“美酒最忌独饮,先陪本世子饮几杯。”陆九卿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有威慑力,不容人拒绝。
楚妤缓缓抬起手想将那酒杯接过,却刚刚抬至胸前就被他一把给按了下去!她一双桃花眸圆瞪着,极为不解。
陆九卿的唇边勾起抹诡谲笑意,更将那银杯往她唇边送去,硬是在两片唇瓣间挤开条缝儿,既而银杯微微倾斜。
“这杯酒,是本世子赐的。”
“理当亲手来喂。”
楚妤似是身子僵住了般,不敢躲避也不敢抗拒,任那冰凉甘美的玫红浆液顺着唇瓣间的缝隙缓缓注入口中,她本能的吞咽,登时一股浓烈的刺激感通过喉咙扩散往全身!
她看陆九卿饮这酒时,总是一杯轻松入喉。而她自己饮时,方体会到这一杯是多么的沉重!像是怎么咽都咽不完……
待陆九卿的手移开时,她竟觉得有些站不稳。随后心道这定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缘故,再烈的酒也没有这么快就上头的!
就在她刚刚觉得释然了些时,又听到汩汩涓流的声响,转头看去,陆九卿又将那银杯满满的斟上了。
楚妤怯生生的望着他,这该不是又要赐她的吧?
果不其然,陆九卿将那银杯递到她胸前,“第二杯。”
楚妤面带委屈,迟迟不愿伸手去接,一双黑眸似是弥漫着水气。
陆九卿却不似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将那杯子又往前递了一些,“怎么,还要喂?”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的接过。
然后瞪着那酒杯,发狠般的深呼吸了几下。她未留意自己胸前的剧烈起伏,也未留意陆九卿眼底的幽光。她只知道越是慢吞吞的饮,这酒对口舌的刺激便越是长久,倒不如一饮而尽来的干脆!
楚妤学陆九卿那样,将头一昂,整杯往嘴里灌去!
“咳咳咳~”
陆九卿忍不住伸手帮她拍了两下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这点儿酒量,还想学人豪饮?”
……
待终于不咳嗽了,楚妤才缓缓抬起头。奇怪的是,她似乎看到了……两个陆九卿?
“唔~”她用力揉了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