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瞩目, 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长孙悟和大鸿胪家的公子聊得正欢, 忽然听见甄文君的歌声, 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那不就是卫公家的救命恩人?怎么忽然有这雅兴。”大鸿胪家的公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有力地滚动,将酒杯放到一旁,“占颖,我带了几瓶五十年陈酿放在庖厨,你要来一块儿喝吗?”
长孙悟多看了甄文君一眼,跟着他去了庖厨。
这么欢乐的一首歌被甄文君唱得如丧考妣凄凄惨惨,没有嫁娶的喜庆,倒是唱得周围一众孩子死在前线的老母亲都红了眼睛。阿冉几次想要打断甄文君都没能成功,甄文君硬是将整首歌都唱完了还将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完,算是敬了卫纶之后,才被阿冉扶走。
“妹妹为何事难过?”阿冉把她带到后院的树下长椅坐下,用手绢帮她把脸上的眼泪轻轻擦掉,让婢女送杯茶解解酒。
甄文君喝茶之前还在吸鼻子,也不知道这茶水里面加了什么灵丹妙药,最后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滑进去之后她脑门清透,确定了刚才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高歌来着,酒气涨红的脸色刚刚褪去,无地自容的羞红又上了脸。
我的亲阿母,我刚才做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在那挤满了大半个汝宁高官士族的院子里唱歌来着?我疯了?!
甄文君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了——都是卫庭煦害的!
卫庭煦打了一个喷嚏,莫名其妙。
“女郎,是不是冷了?我把碳再拨旺一些。”灵璧想到了北边会很冷,却没想到这么冷。即便待在屋子里还是感觉风从缝隙里硬吹进来的寒意。别说碳火了,直接在屋里升一盆火都不见得能暖和。大风从山谷中吹过发出的咆哮声让人害怕,冲晋族人称之为“魔鬼厄十”的呼喊。
北疆没有四季,在这儿只有短暂的春季和转瞬即逝的夏季,合在一块儿也不过六十日。其余的日子全是可怕的深冬。厚厚的冰雪会趁着短短的六十天迅速融化,从高山上流入冰冻的草原,唤醒冬眠的动物,滋润冲晋这些草原民族。让他们的马有草可吃,让他们有肉可食。
正是因为条件恶劣物资匮乏,四大胡族才想要南下占领肥沃的大聿。
卫庭煦她们抵达北疆时已经处于六十天的尾声,很快此处将会再次被严寒统领,卫庭煦她们必须赶在雪暴来临之前离开此地,否则以她的体质恐怕性命不保。
刘奉失了一腿如今高烧难退,两名卫家的暗卫已经骑马狂飙顶着风雪去追谢扶宸了。
虽然她也明白风雪越大想要追上谢扶宸的机会越渺茫,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能够阻止谢扶宸回到汝宁。谢扶宸曾经是一名轻骑校尉,驾马技术娴熟,不仅擅长刺探敌情,更是知道如何掩埋自己的行踪。卫庭煦只恨自己身体太弱且无法骑马,否则无论如何也要赶上去拦下谢扶宸。
即便北疆在两场不太大的雪之后气温骤降,卫庭煦也未沾染风寒,多亏了她在出发之前一直坚持服用驱寒六丸。这六丸产自南崖终日酷暑的沙漠地带,能够养肝熄风且极燥极辣,普通人别说六丸,就是吃一丸下去也要鼻血横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卫庭煦而言拖累她的是这身残破的皮囊,来此之前她做好的充足的准备,所以灵璧都染了两圈的风寒,卫庭煦依旧无碍。
可是突然打喷嚏是怎么回事?卫庭煦轻轻揉了揉鼻子。
“卫公。”
一位浑身是汗的暗卫站在一圈花圃之后悄悄唤卫纶。
卫纶支开了身旁的人,靠了过去。
“谢扶宸已过官仰。”说完那暗卫便消失了。
官仰离汝宁不到千里,即便路途艰险,以谢扶宸的骑术至多只需四五日的时间便能抵达汝宁。子卓跟刘奉果然没能拦下他。
卫纶将酒杯随意放在被修剪得极整齐的棣棠之上,拨开人群去找长孙曜。
“我是替庭煦姐姐高兴。”反正脸也丢了,现在说什么酒后失态只会更可笑,索性承认下来,当个性情中人也没什么不好。甄文君反手将阿冉手里的帕子拿了过来,在眼角抹了抹早就吓没的眼泪,抱住阿冉,“如阿冉姐姐所说,庭煦姐姐常年在外奔忙都没有着家的机会,更不要说相个中意的郎君了。长孙公子很适合庭煦姐姐,两个漂亮的人儿定能生出个好看的奶娃来。”
阿冉拍着她的后背和她一块儿感叹,甄文君抱着阿冉的双臂渐渐脱力,搁在她肩膀上面无表情的脸不时点一点,表示赞同。
脸丢了,就没脸再回去吃东西,离开司徒府时甄文君肚子都饿瘪了,这一晚实在委屈,早就知道不该去,惹了一肚子不开心。即便临走前有几位穿着光鲜的小公子主动上前说要送她,她也没任何高兴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甚至今晚的筵席都和她无关,这几个油头粉面的傻小子们还错当她是贵人。
坐着马车往怀琛府走的时候甄文君的脸还有些烫,一打嗝还被酒气辣得发懵。回到府中阿竺来接她去醒醒酒,甄文君说不必了,直接睡了。
路过前厅,前厅里依旧亮着灯火,李延意依旧在谋划着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到底睡过觉没有。
李延意也好卫庭煦也罢,无论是谢扶宸还是卫纶,这些上位者都在为了身后的无数人和不可预知的未来赌上自己的性命,而她甄文君在做什么?为了些小小情绪便借酒消愁,不稂不莠。
躺在小屋之中,甄文君睡不着。
她知道阿母未救,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不能在此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卫庭煦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她有办法让小花和灵璧都对她死心塌地,如今甄文君即将变成臣服于她的下一人。
保持清醒,时刻告知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安逸是假的,富贵是假的,奉承也是假的。
甄文君摸着锁骨处那藏在新月“胎记”之下的旧伤疤,用力抠进去,直到将长好的皮肤再次抠破,痛得她蜷缩成一团。
手掌里是粘稠的血液,痛,却让她清醒。
让她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根记得自己的恨,记得自己的名字——阿来。
尽管喝了很多酒,第二日甄文君还是很早就醒来了。她去药房拿了些药给自己敷上。这几日都是她在负责拿药,拿了什么药也没人注意。
药房的窗户正好对着前院,她听见车马的声音便往外看,太阳还没出来李延意就上马车离开了。
五更二点,远远地从禁苑中传出了洪钟之声。钟声从太极殿前的钟楼传出,各街口坊门的鼓继承着向更远的地方传去。这是早朝的声音,在这日渐炎热的端午前夕,整个汝宁被唤醒了。
坐在马车之中的李延意听到象征着早朝开始的声音,将手中的佛珠一颗颗地往掌心里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