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的年岁也差不多,经验丰富,当即换上恭敬哄劝的语调,说:“好啦,现在没事了,可摔痛了没有?要不要去叫人找大夫?要不要回帐子休息?”
对面静默了好一阵,奉书才意识到自己在和她鸡同鸭讲,忙转头四顾,用眼神召唤公主的婢女,一边将公主扶起来。可她刚拉了公主第一把,对面的小女孩就细声哭了起来,复又跌回到地上。
她是先皇最小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现在,她头一次摔了跤,陷在黑乎乎的泥地里,可想而知有多委屈。
众婢子大呼小叫地奔来,围着安姿公主叽叽喳喳地问安,其中一个掀起了她的裙角,露出一只红肿的脚踝。众婢齐声惊呼,乱成一团,把奉书挤到了圈外。
几个军官闻声赶来,却在离公主几丈远的地方住了脚,碍着男女之防,犹豫着问了几句,不敢上前细看。
奉书却一眼看出,安姿公主这下扭得不轻,要是等专侍公主的太医来到,这小女孩不知还要受多久的苦,当即拨开众婢子,叫道:“喂,喂,让我看看,我是姑娘,不是男人,你们看清楚!”
安姿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她,显然还没完全弄清她的意思。
奉书眼看着她的足踝越来越肿,干脆直接坐到她对面。
“脚,伸过来!让我摸摸。”
等陈国峻闻讯赶到的时候,奉书正把食中两指覆在她脚踝外侧的一个骨头涡儿上,轻轻按着。那里的红肿不再扩大。安姿公主已经经历了惊讶、不解、羞涩、腼腆,眼下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
过了一会儿,赵孟清也被人叫来了,叫他的越人大概从没见过如此大胆僭越的元兵战俘,指着奉书,不住口地说着说那。赵孟清不便上前,停在数步之外。
陈国峻看向奉书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赞赏,说道:“姑娘的本事还真不少。是跟谁学的?”
奉书这几年早就练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可不知怎的,面对大越兴道王的威严神态,不敢跟他敷衍扯谎,咬咬嘴唇,答道:“跟师父学的。”
“姑娘的师父,想必是位身怀绝技的异人了。他是谁?”
奉书手上一僵。安姿公主轻轻痛叫了一声。
“是……是个倔脾气的糟老头儿。”
陈国峻还没表态,负责通译赵孟清先笑了,“和越南一样。有些本事的厉害角色,无一不是倔脾气的糟老头儿。”说着悄悄朝陈国峻瞥了一眼。
奉书不愿意再接话,转而拍了拍安姿公主的脚,说:“还得给她用些清凉消肿的药物,找些冰块敷上最好,不然,到时候,她可没法顺顺利利地自己走到脱欢的帐子里。”
赵孟清附在陈国峻耳边,把这句话译了。陈国峻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安姿公主则双目顾盼,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奉书假装没看到陈国峻那几乎要杀人的神情,接着道:“还是你为了皇族的尊严、公主的福祉,宁可用大越的国运打个赌?”
陈国峻的手搭在木栅栏上,猛地一抓,咔的一声,竟然抓断了。
奉书下了下决心,一口气说道:“再或者,难道足智多谋的兴道王没有想到,可以用一个冒牌货暂解燃眉之急?”她站起来,朝他尽量自然地一笑,“我的脚可没扭过,走多远的路都行。”
赵孟清只译了一半就打住了,失声道:“你说什么?”
奉书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朝他抿嘴一笑:“能不能让兴道王求求他们上皇,给我也封个公主?”
赵孟清脸色一白,“你……你……你不是要……”
奉书朝他一眨眼。
陈国峻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声催促。赵孟清看看奉书,又看看安姿公主,倔强不开口。
奉书叹了口气,干脆绕过他,直接和陈国峻在泥地上“手谈”了起来。
陈国峻读完她所书写的内容,吃了一惊,朝她深深看了一眼,写道:“此话当真?”
“当然。”
“姑娘到底是何用意?”
奉书想了想,笑着告诉他:“做蒙古王妃,享荣华富贵啊。”
陈国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瞒不过你。“不愿眼见贵国公主遭此厄运。”
陈国峻怀疑地看着她写下的字,似乎不相信她能有这样无私献身的精神。
奉书只好坦白出了自己那一闪而过的计划,“我会给你带回脱欢的首级。”
蒙古军队再警觉戒备,大约也不会疑心一个从小养在深宫的大越公主吧。尤其是那个把女人看得和漂亮衣服一样脆弱的脱欢。
如果说在军营里进行隐蔽的刺杀,奉书还没有十分的把握,眼下越南公主入元营,在她看来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况且,在她内心深处,竟有一丝想保护这个小姑娘的念头。这个她才见了一面的小女孩,仿佛让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可还是立刻就听到了赵孟清的吼声。
“你疯了?”
她平心静气地说:“如果兴道王不介意我冒充他们公主……”
“我不是指这个!你……你知道脱欢要公主去做什么?你……你想就此杀他,想得容易!你若真去了,还不知会怎样……蚊子,你想没想过后果……”
奉书冷静地说:“后果……不外乎永远也出不得脱欢的帐子。”
“那你……”
“只是兴道王若是不准我这个法子,有七成的机会,我得和你们一起死在蒙古人的刀子底下。相比这个胜率,我宁可还是去脱欢的帐子里碰碰运气。”她勉强对他笑了笑,“你想没想过,要是蒙古主帅突然暴亡,你们的仗就打完啦。再不会有人死了。”
“可是,可是你孤身一个姑娘家……“
“怎么,挑不起这个担子?”
“不、我不是看轻你……只是……不应该……”
奉书嘻嘻一笑,“到蒙古人堆里做卧底的勾当,我好多年前就已经做过了,这不是好好的活下来了?”
她没说出的话是:“当年我才十三岁,可那个脾气比你糟上十倍的人也没能阻拦得了我。”
况且赵孟清也没有粗暴地干涉她。他踟蹰了许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神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