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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烙铁,嘶啦一声烫在了他心底,令他面红耳赤,心若鸣雷。

    他是个极端正的人,方才在妙音池,目光刻意上移,根本没有往不该看的地方去看,加上池中蒸汽荡绕,肉体在其中都是氤氲模糊的,他就算看也看不清楚,然而此时,这本脏书却用了八个字把这个画面呈到他眼皮子前。而文字,往往比画面更活色生香,便于肖想。

    绝非俗物……

    楚晚宁狠狠抹了把脸,半晌,抓住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出关第一天,他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楚晚宁无不幽怨地想道——世道变了,他恨不能躺回去再死一次!

    然而,玉衡长老一贯严以律己,纵使一夜未得好眠,纵使心中再怎么惊骇,再怎么意难平,第二日,他还是按时起床,梳洗穿戴整齐,依旧一张威严且禁欲的脸庞,飘然下了死生之巅南峰。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校检,善恶台甲光粼粼,数千名弟子都在那里演武,长老们在高台上验阅。

    五年不在,楚晚宁的位置却没有变过,依旧设在薛正雍左边。

    只见得他一袭白衣曳地,神情恹恹,自青石长阶行来,而后广袖一拂,径直坐于空位上,给自己斟了一壶茶,边喝边看。

    薛正雍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昨天墨燃没有赴宴,让楚晚宁生气了,于是附过去,带着些讨好的意思,悄声道:“玉衡,燃儿回来了。”

    谁料楚晚宁眉心抽了抽,脸色反而更差了:“嗯,见过了。”

    “啊?见过了?”薛正雍一怔,随即点点头,“那就好,怎么样?是不是变得有些多?”

    “嗯……”

    楚晚宁不是很想继续和薛正雍聊墨燃,毕竟从昨天开始,他脑中一直就有“绝非俗物令人叹服”这条恶咒在反复呢喃。他也没打算在底下茫茫人海里去寻找墨燃的身影,只低头,看了看桌案。

    “好多鲜果点心。”

    薛正雍笑了:“还没用过早吧?喜欢就多吃点。”

    楚晚宁也不客气,拿了一块荷花酥,就着热茶吃了起来。荷花酥色泽渐变有序,从花瓣底到花尖儿,豆蔻般绯红,酥皮层次分明,入口松脆,里头裹着的豆沙泛着桂花清甜。

    “临安清风阁的手艺……”楚晚宁喃喃道,转头问薛正雍,“不是孟婆堂的师傅做的?”

    “不是啊,是燃儿特意带回来孝敬你的。”薛正雍笑道,“你看其他长老桌上都没有。”

    “……”他这一说,楚晚宁才发觉,原来只有自己面前的木案上满满当当地摆了各色果点,糕饼类蜜饯类都有,甚至还有一只碧玉色的青瓷小碗,打开阖着的小盖儿,里头不多不少盛着三粒甜芯汤圆。

    汤圆不是寻常的白糯米做的,而是用了临安产的藕莼,和在面皮子里,晶莹剔透的一粒,玉一般的色泽。

    “哦,这个是燃儿早上去孟婆堂借了厨房做的小玩意儿,红的那个是月季豆沙馅儿的,黄的是花生芝麻馅儿,绿的那个说是拿龙井茶磨了细粉,做出来的嫩茶皮子,都是挺新鲜的玩意儿,就是少了点……”薛正雍嘀咕了一句,“忙活一早上,精细得很,就做了三枚。”

    楚晚宁:“……”

    “玉衡,你够吃吗?”

    “嗯。”楚晚宁静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他吃汤团,其实从来只吃三枚,第一枚甜,第二枚回甘,第三枚餍足,若是再吃第四枚,就有些腻味了。

    墨燃正好煮了三枚,倒也是巧,不多不少,刚好合了他的心意。

    白瓷勺子舀着滚圆可爱的藕粉皮汤丸,送到唇边,觉得大小也正合适,正好可以一口吃下去,不像孟婆堂厨子元宵时做的那种,那么大一颗,吃起来黏嘴还费力。

    做汤圆的人好像很清楚,知道他的嘴能容多大的东西,口中含着怎样大小的吃食才不难受,柔软的馅料里似乎裹着无尽的亲昵。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让楚晚宁有些莫名的心头萌动,随即又死于羞耻,掩于镇定。

    “他手艺倒是不错。”

    “可惜只给你一个人做的,别人都吃不着,连我这个伯父都没份。”薛正雍叹道,很是惋惜。

    楚晚宁听着,淡淡地抿了嘴唇,也不吭声,只拿勺子搅动碗盏中的热水,汤圆已经吃完了,甜的恰到好处,在他心里缓缓融开。

    吃了点心,也不管下面热热闹闹演武列阵,楚晚宁拿了案头一本卷宗,去看死生之巅近五年的一些整改、变动。

    这些东西都是薛正雍整理出来的,言简意赅,楚晚宁很快就把卷宗给看完了。抬手掩卷,却又看到下面还压着一本册子。

    “这是……”他把它取出,是一本瞧上去很厚很厚的线装书。薛正雍瞥了一眼,笑道:“也是燃儿给你的礼物,昨日说是赶回来的路上和邪祟交手,书册不小心溅上了血污,还有好多页撕破了,不好意思亲手给你,所以今天早上托我放你桌上的。”

    楚晚宁点了点头,将书本打开,细长的手抚过卷首,那上面端正工整的楷书,写着四个字:

    与吾师书。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这是写给他的书信?

    他心头陡然像是被炭火烫着了,又热又疼,他掀起眼帘,想去底下茫茫人海,去找墨燃的身影,看到的却是甲胄熠熠,如池鱼踊跃。

    他一时找不到人,就继续低头看信。

    原来楚晚宁闭关后的每一天,墨燃都会想念自己的师尊,他心里头有许多话,怕时日久了,便就忘了。于是他找人做了一本结实的书册,厚厚一本,里头一千八百二十五张纸,他算好了,五年,他每天都给师尊写一封信,事无巨细,从吃了一个特别难吃的叶儿耙,到今日修炼又有什么心得,都写在纸上。

    他原先算好了一千八百二十五张纸,不多不少,写完之后,师尊就该出关了。

    可是有时候停不下,字挤成小小一团,热切地涌在纸面上,恨不能让楚晚宁也看一看漠北的沙棘花,长白山的烟霞,恨不能把今日尝到的甜点藏进纸缝里,等着楚晚宁醒来同赏。

    那一行行小字,从头到尾不停歇,没有什么煽情的语句,也没有写任何悲伤的,难过的事情,只老老实实地记下五年来每个灿烂的瞬间,他只把好的东西,与他分享。

    于是曾经算好的每天一页,最后自然是不够了,他就又附了厚厚一叠书信,在册子后面……

    楚晚宁慢慢翻动着,眼眶有些湿润。

    他看着墨燃的字迹从幼稚到挺拔,从挺拔到俊秀。

    最新的墨渍好像尚未干涸,最早的笔迹却已渐趋青黄。

    “与吾师书”四个字,每一封都有,每一封都不一样,慢慢地……时光从轻蹄快马,走到皓雪白头。

    到最后,翎毛丹青,屈铁断金,端的是撇捺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