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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碎鲛纱帐,踢翻铜鹤灯台,砸断青玉案,富丽雅致的房间转眼一地狼藉。

    外间的侍从们噤若寒蝉,过往教训使他们默契地装作没有听到。大约过了几息,碎裂声停下,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滚,都给我滚。”

    侍从们忙不迭敛袖退出去。

    逐流自幼早慧,奈何情义误人,偏只有这件事转不过弯。

    他怔怔立着,不知过去多久,忽有微风吹动残破的鲛纱。

    烛火煌煌,一道虚影浮现在墙壁上,沛然莫御的威压当头笼罩。

    “我教你分魂之术,不是让你整日牵挂这些微末小事。何况以你如今的修为,勉力施为只会自讨苦吃。”

    “情绪是最多余的东西,无能者才会愤怒。”

    墙壁上虚影开口说话,声音如暮钟,语调没有起伏,显得异常冷漠。

    “你的目光,该放在更远处。我寿元将近,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

    “在下月最后一次催灌前,如果你不能取舍,我会替你取舍。因为弱者没有资格做选择。”

    少年早已平静下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半礼:“我知道了。”

    “恭送父亲。”

    虚影消失,威压散去。

    少年冷下脸色。很多事情,他从小就明白。

    父亲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目光不像看儿子,而像看一件作品。

    因为有父亲的心头血喂养,他从母胎中开始自发修行,吸收母体灵气,最终撕裂母亲的肚子破体而出。拥有先天境界与智慧。

    偌大的府邸没有人敢跟他多说话,大家都很害怕他。

    每日除了修行读书,父亲与人谈话时,就安排他在一道帘幕后听着。他知道自己会重复这样的生活,直到未来某一日,被抹去自身存在的痕迹,接过父亲的面具,承袭他的身份名字,包括修为与地位,继续做王朝最强大的守护者。

    他站在父亲的阴影里见过许多人,形形□□的官员,隐居独行的圣人,日渐衰老的皇帝,还有皇帝的四个儿子。

    “我们与皇族有誓言约定,如需必要,可代帝择太子。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朝歌,这份责任是你的。”

    “我要选最优异的人吗?”

    “不,你要选最听话的傀儡。因为他们四人都太平庸。”那时父亲的态度比现在亲和许多。似是对他很满意:“天下只能有一位帝王。平庸者的野心是最坏事的东西。”

    ‘帝星’五皇子死了,皇帝年老力衰,他的亲人们野心勃勃。但王朝需要稳定,更要震慑魔族,首辅便不能死。天下大势当前,大人物们不在乎一个孩子是否愿意。

    逐流不愿意,甚至恼恨起素未谋面的‘帝星’。如果你好好活着,我何苦来这世上受罪,王朝是否千秋万代,跟我有什么关系?

    命运既定,生而存活于牢笼,他表现得好学懂事,适当展露责任感。令父亲信任他,逐渐将一些重要秘密传授于他。比如京都的万年阵法、连通府邸与皇宫地下宫殿的机关、以及这片大陆四条空间通路的位置。

    他很认真地学习,心中反复演算、拟定计划,最终打开府邸的地道,潜入皇宫,借阵法之力打破一条空间通路,从皇宫雁鸣湖底逃到沧江。瞒天过海,全程未超过一盏茶。

    空间穿越使他修为散尽,记忆受损。

    然后便是东川五年,南央一年半载,许多艰辛困苦,反觉幸福满足。

    但那个给他名字、护他周全,身形单薄却顶天立地的人,到底还是舍弃了他。

    经历巨变,重回皇都。少年的野心和欲望在黑暗中疯狂生长。

    ——我会赢得所有战斗的胜利,他将作为我的战利品,打上我的印记,永远陪伴我。

    ***

    徐冉得知栖凤阁失火,心道糟糕,那里似乎是文试地点之一,顾二和林鹿在不在?

    她大半身子探出,一只脚已经踩上窗框,身形一动就能跳下去。

    “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这间诊室。守好程三。”

    顾二的话再次响起。

    徐冉一怔。

    除打架之外,太复杂的事情都令人头疼。朋友们脑子好使就行,听他们的绝不会出错。

    但现在只有她一个,朋友的安危压在她肩上,只能逼自己思考。

    定睛细看,医馆前大道是通往栖凤阁必经之路,楼下的督查队员早已去救火,秩序未定,人群奔忙,如果这时有人浑水摸鱼混进来,实在防不胜防。

    徐冉关上窗户,放出神识。

    秋风、土腥味、药味、潮湿的草木味,还有几道极隐蔽的陌生气息,像角落里的蛛丝。

    附在单薄的门板与木窗外,透出淡淡杀意……竟真有人敢在学院医馆动手!

    徐冉瞬间精神紧绷。

    程千仞醒来时,霞光刺目。

    梦境使他神思恍惚,试着动了动手指,才感到浑身剧痛。

    想问徐冉干嘛拿刀站着,却见她一回头,表情凝重,冷汗满额,握紧斩金刀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程千仞立刻清醒,示意她噤声,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水碗。

    徐冉会意,扶他坐起,两人指尖点水,在桌上写字,配合表情动作交流情况。

    不妙。程千仞感知到外面至少六人,境界高于他们,不像北澜学生。不论是从屋顶破窗,还是从走廊破门,只要在同一时刻发动,徐冉的两把刀便应付不及。

    楼下修为可靠的督查队员不在,医馆只有医师和伤患,如果呼喊示警,在外援赶到之前,对方就可以得手。

    既然敢冒风险来到这里,一定做了某些准备。若将自己杀死,识海击碎,大可伪作出他意识不清,杀死徐冉的场面。他送进医馆后只经林鹿之手施救,没有其他医师佐证他体内残余剑气是否全部清除,伤情是否会引发狂化……

    一息之间,程千仞已想过十余种可能性。

    但他没有更多时间,杀意自四面聚拢,徐冉收敛呼吸,站在门板与药柜之间的墙角。

    程千仞平躺闭目,薄毯下握紧神鬼辟易,准备暴起一搏。

    “咚、咚。”

    敲门声打破凝滞气氛。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程千仞认出那把剑的气息。

    门打开,清爽的秋风混着药香吹进来。

    傅克己抱剑而立,挺拔如松,好生光明正大。

    徐冉在程千仞示意下开门,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请——”

    傅克己略一颔首,算是见礼。

    进屋前他忽然回头,对空气说了句:“怎么来的怎么走。”

    单薄门板关上。阴暗处魑魅魍魉随秋风离去,就像从未出现过。

    走廊上杂乱渐渐平息,医馆安静,晚霞辉煌。

    ***

    题目不难,林渡之答到一半,忽觉心神不宁。匆匆写完,申请提前交卷,走出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