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三四十亩田地过活,子弟倒是个个都读书的,但只有一个表弟考中了秀才,如今也将近四十岁了,还没能考中举人,其他均是童生而已。一把年纪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就该另寻营生,他们偏没有一个人肯甘心的,堂舅也不许他们行商事。如此坐吃山空,如今已是衰败了,勉强还能糊口,支撑住所谓书香门第的体面而已。”
牛氏听得讶然:“怎么会这样?太夫人娘家不是书香门第吗?老爷的外祖父还做过知州的,家里即便比不上侯府富贵,也该是有田有地,吃穿不愁。怎么这位堂舅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家世真的不太好,当初老侯爷也不会娶叶氏太夫人为继室了。老侯爷毕竟是堂堂侯爷呀!手里又有兵权。他是要娶正房,不是纳妾,绝不会委屈了自己。他能看得上眼的岳家,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秦柏叹道:“我外祖父在时,家境自然不差。母亲嫁入侯府的时候,外祖父就在知州任上,因是直隶州,他这知州还是从五品的官阶。母亲的陪嫁虽然不少,但还不至于叫外祖父赔上了老本,叶家还是颇为富裕的。只是后来,我外祖父去世,换成舅舅当家,舅舅只考中了举人功名,比外祖父便差了一层,他又不擅经营……”
秦柏顿了一顿:“松江这位堂舅,兴许是与我舅舅血缘稍远了一层,乃是隔房的,而且是旁支。我舅舅得了举人功名后,一直留在蜀中原籍,没往京中参加会试。即使蜀中本家富裕,也不代表迁往外地的旁支族人也会富裕。况且堂舅家本来也有屋有田,不过是人口多了,又不事生产,才渐渐败落而已。”
他现在已经找不到生母的血缘亲人们了。不但是隔了三十年,更因为当初秦家出事时,母亲叶氏曾经提前命心腹往蜀中老家送信,通知舅舅一家躲避。自那以后,两家就断了联系。等到秦家平反,他只知道叶家人当初逃得及时,并未受牵连,但也从此下落不明。秦家东山再起后,出了皇后,又风光了几十年,叶家竟然从来没有找过上门。而蜀中离得太远,秦柏又从来没有去过,不知上哪儿寻人去。
他本来还以为京城承恩侯府应该会与叶家保持联系的,可回京后,他才知道秦松压根儿就没把叶家当一回事。连叶氏太夫人的陪嫁,他都爱搭不理的,就更别说是叶氏太夫人的娘家人了。
秦柏心中十分懊悔,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多想一想,不盲目听信伽南的谎言,那也许他早就跟舅舅一家联系上了。
如今这位堂舅,虽然血缘已远,性情又与他不大相合,但好歹是他母亲叶氏太夫人的正经娘家人。看到对方过得这么清苦,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呢?
秦柏与牛氏商量:“我想给堂舅家送些产业,让他们多个长久的进项,也免得真个落到忍饥挨饿的境地。只是不知道,送什么样的产业最好?多少才适宜呢?”
牛氏皱眉道:“我们在松江可不认识什么人,还是从本地的产业里找个掌柜问一问再说吧。依我说,直接送田送地未必就是好法子。读书读不下去了,就该另找营生,不然一辈子都靠那几十亩地过活,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他们又要娶媳妇生孩子,一代一代传下去,吃饭的嘴越来越多,田地却只有那么一点。万一遇上个灾年,他们手里连点多余的钱都没有,难不成要白白饿死?你这位堂舅,是不是性子有些迂?家里的子孙一把年纪了还考不出来,就该叫他别再死读书下去了。有个儿子做了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或是教几个学生,或是替人做个账房,怎么都好。只要有心,有的是法子能养活家人。”
秦柏无奈地道:“堂舅听不得这些话,他认定了自家是书香门第,再不许子孙去行商,也不许他们出去鬼混。除了读书,就只能种地,再没别的营生可做了。他今日见了我,听我报上名号,还有些不大高兴呢,说我如今是外戚,又多年没跟叶家人联系,显然是富贵风光了,便忘了根本,眼里没亲戚了,不想我上门去,怕污了他们书香门第的门楣。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幸而几位表弟没有他糊涂,待我还算亲切。”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堂舅这样的性子,我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便是有心要接济,也怕堂舅会直接把我送去的东西扔出来。表弟表弟妹与孩子们虽是明白人,可都很孝顺,不敢太过违逆堂舅的意思。因此我十分烦恼,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若叫我袖手旁观,我又有些不忍。他们家的女眷除了照管家务,平日里还要纺纱织布,再拿布出去卖钱,贴补生计。堂舅的一个小曾孙女儿,我瞧着与含真差不多年纪,就已经每日织布不停了。瘦瘦小小的,连书都不曾认真读过,也不认得几个字,我看着就觉得可怜。”
秦含真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怜了,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位舅太爷的不满。这脾气也太迂了吧?叶氏太夫人教导儿女,何等开明?怎么她的堂弟是这个性子?难不成因为是旁支,又远离了原籍,生活不顺,老人家就格外执拗起来了?这可真叫人头疼……
牛氏给秦柏出主意:“叫本地产业的掌柜、管事们每月送些钱粮过去好了,怕舅太爷不收,就送到他儿子媳妇们手上。产业就算了,送过去了,他们也未必能守得住。倒是可以跟本地官府打个招呼,叫官府多关照一下他家。老爷若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趁着咱们还要在这里待两天,借着请表弟做向导的名义,给他家送点钱吧。松江这里的棉布好,咱们就托他领路,去采买些好布?这不是在行商,只是帮亲戚的忙,顺道赚些辛苦钱而已。老爷子总不能拦着不许吧?”
秦柏想了想:“想必不会。这法子不错,我明儿就试着去跟表弟说。”他叹了口气,“但愿这笔银子真能帮上他家的忙吧,至少要让小辈们过得好一些。”
这个话题怪沉重的。秦含真见秦柏的心情不好,也不多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陪着祖父祖母吃了饭,说几句家常话,便起身告退。
第二日傍晚她再过来吃饭的时候,就看见正屋正中的大圆桌上堆放了许多布匹,垒得高高地,心中知道这定是秦柏托叶家人采买来的布料了。
一问牛氏,果然如此。
叶家那位做了秀才的舅老爷心知表兄秦柏请他带路去买布,完全是在寻借口接济他们家,也非常配合。他带秦柏一行人去了松江城里最好的布行、布庄,挑的也都是最好的布,还帮着讲价。他生于本地,长于本地,对松江城中的情况十分熟悉,也知道本地哪家店铺的布料最好,更清楚行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