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大点的也知道底细,谁随口一句,或是吵架时说漏嘴了,又或是那些体面嬷嬷多了一句……”
她直接就往阴谋论那带过去了,听得齐养娘更是心惊肉跳,稳了一会才道,“我也是这样觉得——若是没有事,断断没有这几个月性情大变的道理,只是问他他又不说……这些事且先不说了,只说今日这事,可要回禀娘娘知道?”
永 安宫和坤宁宫关系如何,韩女史和齐养娘哪有不清楚的,这两年好容易才消停下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把壮儿在坤宁宫受委屈的事上报,皇贵妃娘娘不过问 吧,只怕对底下人无法交代,过问吧,眼看又是风波。若非如此,齐养娘也不必抓韩女史一道纠结,两人你眼望我眼,一时谁也没说话,还是韩女史拍板,“先问问 壮儿,若问出来也罢了,问不出来,还得和娘娘回报,坤宁宫一向行事还算大气,若是栓儿欺负了壮儿,定会好生安抚一番,万不至于让他受了大委屈的,此事只怕 另有隐情。”
齐养娘听了,自觉有理,便拉韩女史,“咱俩一道去问。”
韩女史连连摆手,“壮儿亲嬷嬷,怕我,我去问,定问不出个子午寅卯,还是您去问更稳妥些。”
齐养娘虽然明知韩女史是在客气,但亦是受用,又和韩女史客气了一番,方才笑纳了这个热炭团,当晚安顿壮儿睡觉时,一边为他擦脸,便问道,“你这几日心事重重的,可是在坤宁宫受了哥哥的气?”
壮儿唬了一跳,“姆姆这都看得出来?”
他 这几个月阴沉惯了,忽然天真一下,齐养娘也被逗笑,“姆姆如何看不出来?休说我了,连你韩先生并嬷嬷、姐姐们,哪个不是心里有数?只是问你你又不说罢了, 这几日连饭量都比以前减了,好壮儿,有什么事,不同养娘说,同谁说?你不吃饭,姆姆这几天也没胃口——你不笑,姆姆心里能高兴得起来?”
她 一手把壮儿带到如今,比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还用心,要说没感情那也是假的,这话说得很是动情,壮儿听着,心里不觉也十分难受,想到姐姐、娘、栓儿哥哥、大娘 娘……他真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凭什么哥哥姐姐们都有人疼,都那样开开心心的,就他一个人总不开心?凭什么、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还连姆 姆都不敢问?
他真想在姆姆怀里大哭一场,把自己的疑惑大喊出来,可壮儿心里明白,姆姆心里也怕娘,甚至怕姐姐。他和姐姐在一块 玩,姐姐的养娘要姐姐让着他,可他和姐姐拌嘴的时候,最紧张最害怕的,还是姆姆。从小他就是这样,在哥哥跟前,他是弟弟,他也不是太子,他处处都不如哥 哥。在姐姐跟前,他虽然小,可也要处处都让着姐姐……
这个没出口的问题,越想答案就越明显,壮儿还想忍着呢,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他握着姆姆的衣襟,慢慢地抽起了肩膀,没过一会,就哭出来了。“姆姆,我……我不是娘亲生的吧!”
齐养娘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和韩桂兰没白担心,孩子一大,该有的妖魔鬼怪全来了,坤宁宫那里,现在是连脸面也不要,赤.裸.裸就出了招……
这 个问题,她自觉是不能瞒着孩子,从皇贵妃娘娘一贯的表现来看,亦猜想她不愿瞒着孩子,否则根本不必将壮儿抱去见吴美人。只是这话是否该由她来说,齐养娘有 些犹豫,她沉默了一会,忽见壮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面上神色变幻,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受伤等种种复杂情绪,她心头一跳,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 出,“你的确不是皇贵妃娘娘亲生……”
壮儿的哭声并未因此变大,他咬着唇,眼泪反而渐渐止住了,表情也渐渐空白了起来。齐养娘自 他襁褓中带他到了现在,此时竟不敢相信,那个伏在自己怀里的孩子,竟会有她完全也看不透的一天。她甚而顾不上猜度皇后到底是怎么和壮儿说的,便忙忙地为皇 贵妃解释了起来。“不过,也并非是皇贵妃娘娘把你给夺来的……孩子,你生母做了不好的事情,方才被送到南内。是老娘娘和皇爷怜你无人照看,方才令徐娘娘收 养你加以照看。不论别人怎么说,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不然,岂非对不起皇贵妃娘娘的恩德了?”
壮儿身躯一震,他大睁着眼,茫然道,“什么——什么坏事儿?我……我是被发给娘的?”
齐养娘心里也是乱糟糟的,竟未留意到壮儿话里的不对,她起身道,“此事姆姆也不能做主……唉,我这就去回娘娘,还是让娘娘和你说吧!”
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壮儿左看右看,只觉得这屋子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他再不想呆在这里,再不想……再不想看到别人,他恨不能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不要再做壮儿了。他不懂,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样多的烦恼,为什么……为什么就独独是他不是亲生,别人却都是亲生的。
他看到了炕,便慢慢地爬了上去,把叠好的被子拉了下来盖住了自己,盖成了一个茧,在这朦胧的昏暗中蜷了起来,把世界隔绝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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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把他抱过来吧。”徐循也没话说了,虽然隐约预料到了这一天,但也未想到事态居然进展得这么快,好像前一天壮儿还懵懵懂懂,连爹娘都搞不清呢,现在就已经知道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了。“养娘你也不必慌张,此事错不在你,也不在壮儿,说清楚就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齐养娘面上的忧心,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打消的?徐循自己本来也在晚间洗漱,现在只好重又披衣出去,在暖阁里坐着等儿子,一旁花儿还有点不高兴,低声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连这一茬都敢提起来,难道她不知道,最怕提起这事的……”
正要往下说时,齐养娘牵着壮儿进了里屋,花儿就不说话了,上前为壮儿打起了帘子,等人都进来了,帘子一放,便在下首侍立,脸上也没甚好颜色,壮儿看了她一眼,仿佛被刺伤了一样,双肩一缩,整个人看起来益发小得可怜。
徐循带他五年,见他这么萎靡,心里亦有几分难受,她不禁埋怨泄密的人——孩子还这么小,就开始挑拨了,就没想过他心里会多难受?
“壮儿,这是你在坤宁宫听说的么?”她温言问道,“是大娘娘告诉你的?”
壮儿虽然在徐循对面落座,但却不肯看她,只是盯着炕褥子,半晌才闷闷地道,“不是……我听她们说的。”
“她们是谁啊?”徐循追问了一句,见壮儿虽怕得肩膀僵硬,却仍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