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栗亦没忍住,笑了几声,才上前问道,“还好吧?可有拉伤了肩膀?”
宋粤娘的双颊又被塞入了两个圆果子,高高地鼓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把弓箭往哥哥手上一塞,哼地一声,仰起头道,“我回去了!二姐、四妹还等着呢,我会同娘说,你们今晚不回家用饭。”
她毕竟是名儒之女,虽然气恼,却依然规矩过来和萧禹话别,“三十四哥,我先告退了。”
萧禹只觉得她的一双眼里不断飞出小刀子来射他,显然对于刚才那一声笑很是介意,可偏偏她越如此,他就越是想起刚才宋粤娘瞠目结舌的样子,越是想笑,只好勉强忍住,咳嗽了一声,“三娘慢走。”
他勉强压抑着的笑意,定然是漏到了眼睛里,因为宋粤娘看来越发生气,只是不便发作,她行了一礼,便往另一条僻静小路走去。宋栗对宋檗道,“天晚了,四弟你送妹妹回去。”
宋枈已经接过弓箭欲要发射,宋栗又去指导他,萧禹也在一旁帮忙,偶然间抬头一看,却又见到宋粤娘乘宋檗不注意,回头瞪他。
两人眼神相遇,宋粤娘忽然冲他扮了个鬼脸,萧禹不由吃了一惊,只好呆呆地望着她。宋粤娘见他被吓着了,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走得远了。
☆、5说亲
其实,宋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扮过鬼脸走了好久,她心里还怦怦跳呢:要是那萧禹随口就向三哥告了状,回头三哥再和祖母、母亲说了,她可没好果子吃。
宋家担着偌大的名头,也并非毫无来由,平素教子教女最是严格。似今日想要射箭,其实已是不该,只是宋竹仗着父亲宠纵所以才敢撒娇。她今年十二岁,已经不全算孩子了,那没形象的样子被外人看去,已是不对,好容易爹进去以后,她也该早点回来叫姐妹们一道回家才对,却因为太想射箭,不但多留了一会,而且居然还被萧禹看出来了,又还被他作弄,最后更是扮了鬼脸……
怎么就这么贪玩呢!她有些痛心疾首,在那自我检讨:要是萧禹有个什么姐姐妹妹,在书院里读书,回头当新鲜事和姐妹们说了,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眼下好歹还装着的那点稳重大方的名声,毕竟是得来不易,就因为一个鬼脸,说不定就泡汤了!
不过,怎么说那也是萧师兄的从弟,也许不会乱嚼舌根,而且说来,萧家好像也没有女儿在书院里读书……
可这人和稳重的萧师兄不一样,一看就挺调皮捣蛋的……
一路翻过山,宋竹的心情就是一路变换,连话都没怎么说,宋檗把她送到女学门口,便掉头回去了,这里虽然已经没有女学生了,但他依然老成持重,不愿轻易进去。
宋苡、宋艾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宋竹进来说了下父亲有事,三兄弟也要陪客,姐妹们便从后山门出去,一道上了青布驴车,由老家人赶着车,慢慢地回了家中,各自洗手换衣,又去给老夫人请安。
“今晚爹怕是不回来了。”宋竹告知老夫人身边的母亲,“萧师兄——就是要上任咱们宜阳知县的那位,傍晚来拜见爹。”
小张氏的眉头飞快地一拧,又松开了,她若无其事地说,“哦?倒是来得安静,街坊里传说,他要明后日方来呢。”
对于这件事的议论就到此为止了,女眷不问外事,宋家女眷虽然读书识字,甚至有治学的,但对官场上的事情却从来都不多管多问。
宋竹也觉得新任父母官在饭点来拜访有些古怪,她早上刚吃了萧师兄送来的樱桃,心里对他挺有好感的,便没把他往‘有意来蹭饭’的方向去想,只料着他是有事来和父亲商量。不过这些大人的事,她也不去多想,吃过饭就回去读书了,最近学堂里说《中庸》、读《诗经》,她还在自己看些声韵的书,免得下半年开课时自己手忙脚乱,别看每天早上都有些赖床,那是因为宋竹自己给自己加功课,每每都是要学到挺晚才睡。
把今日记下的笔记反复诵读了四五遍,经典确定能背诵了,宋竹揉了揉眼,将一排蜡烛吹熄了几根——宋家唯一不节省的就是蜡烛,用量起码是一般人家的四五倍——又看了看屋角的时漏,见已经是快二更了,忙忙地跳起来跑出门去洗漱,回来往床上一躺,又开始惦记起萧禹了。
不是她小肚鸡肠,偶然出丑一次就对萧禹心存芥蒂念念不忘,而是宋家身为洛阳文宗,宜阳书院又是士林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宋家所受的关注,并非一般的大户人家可以相比,任何一点小事在宋家人身上都会被放大,对宋先生和她那几个哥姐,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概因他们的确本领过硬、品学兼优,在他们身上,缺点也能变成优点,疏忽那是轶事……反正就是怎么做都好。
但对于还没通过大众认可,却又偏偏受到所有人关注的宋竹这些姐妹们来说,一句‘仪态不谨’,可能就会使得她的风评功亏一篑。虽然爹娘都没在这方面对她有过什么要求,但从入读书院的第一天开始,宋竹就是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比两个姐姐都更谨慎地维护自己的名声。
其实也挺累,但有什么办法……宋竹不想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啊。
哼,还好,那个萧禹只是单身在宜阳,再说他们家也不是洛阳世家,就是他要乱说,那也得有人信才行。宋竹抱着藤枕想了一会,又恨恨地戳了戳枕头:能入爹法眼的书生,哪个不是谦谦君子,萧师兄还想让他入读宜阳书院呢。只看萧禹那上窜下跳的劲儿,爹就绝不会看上他的,活该他白跑一趟,活该活该。别的也不说了,主动让她射箭,就是要看她笑话吧?居然还笑出声来,惹得几个哥哥都笑了……讨厌讨厌讨厌!要不是他笑了,她又怎么会被激得做鬼脸呢?一切都是他的错……反正和她没关系,怪他就对了!
在心底很方便地推卸了一番责任,宋竹又想到今日在书院的口角,她暗自记下,以后不能让二姐和颜钦若对话太久,免得两边真结下仇怨了,不好收场。——二姐这个人就是这样,和光同尘的道理一点都没学到,有什么看不惯的就一定要说出来。其实颜家富贵已极,颜钦若自小也是被当做家中珍宝长大的,来了书院以后,众星捧月,捧的却都是宋家人,偏偏宋家家境还远不如颜家,她心里有点不服,想要挑挑小刺也很正常,又何必和人家当真……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小姑娘打了个呵欠,眼一闭,慢慢地也就睡过去了,临睡前犹在想:瞧那萧禹遍身锦绣,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即使进了书院,想必也呆不久吧,该,谁让他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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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人都睡得很早,小张氏等到二更过也不见丈夫回来,便知道他是宿在书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