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这里就是红莲水榭,是你的家,我们已经在家了,你还要去哪里?”
楚晚宁摇了摇头,他侧过脸,望着窗外渐渐泛起的苍白,他说:“没有时间了,天就要亮了。”
“晚宁!!”
只是一个眨眼。
屋里空空荡荡,就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他仓皇地从床上披衣而起,鞋袜也顾不得穿,就踉跄着冲出门去。
一夜风吹散,万点雪飘零,昨夜那满枝灿烂的海棠花已被打落大半,残花铺满了台阶与桌椅,石头桌子上还摆着一只做完的夜游神,金属手套和锉刀就丢在旁边,好像楚晚宁刚刚离去,好像楚晚宁随时都会回来。
“晚宁?晚宁!”
他发了疯般地在红莲水榭里奔走,寻找,但他一直绕开莲池,潜意识里他就不敢去莲池,他不敢去……
可他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
赤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青石板路上。
他在离莲池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便站住了,从苍白的脚趾一路往上,最后能瞧见的是一张了无人色的脸。
他茫茫然睁大着双眼,他遥遥望到莲池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和前世自己临死前最后两年,几乎每天都会望见的那样。
躺在藕花深处,身躯不曾腐朽,衣冠干干净净,和活着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他一步步走过去。
近了。
更近了。
只要再往前,就能来到池边,就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死后也好像微微蹙着的剑眉,不再舒开的凤眼。
可他却彷徨地跪了下来。
膝头磕在石板上,他跪着蜷着,颤抖战栗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到还有刘老交给他的仙药,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药,他于是欣喜若狂,指爪狰狞颤抖蜷曲,翻找着乾坤袋,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
“仙药……仙药……我要那个能起死回生的仙药……仙药呢!!!仙药呢?!!!”
所有的东西都掏遍了,他把整个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连针线罅隙间都不肯放过一寸寸地摸过去。
可是没有。
仙药不见了,仙药不在里面。
亦或许方才撞击刘老,得到仙药,那也是一场梦?
不对,这都是梦,是一场接一场的……
他崩溃,他的意识混乱离析,他绝望地抬手磨蹭着自己的脸颊和眼睑,他喃喃着:“不对,有的……我明明放在里面的……仙药……有仙药的……有的……有的……”
他又一次疯狂地找寻起来,就那样跪在楚晚宁的尸身前歇斯底里地找寻起来,他眼中跃动着可怖的辉光,可是嗓音却越来越哽咽,越来越绝望,他最后俯身大哭起来。
“我放进去的,我放进去的!!”
他一掌拂开面前七零八落的杂物,无数叮叮当当的瓷瓶滚落,甚至破碎,他在一片残块破落中跪爬着往前蹭去,碎片扎进了他的皮肉膝头,他不管,他朝莲池里躺着的那个人爬过去。
他最后将他从池中抱出来,将这具冰冷的躯体紧紧抱在怀里。
——那是他前生一直想做,却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抱着楚晚宁的尸身,细雨仍在缠绵无止地下着,天色一层层地亮起来,但与他们无关,他抱着楚晚宁的身体在哭,他贴着他的脸颊,亲吻着他的鼻梁,眼睫,嘴唇。
“师尊……求求你……理理我……求求你……”
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和曾经在乱葬岗上,抱着母亲腐烂掉的身躯崩溃嚎啕,恳求过路君子将他与母亲一同埋葬的孤儿,就那样交叠在一起。
那一年,他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发誓再也不要见到挚爱至亲的人,在他面前肌骨腐烂,零落成泥。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三十二岁的踏仙君抱着他师尊的尸体,时而癫狂长笑,时而抚尸痛哭。
那是一具与生前别无二致的躯体,他做到了,他已可以让死者如生人,这尸体的皮肤之下甚至好像都还有淡淡血色,安详地像是沉睡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恳求任何人把他和楚晚宁一同深埋地底。
但踏仙君自己便已把自己活埋了,在楚晚宁死后的那一天,他喝了一坛子梨花白,后来每一天每一日,他都在一座名为红莲水榭的活死人墓里,醉生梦死。从那一天起,他已把自己埋葬。
“师尊,你理理我……”
“墨燃!”
“你……理理我……”
他模糊听到有人在唤他,熟稔的声音。周围又黑了,他于是像濒临溺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有人向他伸出手来,他哽咽着,紧紧攥住那个人,“你不要走,我什么恶事坏事都不做了,再也不惹你生气……”
他攀住那人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扣。
他闻到淡淡的花香,海棠的香气。
“我有起死还生的仙药,可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走,求你了……”他不管不顾地循着那温热身躯所在的地方,他抱住那具身躯,“求你了,我宁愿……”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墨燃!快醒醒!”
可他醒不来,痛苦比海更深邃,他快要溺死了,他醒不来。
他喉头哽咽着,他紧紧抱住了那个呼唤着他的人,睫间竟是湿润了:“我宁愿死的人是我,师尊……”
“狗东西!你要做什么啊!喂!”
忽然一个人冲过来,拽住了他,然后周围一团混乱,有人往他唇齿之间灌了一泓冰凉的水。
墨燃忽地浑身发冷,那水凉的像千年玄冰,几乎要把他的肺腑都冻住。
他猛地睁眼!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姜曦那张阴郁的脸,手里还拿着一只青碧色玉瓶,显然方才给他灌的就是瓶子里的东西。
“我……”
他一开口,就发觉喉间沙哑,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
而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宗祠天宫,冷汗已湿透了重重衣衫,周围一圈人都神情古怪地瞧着他,尤其是薛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