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说话的机会,打了个呵欠,便爬起身来。“该去南内了——花儿蓝儿,进来服侍!”
虽然当值的根本不是花儿、蓝儿,但谁也不会纠正皇帝,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皇帝悠然披衣进了净房,徐循望着他的背影,只好慢慢地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毕竟曾是夫妻,皇帝对仙师的感情,有些也是她不能理解的。他这人可谓是性格宽大、处处容情了,为什么就独独对仙师评价这么低,这个疑惑徐循从来没得到过解答,以至于现在她根本都不能肯定,要是她贸然求情的话,皇帝会不会恼得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还是先把来龙去脉弄清再说吧,思绪连闪下,徐循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和上回一样,对栓儿事件的主使人,她也有模糊的猜测。只是这猜测,却要比上一个猜测,更要棘手百倍。
☆、第227章 护短
自从徐循兴办了鳌山灯,元宵灯会内外兼办已成惯例,而且御花园的鳌山灯会还有个优势,便是场地精致,可以结合冰雕做出种种布置,孩子们早已打好了 主意,元宵节当日随着父亲去午门看大灯会,正月十六晚上还能再看一天小灯会,两边都不落下。至于后宫女眷们,那就不是个个都有这样的待遇了——就是皇帝想 带,那也得看太后的脸色。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毕竟有几分道理。徐循年轻时觉得文皇帝已经是够记仇的了,看到一点不 顺心,还能记上一年,等到来年春节再来发作。当时她是受益者,感想还不是很深刻,如今轮到她被整治了,痛楚也就更鲜明了些。那年皇帝带她出去看灯,累得太 后干等,老人家当年是没说什么,不过第二年就发话了,她还是挺喜欢鳌山灯的,当日也会赏脸驾临御花园——那时候皇后还没痊愈,仙师又不适合出面,徐循身为 皇贵妃,自然要在一旁相陪。
皇帝还要请老人家到午门看灯呢,太后一句‘过于兴师动众’就给挡回来了,他欲再争,也被徐循止住:出去看灯本来就是为了开心,如今被太后闹得,即使能看灯,也是大为减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如此,皇帝当年也就谁都没带,第二年的话,后宫有名分的女眷也没人有这个殊荣,点点回来念叨了几句,“看到了几个漂亮的姐姐。”——估计是南内那边的人,不过南内那边的人事,徐循从来没有过问,马十、张六九等人,也都不曾送过消息。
今年是皇后大好的一年,皇帝又再重提邀请太后出去看灯的事,连皇后、皇贵妃、惠妃都有受邀,太后也算给面子,不过徐循现在又巴不得自己留下来看小灯会了,不过职称高就是这点不好,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盯着,就是想要偷奸耍滑,都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在新年里,要找人私下谈话也不大容易,不管平时女眷相聚,静慈仙师的座次有多高,在新年里她不可能出席任何一个正式的宴会场所,徐循也不好去长安宫找她,还是那句话,地位高,动静太大了,这会儿去找静慈仙师,谁知道被人报到皇帝那里,他会怎么想?
再说,这话又该怎么开场呢?听说你女儿一直对坤宁宫及皇三女心怀怨望,业已离间了皇三女同母亲的感情,只怕还指使下人暗示栓儿,让他对自己的身世发生好奇……
如 果有人上门来告点点这一状,徐循真不知自己会做什么反应,她自己对点点是够严厉的了,但别人骂上门来的话,只怕第一个反应还是本能的护短吧,就这,估计还 得建立在证据确凿的基础上,要是没证据的话,少不得也得偏私几分的——这件事就先不说理到底在谁那边,她没实证啊,如何能指证是阿黄做的?她又不是皇帝, 不需要任何证据,自由心证一番那就能给仙师定罪,要送她去南京住。不论是采启发暗示,还是开门见山,万一真不是阿黄做的,却让仙师误以为是她,母女两个再 添心结的话,她不好心办坏事了?
就因为这件事,徐循的年都过得是心不在焉的,偏巧过年期间,她和阿黄碰面的机会还多,望着阿黄俏 生生的样子,徐循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人心隔肚皮啊,比起性格早已稳定,又经过多年相处,彼此都很了解的太后、皇后等人,阿黄这样新长起来的小荷,她还真没 有一眼看穿的把握。毕竟,到目前为止,除了底下人的一些闲谈以外,阿黄在她跟前可没有多少表现自己秉性的机会。
过了这个年,周岁 也就满了十四,徐循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入宫准备侍奉太孙了,阿黄这两年抽条猛长,身高都快赶上徐循,她生得很像母亲,眉清目秀、淡雅娴静,有时偶一顾盼, 神态和当年的静慈仙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势上不能说弱于徐循多少,毕竟身为大公主,从小也受着极精心的教养。徐循暗自观察着她的举手投足,心里 也是越发动摇:此事别真是仙师又或者太后、阿黄身边的下人们心中不平,因此而为的吧?若是阿黄学了静慈仙师三分的城府,也不可能做出那样大着痕迹的事不 是?她今年十四岁,可不是十一、十二岁,就是自己当年那懵懵懂懂的时候,因着身边嬷嬷的教导,就是要害人,也都会做些别的布置,阿黄自小受的坎坷比她多 些,教育又更完善,按理,思虑该比她更深才对。
想来想去,阿黄的嫌疑是万万不能说的,这话再难出口,徐循也只好找上静慈仙师坦白了。
“陛下要打发我去南京静修。”
修 道之人是不过年的,长安宫里虽然也有相应的吉庆装饰,但却缺少节日氛围,因此处泰半时间无人居住,房子少了人气,更显凄清阴冷,静慈仙师穿着厚厚的棉袍, 在炕上盘坐着,浑身上下通无一点装饰,看来同乡间道姑比,也只气色好些罢了。她重复了一遍徐循的说话,竟没动情绪,“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徐循将皇帝的说法和盘托出,“也不知是谁对栓儿说了此事,反正……”
“反正,陛下心存定见,已将此事算到了我头上。”静慈仙师淡淡地说。
“嗯……”徐循低声道,“这些年清宁宫有些针对坤宁宫的举措,大哥也都以为……”
“哦,我都习惯了。”静慈仙师居然还笑了一下,她未曾为自己分辩什么,而是续问道,“让我去南京……他打算怎么和老娘娘说?”
“大哥心里,预着老娘娘是不知栓儿此事的。”徐循道,“若不是她所为,那就是你了,若是她所为,既然大哥摆出要追究到底的姿态,我猜,他多半以为老娘娘是不会为您分辨的……”
这么说其实比较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