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逼仄,命途多舛,似乎没有其他什么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了。
怎么会这样?她见了他,简直比见了吃人的恶鬼更觉得可怕。千方百计躲避,结果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了。线的一头在自己手里,另一头居然连着他,所以任她跑得多远,他只要守株待兔就能逮住她,这神仙原来比她想象的聪明,叫她有种插翅难飞的挫败感。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寒冷的眼,寒冷的注视,那一刻的目光简直要洞穿她。知道落进他手里就完了,她心存侥幸,摘下指环想逃,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狠狠的力道,捏得她几乎觉得这只胳膊要废了。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崖儿觉得无地自容,亏心!实在太亏心了!她面红耳赤,脑子转得飞快,之前做过无数次最坏的打算,到这刻才知道都是无用功。她一句柔情蜜意的话都掏不出来,只能闪躲着,哪怕别让他看见脸也好。
所以这就是曾经纠缠不清,再见也无法立地成佛的绝望。紫府君已经从天上摔下来了,摔得满身泥泞,毫无体面可言,所以才有不死不休的恨。
她哀哀喊了声疼,“放开我!”
结果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还想逃?”
然后不等她反应,抓着她跃下栏杆,足尖一点,便在夜空下疾驰开去。
崖儿心里咚咚急跳,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她。胡不言说过窃取琅嬛藏书的下场,也许找到了图册,他就打算杀了她吧!
她畏缩着,悄悄抬眼看他,还记得初见他时,他是何等风光霁月的样子。时隔两月她落网,他脸上再也没有那种从容自得的神情了,有的只是山雨欲来的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拧碎她。
也罢,输了就得认罚。好在图册另在他处,他找不见他要的东西,暂时还不会拿她怎么样。
他把她带进一处偏僻的屋舍,两间小草庐,远离城廓,谁也无法发现。她忽然冷静下来,想必他是怕之前的奸情败露,有损他紫府仙君的威严吧!她笑起来,直到他不留情面地把她推倒在地,她也还在笑。
烛火下的脸玲珑剔透,她撑着身子回眸望他,却是万种风情,娇柔不改,“仙君不是应当押我回波月楼受审么,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你想做什么?”
她还有心思调侃,笑容也刺痛了他的眼,他恨不得把那副表情从她脸上扒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就是这惑人的模样,像毒蛇,用毒液一点一滴腐蚀他的戒备。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现凡人有这么可恨,她和他以前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她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图册在哪里。”他嗓音沙哑,花了半天时间尾随静待,现在她落进他手里了,他却发现自己心空万里,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她站起身,舔了舔唇,“仙君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么?毕竟相识一场,见面便讨债,不合情理吧!”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不是缁衣的缘故,衬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很不耐烦的语气,厉声对她道:“别再兜圈子了,我不远万里从方丈洲追捕你至此,不拿回图册,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既然有胆子开启琅嬛,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把图册交出来,可以让你走得痛快些。”
那双灼灼的眼望住他,“你要杀我么?就为了那册鱼鳞图?”
他说是,“你触犯了天条,杀你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
结果她却不急,莞尔道:“做什么要用最轻的呢,明明可以投入八寒极地,享无尽冰刑的……仙君终究对我手下留情了,要是让大司命和座下弟子知道,不知会怎么看待你。”
他愠怒地望着她,咬牙道:“岳崖儿,本君的耐心很有限,不要再试图玩什么花样了,没用的。”
她脸上升起一点悲伤来,歪着脑袋说:“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多余了。我也想把图册还给你,只可惜不在我身上,仙君要是不信,大可以来搜一搜。”
她又在用她惯用的伎俩,这些天他留在波月楼,见到太多卖弄色相的女人,在他看来种种举动有损尊严,波月楼的人丢弃这尊严起来却得心应手。他原本以为她至少和她们不一样,但她的可恶可恨又岂止她们的千倍万倍。
他用力闭了闭眼,双拳紧握,遇到这种人,再好的修养都难以维持。只怪当初瞎了眼,怎么会和她纠缠不清。她是贼,是匪,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的妖孽。可是这妖孽的声音却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泼洒在他颈项,亦嗔亦怨地说:“安澜,你不会对我那么无情的,我知道。”
她的指尖在他脸颊上游走,鲜红的,涂着蔻丹,仿佛鬼魅。那种熟悉的配方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一样的圈套,换汤不换药。
他冷笑,格开了她的手,“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能不能那么无情。”
她站在灯下,扬眼微笑,“仙君胸怀坦荡,何须闪躲?你是害怕么?怕我靠近,毁了你的道行?”
他恼羞成怒,那天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甚至连提起都觉得羞耻,她却偏要揭这个伤疤。也许这就是她的策略,让他羞于启齿,让他的追缉变成一场不光彩的情杀。
他低下头,呼吸隐隐颤抖。忽然抬手一挥,袖中的捆索把她两手绑缚起来,高高悬在了房梁上。
崖儿大惊,奋力挣扎,“仙君可是上仙,难道打算滥用私行?”
他站在底下仰视她,“我不是什么上仙,只是个看守藏书的人。你窃了我的书,抓不住你算我技不如人,现在抓住了,既然好言相劝你不肯就范,那就怨不得我了。”他挑起春凳坐在一旁,抱着胸道,“你就在上面吊着吧,什么时候把图册交出来,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她气得直瞪眼,“紫府君就这么点手段,真叫我小看了你。”
他哂笑了声,“你先受住这份罪,再来同我嘴硬吧。”
人啊,有时候真是不自量力,留着她的小命,她来跟你叫骂,但若是稍稍一使劲,恐怕转眼就灰飞烟灭了。他在人间行走,谨遵九州的规矩,细想想,当初那条规矩还是他定下的,怕生州变成仙妖的乐园,普通的凡人会没有立足之地。自己的规矩,自己破坏了,往后还有什么颜面说话?于是他在处置她时,居然想不到其他手段,只有用这最老套,但最有效的方法。
崖儿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只要不是脖子悬梁,两条胳膊没什么大不了。
脚尖点不着地,也没有地方可以供她借力,她缓缓匀了口气,虽然关节拉伸酸痛难当,她还是笑着揶揄:“府君知道人间的酷刑么?之前的赤白大战,白狄人发明了一种手段,专门用来惩治红狄的女人。”
他不理会她,手法优雅地倒了杯茶,坐在桌旁静静等她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