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避无可避的那一日。若真有人一心为恶,又想得善终,那就得比世上人都聪明都厉害,一辈子不叫人有对付自己的机会和能耐。你说说,这恶人是不是不好当?”
苗十八眼看灵素越描越黑,急的都不晓得要怎么替她圆这话。
湖儿却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所以不要去作恶,没有人能比世上所有人都厉害。”
灵素也点头道:“就是这话儿了。做坏人怎么算都不合算啊!”
方伯丰同苗十八两个人都笑起来,从来都是以德立论,这么跟做买卖似的探讨到底是做好人合算还是做坏人合算还真是头一回见。细想来竟也有些意思。只是这话就同常论的“德”不合了,变成为了得好处才不去作恶的,这叫什么话!
不求观的大阵不再有损毁警示,灵素去了几回也看不出那些连环阵之间的关联窍要,只能先凑合着把阵纹都补全了,余下的也管不了了。
于此同时,往不求观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好在灵都千百年来都惯了这样的阵势,一应口粮车马的调度都十分娴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灵素觉着没什么好瞧的,除了帮七娘她们看了些新奇的首饰样子,也没别的事儿了,便也不再去了。
就在她结束不求观之旅半个来月之后,忽然又冒出一件新鲜事来。说有两个从不求观里出走的神侍要揭发不求观里的黑幕恶行。先放出一些话来,只说不求观中的所谓信众等级并不是按照虔心来分的,原是按着各人的身份身家来定。那些特意拿出来说的什么三五十年间年年上香不间断的高级信众只是极少数,余者多是花了大把银子走通了一串神侍的路子,才得的身份。
又说所谓神侍大神侍的晋升,亦非向外所传那般因个人修为和修得的神通“遵神意”而行。那些所谓的神通,九成九都是障眼法,跟坊间的戏法相类。要想达成这样的戏法,多半得有不菲的财力,还得私底下多加练习。那些不是烟就是光的,要用的东西都挺费钱,是以想要往上升,没钱是绝对没戏的。也正因为如此,所有的神侍、大神侍们都越发贪图起钱财来。因这黄白之物,才是维持他们“法力”和“境界”的“真神力”。
事情一传出来,举世哗然。
他们两个寻了一处不甚有名气的小神庙落脚,又去了神侍装束,只说不屑于遵循“神路”的黑暗规矩,宁可不要这身衣裳,不做什么大神侍、首座神侍,要紧是维持住自己清清白白的虔心。
没过多少时候,就有一些本就对所谓神明心存不屑之人寻着了他们,愿意把他们所说之事便传天下,好叫百姓少受蒙骗。又定下自西向东从南而北的行程,准备在几处信众聚集之地开坛说“神路真相”。
骇人听闻的故事,大义凛然的前神侍,眼看着是一场大事的起头。
正众人猜想其后发展之时,两位神侍忽然都身染微恙,那“昭告天下”之路才刚迈出了半步,就停了。
又五六日,其中一位神侍咳喘得厉害,经多位大夫医治无效,竟就此一命呜呼了。三日后,另一位神侍亦以相类症状死于小神庙中。
灵素听闻此事,头一个想法就是:“被灭口了?!”
苗十八苦笑摇头:“一看就是个不信神的。信众们都说这是神明降下惩罚了,诬陷神路神庙,罪大恶极,只怕死了都不能安生呢。”
灵素皱眉:“这里的神明经常降罪?”
苗十八道:“若没有个奖惩,百姓就那么容易信神了?不过惩处虽有,是不是神明降下来的可就说不好咯。”
灵素不由得想起在两处神庙里接触到的惊惧和匮乏之能,信众们都在做什么,能散发这样的衰能来?
方伯丰没灵素那些心思,问道:“当地县衙没有令仵作验尸?”
苗十八摇了摇头:“快手快脚把俩人的东西都收拾了和尸首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说是怕这病有什么不妥,怕成人瘟。”
灵素又问:“不是说是神罚么?怎么又成人瘟了?”
苗十八瞟她一眼不接这话。
不过这事儿只传了没几日,就没人提了。
好像天下人都得了某种默契,——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要揭露黑幕的神侍,神庙神侍神路都像从前一样圣洁得叫人心生敬服。
第279章 谋生度日
不求观神侍的事情就跟雪花入池塘一般,没起个波浪就过去了。就算寻常闲话也没有人爱说这个,连最好论事的齐翠儿都道:“又不是我们这里的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转头兴致高昂地说起莽北大商贾家里的妻妾纷争来。灵素心里比着界影算了算,莽北比灵都还远吧?——你们这些人呐,嘴里出来的话真是叫仙没法信!
只有苗十八同燕先生还能说两句。见灵素还在琢磨这个事儿,燕先生道:“这事情同人的‘信’缠在一处,没有那么容易动手啊。总得慢慢来。”
灵素想起一事来问道:“先生之前说过有仙遗族,又是什么说法?”
燕先生笑道:“说起来也是不求观里传出来的说法。他们从前有个大神侍,是个十全脉,天赋异禀,有许多神通事。后来无意中叫人知道了原来他是神仙在世上的后代,才有如此能耐。我是从师门的札记里得知这十全脉的脉象和仙遗族的说法,兼之……兼之这世上确实许多神异之事,还真想见识见识神仙后人的风采呐……”
灵素看看坐在燕先生怀里的湖儿,心说您这不都抱在手里了么,还要咋见识啊?!
苗十八却道:“这话你也信。那大神侍人呢?神仙后人不得活个千儿八百年的?要我说啊,说不定也是不求观故弄玄虚。什么地方只要一旦暗戳戳的好处多了,这就没有不烂根的。”
燕先生摇头叹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里说得明白。”
灵素听了苗十八的话看看俩娃儿看看自己,——我都只能待三百年,哪而给你弄个能活千儿八百年的外孙去!
她关注不求观神侍的事情,同世人还不一样。世人或者是把不求观这样的神庙当成真神居处,信了一辈子;或者靠着神庙神侍谋生过日子;还有心里有太多惊惧匮乏的,更得靠他们了,凡此种种,都落在个“有求”上。
人本来就不知道事情真相,加上一个“有求”,这“信”就越发偏了,已然成迷。你把事实甩他眼前,她也不想信这个“真”。因他若选择信了这个“真”,那之前几十年的人生算什么?自己心里那一大块病靠哪个来医?因此哪怕明知道或者真有些可疑处,也宁可闭上眼睛不去疑心,不止不疑心,还得更加“深信”才好,这样才能把自己方才起的那点疑虑打消掉。
也正因为这样,这场神侍风波之后,往不求观去的信众有增无减。好在不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