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裹伤敷药,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愧疚。他是为自己受的伤,本来是应该自己照顾他的。可是呢,他带伤奔波了一夜,自己却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还裹了伤,洗了澡……
她悄悄叫住杜浒,忸怩了半天,小声说:“昨天我、我不是故意要晕的……”
杜浒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冷淡,“知道。”转身便要走,丢下一句话,“昨天我是把灯熄了的。”
什么?奉书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没吓到他。放了些心,又追过去问:“那两身带血的衣服呢?”
杜浒答道:“洗不干净,后院挖坑埋了。”
她没话找话,又问:“你今天不去上工,没关系?”
“托人告了病假。我这伤得养上几日。”
她还想再说什么,杜浒打断她:“你也好好养养,今日没有功课,多卧床休息。”
然后转身把她晾在那,进了屋,自顾自地烧水,一连喝了半壶,然后抹了把脸,一头倒在炕上,片刻间就睡熟了。
奉书站在原处,眼睛一酸,几乎要哭鼻子。一会儿觉得自己活该,一会儿又觉得师父故意给自己甩脸子,冷着她。寒风里站了好久,打了两个喷嚏,终于还是撅着嘴,跑到杜浒房间里,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了,跺一跺脚,自己回房去哭。
第98章 便有桃源路,吾当少避秦
搜捕贼人的军队终于偃旗息鼓了。可奉书觉得师父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然,为什么老有意无意的避着自己?跟她说话也少,语气也比以往冷淡得多,话里话外越来越把她当小孩,仿佛不这样就不能显出他大人的威风。
她疑惑了几天,伤心了几天,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只有把自己当小孩子看,那天洗澡时的事故才不至于显得那么尴尬。
她自己倒没觉得怎样,毕竟师父不是坏人,自己也没真让他看见,不过出了次丑,又没少块肉。况且又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出丑了。可她知道,大人们经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顾虑。
想明白这点,她也就配合地做了几天小孩,每天撒两次娇,“我长大了”的口头禅也少说了,学功课的时候,故意显得笨些,拿捏好度,又不至于笨得让他太焦躁。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这么心照不宣的过了一阵,杜浒对她便恢复了往常的态度。他毕竟是心胸豁达的豪侠之士,从不会纠结太久。在跟奉书的相处上,他的思维很简单:奉书顺着他,他高兴;不听话,就皱眉;哭,就哄;还哭,就不哄了。
一切似乎都在回到正轨,可是却又不一样。在张弘范府上发生的那些事,犹如乌云一般笼罩在奉书的心头。一连几天,她都不敢跟徐伯他们打招呼,心里面满是懊悔、自责、后怕,睡觉也经常做噩梦。
梦中是张弘范提起滚烫的药罐,朝自己口里灌。一会儿又是父母姐姐跌在深不可测的井里,她拼命想要拉他们上来,他们却越落越深。
张弘范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好像刻上去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太子府。兵马司。每个去处都和自己是参商之隔。也许杜浒说得对,知道这两个地名,并不能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风险。
可是,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杜浒行事越来越谨慎,他有他的计划。可是,难道她就这样袖手旁观?那是她的亲人啊。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愿意乖乖听他的话了。过去她对他的命令和指点奉为圭臬,现在她却会在心里生出顶嘴的冲动。她讨厌被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虽然她知道,自己有时实在是蠢得到家。可是难道大人就不会犯傻吗?他怎么就不能真的把她当成懂事的大姑娘,和她推心置腹地商量一些大人的事情,哪怕就一次,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奉书鼻子一酸,躺不下去了,穿上鞋子,推门进了杜浒的房间,坐在炕沿上出神。她在这间房里度过的时间,反而比在自己房里多。平日里她做功课、训练、和他聊天、下棋,都是在他房里。他很少去她的卧室,仅有的几次,是拎她进去睡觉。
她听到杜浒的脚步声在往回走,攥紧了拳头,紧张得出了汗。她要和他好好谈谈。
杜浒推门进来,见她坐在炕上,微微惊讶,问:“怎么了,一副可怜样儿,又惹什么祸了?”
她忽然一阵气苦。我不是惹祸精!
她站起身来,大胆看着他的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腰间。她观察过,平日里杜浒摆这个姿势的时候,总会给她一种愈加高大可靠的感觉。眼下自己照猫画虎,说不定也有奇效。
“师父,我有事要和你商量。请师父坐下慢慢听,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也别急着生气教训我,必须听我说完,可不可以?”
杜浒扑哧一笑,伸出手,似乎想揉她的脑袋,但最终没碰她,手上拐了个弯,拉来一把椅子坐了,点头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什么时候生气教训过你?”
他忘性真大。奉书撇了撇嘴,继续道:“师父,那天在张弘范府上的事……”
杜浒马上打断她,“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他刚答应她,要听她说完的!奉书气得眼泪直流,下一句话便噎在了嗓子眼里。
杜浒见她哭了,纳闷了好一会儿,这才想到了原因,低头一笑,道:“好好,我闭嘴,让你说完,好不好?别哭啦。”
奉书不喜欢他哄小孩的语气。但他毕竟是让步了,她应该顺水推舟地领他的人情。
她胸口起伏了半天,慢慢平复了情绪,囔着鼻子,继续说道:“那天是我鲁莽,连累了你们,还差点搭进去自己。以后再不会那样了。要是我不长记性,就,就……”咬了咬牙,“就让我出门被马车撞。”
杜浒一下子站起来,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呢!”
奉书头一次跟他发这么重的誓,眼圈有点湿,但还是抬起头,坚定地看他。这是她反复想过的策略。必须一上来就拿重话镇住他,让他听到她的决心,再也不能把她当成反复无常的无知孩童。
一张小脸被他盖在手底下,用心做出的那些成熟稳重的表情就都看不见了。她只能用力睁大眼,眼睛里带上恳求,在他手心里囔囔的说:“师父别急,请坐。”看他又坐下了,自己站着,比他稍稍高那么一点儿,俯视着他的眼睛,找到了些威严冷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