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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笑,表情就没有忍住。微微扬眉,语气戏谑,“偷了我的梨子,是不是也得分几个给主人啊?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

    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做贼心虚的少女在听到这话后居然手一抖,那硕大的梨子就那么直愣愣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

    一盏茶之后,他揉着被砸痛的额头,坐在树下闭目养神。而肇事者讨好地跪坐在他旁边,就这件事进行深刻的反省和道歉,“我也知道,偷拿别人的东西不好。如果你是贫苦老百姓,需要靠着果园谋生,那我肯定不会偷你的梨子。可你看看这青云观香火多旺?我祖母大把大把地往这里撒钱,您身为观主,怎么会在乎几个梨子呢?”

    脑袋倒是灵光,这么快就判断出他是观主,而不是普通的道士。

    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他笑得矜持,“理由很充分,不过对道君稍微欠点尊重。来,重新说。”

    她立刻调整表情,“弟子是觉得,道君如此慈悲,必然是希望众生都能过得自在舒心。弟子在这山中终日无聊,万不得已之下才跑到果园摘了几个梨子,实在是为了陶冶情操,并非贪图口腹之欲。”

    他瞥一眼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对“不贪图口腹之欲”的少女点头,“这就是你的解释?好,贫道听完了,可以容我离开了么?”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道长且慢!你先答应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

    她可怜巴巴地回道:“区区小女子,弱质纤纤,不敢称英雄!”

    白嫩的小手牢牢地攥着青色的道袍,她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仿佛他的回答可以左右她的命运。谢怀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发毛,没想清楚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放心,我没那么多时间和小孩子计较。”

    诡计得逞,她立刻喜笑颜开,“多谢道长!道长你果然是得道高人,境界非我等凡人可以比拟!”

    眼看着她一壁奉承一壁后退,很快就要闪出视线,他终究没有忍住,“喂,等等!”

    “什么?”

    “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把名字告知一个出家人也不算坏了闺训,很爽快地给了回答,“我是跟着宋老夫人来观里参拜的,她是我祖母。至于我自己……我叫宋楚惜,楚楚动人的楚,惹人怜惜的惜。谢道长你要替我保密哦!”

    洁白的手指竖在唇边,她对他做了个很俏皮的表情。瞬间脸上的稚嫩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晃花人眼的俏丽,如破云而出的朝霞。

    这个样子,哪里是楚楚动人,分明是明媚鲜妍得咄咄逼人才对。

    .

    事后谢怀曾经就这天的事情表示了疑惑,“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当场跑了我也不会特意去打听是谁偷的梨子,所以你为何要那么辛苦求我替你保密?成功之后还告诉了我你的闺名,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当时宋楚惜正在抄一支曲谱,闻言诧异抬头,“你是出家人,怎么会出尔反尔?”

    “出家人就不能出尔反尔?”

    宋楚惜想了想,“也是,现在道观越来越多,坏道士也越来越多,出家人不一定信得过了。”

    她说起坏道士,让他有点尴尬。今上尊崇道教,赋税徭役都全免不说,每年还会支大笔银钱来扶持道观。这样的情况下,民间便滋生出许多投其所好的人,奸恶之徒打着修道的幌子,暗中却行着奸|淫掳掠之事,光是去年就发现了两起道观暗凿地窖、囚禁少女的丑事。

    “对啊,坏道士很多的,你为何信我?”

    “可能是看您的面相吧。”她肯定道,“恩,一定是这样。如您这样的风姿气度,当然是重信守诺的君子,说了会保密就绝对会保密。至于告知闺名,我都求您帮忙了,肯定也要表现出诚意才行,这样才公平嘛。”

    好好的一个名门闺秀,却当着男人的面夸他的皮相,还满脸都是光风霁月的坦荡。

    谢怀觉得,这个女孩子活得很自在。

    虽然身体被种种规矩束缚,她却从未有一刻真的屈服于这种规矩。仿佛振翅而飞的雄鹰,广阔天地才是真正的归宿,之前种种不过搏击长空前的蛰伏与等待。

    他们俩的境况,倒真有些相似。

    ☆、55 心意

    宋老夫人侍奉道君极为虔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青云观小住,时间从半个月到两个月不等。宋楚惜并不是每次都会跟着,但在认识谢怀之后,但凡祖母要来参拜,她都会跟着。

    她这么跟谢怀说的时候,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两下,尽量平静道:“为何?认识了我,这道观难不成就变得有趣了?”

    “肯定啊!”她道,“我终日养在深闺,根本没多少机会外出,身边的傅母又管教严苛,真的是要苦中作乐才能坚强地活下去。如今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找朋友玩,怎么可以放过?我跟你讲哦,祖母见我每次都主动要来青云观,觉得我特别虔诚呢!”

    朋友。他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身为出家人,他很少有接触女子的机会,不过想也知道如今这世道,有几个女人会这么坦荡地和男人交朋友?但凡牵扯深了,个中情由便耐人寻味。

    可他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毫无杂念。

    他们从相识到别离,一共两年又八个月,她对他从未有过逾越朋友的感情。

    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

    相处的时间稍微多一点,就能窥见惠州宋氏不太正常的内宅关系。父亲在煜都把持朝政,身为他的嫡长女却被养在惠州老家,不能不让人怀疑她是被放弃了。

    “没错啊,我就是被放弃了。”少女笑眯眯地拈了颗樱桃放进嘴里,“我跟你讲哦,在煜都的那个家里,有好多人盼着我生场急病死了算了!”

    大户人家的后院之争,他大概能猜到,也就没表示惊讶。

    “你知道么?我母亲当年嫁给我父亲,其实是违逆了外祖的意思。她是低嫁了。”小姑娘托着下巴,忽然就开始讲故事,“我母亲出身宁城沈氏,虽然这二十年来已日趋没落,但也曾名动天下。母亲是外祖最小的女儿,自小便是娇生惯养,这疼爱成就了她,也毁了她。外祖过分的保护把她养得天真而单纯,所以才会被父亲几句情诗、几声倾慕给打动。她哭着求外祖母替她推掉了定下的亲事,排除万难嫁给了父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之子。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

    声音到了最后有说不出的冷意。

    国朝重视孝道,哪怕父母有天大的过错,身为子女也不能出言指责。她这番话若被旁人听到,不孝不敬的罪名便可能让她再也没有高门大户愿意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