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卷阅读506
    墨燃确实想过要把儒风门屠城,确实想过要独步天下,也确实恨过怨过楚晚宁,但这种情绪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只是深埋心底、连自己都已经快遗忘掉的一段狂想。

    只是八苦长恨花,会把他心里所有犄角旮旯的恨意都挖出来,付诸实践。

    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中了长恨花的宿主虽然癫狂疯魔,但却恨的有理有据,而不是忽然性情大变,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人们就会觉得“他是因为仇恨而慢慢变成这样的”,而不会去想“他是因为蛊咒而慢慢变成这样的”。

    正因如此,就几乎不会有人能够轻易发觉墨燃体内的八苦长恨花,而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往往也是在第二、第三阶段,想拔除或者想遏制,都是绝无可能了。

    楚晚宁读完了这一段记载,竟是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惊讶?后悔?愤怒?恐惧?或者是痛惜……

    他不知道。

    他坐在藏书阁因年久失修而略显破败的地板上,此时正是午后,阳光尚算温暖,但洒在他身上,却唤不回一星半点的热气。

    楚晚宁在书籍宗卷中枯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身后似乎站着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人,那个人幽幽地笑着,厉鬼亡灵一般盘踞着,从幕后窥伺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他又低头,去看绢上写着的那一句话——

    “第一阶段,若及时发觉,长恨花虽难拔除,却可遏制,宿主终不至失其本心。”

    这一句话,楚晚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念了无数遍。

    到最后,他怔愣地发现有水珠滴落,在绢本上缓缓晕染开。他伸出冰冷的手,试图去擦拭那水渍。

    但手还未触及绢面,便本能地转至脸庞,遮住了湿润的睫毛,遮住了颤抖的眼睑。

    是他不好,是他之失。是他从来矜傲,将自己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他有什么话都不愿意开诚布公地说。

    若及时发觉……

    不至,失其本心。

    可这么多年了,他却什么没有发觉,所谓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却连徒弟成了魔花的宿主都不曾觉察,是他的孤僻与不善言辞,终致使墨燃独自上路,走向茫茫长夜,涉入血海深仇。

    他怎有颜面忝居尊位,怎有颜面受墨燃称他一声“师尊”?

    若及时发觉。

    一句话犹如梦魇犹如诅咒盘桓耳边,他芒刺在背他如鲠在噎他惊极愕极——他,枉为人师。

    这个时候回头去看,墨燃的异状已有多久了?不是一年两年,朝夕相伴的那么多岁月,墨燃从最初那个有些腼腆又有些灿烂的少年,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没,一点一点地被血雨腥风浸透。

    而自己作为他的师父,竟直到今日——直到一切都无可挽回,再难回首,直到这个时候,自己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他五内混荡他身若飘舟他痛极恨极——他枉为人师!!

    那一天,楚晚宁不知自己是怎样将情绪拾掇好,怎样缓缓地步出了藏书阁,走在死生之巅空寂的竹林间。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红莲水榭,紫藤花架下,一切都是乱的。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从阳光灿烂,到日暮黄昏。

    后来,他的视野里走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宽肩窄腰,仪表堂堂。他踩着满地晚霞,手里提着一觞浮光,慢慢悠悠地朝水榭行来。

    楚晚宁因出神,一时反应不过来人是谁,今夕何年。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便在他眼里与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叠——

    他记得,那是拜师满一个月的时候,墨燃提着一个竹藤缠绕的小泥壶,兴冲冲地跑来红莲水榭找自己。

    少年跑的太快了,脸颊微红,喘着气,眼睛亮的惊人。

    “师尊,我在山下尝到了一种特别好喝的酒,打了一点,我请你喝。”

    楚晚宁问:“你还没有接过委派,哪里来的钱?”

    墨燃露齿而笑:“问伯父借的。”

    “……何必破费。”

    “因为师尊喜欢我。”墨燃笑道,双手捧着酒壶,递到楚晚宁面前,“我也喜欢师尊呀。”

    楚晚宁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尴尬与赧然。

    少年人的示好太炽烈了,他觉得像烫手山芋,握不住。

    他拂袖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今后不得再说。”

    “唔……那好吧。”少年挠了挠头,“不过我吃到好的,喝到好的,肯定会想到师尊呀,我想和师尊一起尝尝。”

    “……我没喝过酒。”

    墨燃就笑了:“那总要试一下吧?没准师尊是海量。”

    楚晚宁抿了抿唇,接过酒壶,打开来,试探着闻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

    “香吗?”

    “嗯。”

    “哈哈,快喝点看看。”

    楚晚宁就喝了一口,虽烈,但滋味醇厚,唇齿之间浸满馥郁芬芳,楚晚宁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是不错,叫什么酒?”

    墨燃咧嘴粲然:“这个叫梨花白。”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到的酒,他喃喃着重复:“梨花白……倒是个好名字。”

    墨燃很高兴:“师尊若是喜欢,等我以后能接委派了,赚了钱两,我天天买给师尊喝。”

    楚晚宁又喝了一口,斜过凤目瞧他,脸上神情依旧寡淡:“那你的银钱怕是存不住了。”

    墨燃就笑眯眯地:“不用存啦,我赚的都用来给师尊和伯父伯母买东西。”

    楚晚宁不吭声,但心中隐隐觉得裂了道口子,有丝丝缕缕的甜意渗出来。他为了不让墨燃瞧出自己的欢欣,以免让人觉得“玉衡长老原来靠一杯酒就能买通”,便继续不动声色地握着酒壶,冷冷淡淡地喝着。

    身旁是新收的小徒弟絮絮叨叨,楚晚宁有时觉得很惊讶,自己的淡漠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道墙垣。

    唯有这家伙开开心心地翻过了墙来,还没事人一样地摸着后脑勺东张西望。

    怕是个傻子。

    这边,墨燃盘算着以后要买什么孝敬师父,便问:“师尊喜欢吃桂花糕吗?”

    “嗯。”

    “荷花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