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原是他求来的。
他一向以君子之德立身行事,那桩事情他却做的并不君子。
许多年前的楚王府里,灯火阑珊出,池泥风塘间,分明是那般前所未有的窘境,却教他经年难忘。便连回忆中的塘泥,都化作了荷蕊的芬香。
在那件事情之前,他未曾过多的去想什么。那回忆也仅仅是个常常会记起的回忆。
那日,他往前院书房里去寻一册脂批的文集。在门外听得凤卿城在与人说话。他本是要避回的,却因为听到了“萧佩兮”这三个字,一双脚便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在大哥的心中,那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便开了窗唤他进去。
大哥说:“不妨什么。”
在大哥口中不妨什么的事情,却是要姚老将军将萧佩兮远嫁出京,简单粗暴的解决那缠身的麻烦。
他立在书架前,脑子很是空白了一瞬。
心,忽然就慌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得慌意。
他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冲口说了什么,他记得的就只是大哥望过来的那双不辨情绪的眼眸。
那之后只过了两日,萧佩兮的八字便送到了他阿娘孟氏的手里。
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日他冲口说出的话是应该还是不应该,是对还是错。
他娶了她,固是给了她一个安稳,避免了远嫁可能遇到的苦楚风险。可他娶了她,却是让她日日的望见那个求而不得的人,这岂不就是最大的苦楚。
如今大嫂嫂归家,让她时时的看着他们鹣鲽情深,恩爱逾常,她的心中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若她远嫁,过得也许会不好,可也有一种可能,她会过得很好。
凤卿荀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歉疚和羞惭。什么给她安稳,不过就是想要亲眼看着她能得安稳,想要亲手给她一个安稳,如此他的心才会安稳。
说到底,他是为了他自己的心。
是他做的错了。
......
凤卿荀立在那里,静静的看了萧佩兮许久。萧佩兮的心亦是纷乱的,她的心思不在眼前,也就一直的轻垂着头,默立不语。
凤卿荀拢在袖间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决定多劝几句,“这大半年里你时时会做的那些事,以后莫要做了。
也莫要想着此一时彼一时。便是没有大哥相护,这汴京城中也无人敢触大嫂嫂的霉头。更何况大嫂嫂执掌着四门令,其中牵涉的事非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
务必慎言慎行,莫要惹了官家的不喜才好。”
萧佩兮闻言抬起了眼,那一双剪水瞳中满是错愕和慌张。
“易之哥哥......”
凤卿荀心中微微的泛起苦意来,面上却是笑的温然,“日夜相处,我自然都看在眼中。
一早就说好了,你我不过是外人面前的夫妻。你的心思如何,我自无权置喙。”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道:“起风了,回吧。”
说罢了他便抬脚往后院行去。萧佩兮怔楞了片刻,随即快走两步,跟在了他的身畔。
风确是变了节奏,渐渐的强了起来,刮过那郁郁葱葱的芳草林木,留下一片凉爽之意。
淇奥斋中,婠婠尚还赖在凤卿城的背上,做着一个称职的挂件。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不闻其他。
外面院子里却是一片的热火朝天,所有的丫头和管事大娘都是满脸红扑扑的兴奋,穿梭来去倒比过年还要忙碌。这忙碌却是不同的,有的有章法,有的没章法。
有章法的比如银雀,金莺和锅铲都还未回来,银雀便自发的担当起大丫头的职责,一面有条有理的分派着小丫头们做事,一面脚不沾地的处理着手头的活计。
在夫人归来的巨大欢喜和激动中,犹没忘记展现自己的能力。
没章法的比如玉鸽,她在院子里跳脚来去,不知道自己该要忙些什么。可要不忙上一忙,她又不知道自己那满腔满腹的高兴该要如何发泄。
就在玉鸽如一只热锅蚂蚁团团做转的时候,她听得有人轻轻的叩响了院门。
☆、第四百四十四章 她在这里认真的走着心呢 他这是在做什么!
玉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婆娑摇曳的竹影中,唐大娘拉开了院门,一位嫩黄衫子的小娘子抬脚行了进来。
那圆圆的鹅蛋脸,那黑漆漆、乌溜溜地大眼睛,那笑吟吟的可亲模样,不是四娘子又是哪个。
虽然凤颂娘是淇奥斋的常客,但玉鸽还是抑不住的激动起来。
通禀四娘子过来的消息,这也算是一件差事不是。
玉鸽在激动之下不由自主的踮起了脚,扯着嗓子向里面喊道:“夫人、侯爷,四娘子过来啦。”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好似应该先唤侯爷,这才符合规矩。于是玉鸽知错即改的再次的亮出了嗓门,“侯爷、夫人,四娘子过来啦。”
凤颂娘听到玉鸽这两嗓子后,脚步便开始犹疑了起来。
淇奥斋里,传话通禀这种事情一向不是玉鸽做的,今日怎么就换成了她。嗓门这样大,还一连喊了两遍,这不像在通禀,倒似是在提醒什么。
凤颂娘已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对于某些事情也懵懵懂懂的知晓了些。她注意了一下院子里的情况,发觉玉鸽是距离院门最近的一个丫头。
层层叠叠的竹影后,淡橘色的光从窗纸上扑出来,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泛起一层暖晕。
凤颂娘顿住了脚步,面上很是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将一只小酒坛交给了玉鸽,道:“我便不扰大哥哥和大嫂嫂了。这个是我阿娘配的,寻常扭伤只擦两回便不会再觉得痛。”
送东西传话,这更是一件差事。
玉鸽拿稳了酒坛,使劲儿的点头道:“奴婢晓得,奴婢送四娘子。”
凤颂娘抿着唇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回便好。”
说罢了凤颂娘转回身,走了两步后不由的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天才黑了没多久罢,大哥哥和大嫂嫂两个人是才回来的罢,怎么她在松鹤院说了会儿话的功夫,这边就不方便了呢。
才想到此处,凤颂娘便听得一道窗扇打开的声响,随即婠婠的声音扬了起来,“四妹妹,怎么不进来?”
凤颂娘顿住了脚步,隔着竹林向那边道:“也无甚事情,只是拿些药酒来与大嫂嫂使。天儿晚了,明日我再来寻大嫂嫂说话。”
说罢了凤颂娘脚步飞快,一溜烟儿的就行出了淇奥斋。
玉鸽呆呆的戳在小径间,看着唐大娘将院门重新的掩好,只觉的方才好似是刮出去了一阵风。
门掩好,玉鸽也就回了神。她捧着那坛子药酒,满脸喜气的穿过院子,走到了房门外,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