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花儿,开开也就败了。唯独娘娘才是长青的松柏,可与皇爷历冬白头……别的不说,只说您这一向病了有多久,皇爷还不是照样立您为后,可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周嬷嬷并不清楚,大哥也有过动摇,最后的决定,到底还是她推波助澜,激出来的。——皇后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对周嬷嬷分说心中的担忧,她挤出了一线微笑,顺着她的话往下安慰自己,“是啊,可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却终究由不得再叹了一口气,方才续道,“庄妃的事,不必多搭理了,大哥宠着她呢。咱们不必和她为难——你取文房四宝来,我先写封表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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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立吴美人为妃?”马十有丝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这——”
皇帝把手里拿着的折子扔给他,“你自己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唇边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看来倒是真心有些好笑,马十一下懵了,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是猛然想起了其中缘故,打开折子来看时,已经没那么诧异了。“是了,皇后娘娘不知底细,以小吴美人产子有功请封,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皇帝说,“你真觉得只是这样?”
“那……”马十有点不明白了,“不是这样,那该是怎样?”
“冯恩。”皇帝冲墙角一位中年宦官招了招手,“你和他说说吧。”
他往后一靠,仿佛在等着听说书似的,惬意地敲着椅把手,半眯着眼睛就品起了茶水。冯恩冲马十点了点头,低声而平稳地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多次遣人看望小吴贵人,并赠以名贵药材、吉祥首饰,诸多来往并无异状。唯昨日有一次,向小吴贵人询问其孕期肚疼的真相——小吴贵人回说是皇庄妃娘娘指使永安宫管宫太监柳知恩所为,只因她有靠向孙皇后之心。”
按说只因是两人你知我知的事儿,冯恩说得和眼见的一样,马十先怔后悟:是了,把小吴美人搬迁到昭阳殿去,这事还是他办的呢。因怕小吴美人得知真相以后,情绪不稳会损伤胎儿,他当时随口敷衍,暗示了小吴美人几句,就说‘个中情弊,爷爷已经尽知,只是此时皇嗣为重,还是先顾着您才是,您也别想那么多了,好生安胎吧,别的事,爷爷心里清楚着呢’。
而且,将小吴美人搬迁过去以后,她身边服侍的人是被水洗了一遍,贴身服侍的宫女都给换了。若有皇爷发话,在她的近侍中安插一些耳目,岂非是举手之劳?冯恩接手的是刘思清的位置,他对此了如指掌,也就不稀奇了。
这请封小吴美人的表文,不在生子后上,不在洗三后上,偏偏就在昨天知道了小吴美人移宫的‘真相’以后上,皇后的真意为何……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马十不由得就望了冯恩一眼,对方却是安之若素,连半点情绪都不露出来。他在心底琢磨着冯恩的立场:师叔受过皇庄妃的恩惠,虽不大,但前些年在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很念情的。这个马十心里清楚,不过,除此之外,冯恩一直深受太后提拔,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从前,这不算什么事儿,可现在师叔坐上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而皇爷和太后的关系,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看来,得找个机会提点提点师叔,免得他不明不白地就栽倒了下去。
“砒霜案——”他征询地望了皇爷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续道。“真相为何,爷爷和老娘娘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皇后娘娘不明真相,上表也可算是分内之事,无可厚非吧。爷爷唤奴婢来,是想让奴婢同皇后娘娘分说其中原委——”
“怎么会这样想?”皇帝不由失笑,“找你来,是让你把这封表文给母后送去的,你就说,我看了,没说什么,只让你送过去,请母后的示下。”
马十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遂磕头领了差事,捧着折子给太后送去了。
清宁宫那面也很快就给了答复,态度亦十分坚决——小吴美人其心不正、立身不稳,因侍奉皇帝时机不对,本就是无册的美人,德行并不足以为妃。
侍奉皇帝时机不对,是哪门子不对?这一点,不是藩邸旧人也不会明白:皇帝当太子的那一年,太后给下了死命令,要皇帝封山育林、休养生息。东宫上下全都是贯彻禁.欲精神,谁也不敢违背这孝道的大义。
而小吴美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承宠的……不论她的承宠,是她主动勾引还是皇帝持枪强上,反正算起来也都是她的错,为什么不找别人就找你?肯定是你烟视媚行给了别人错误的信号呗,勾引着爷们连孝道都不顾了,如此德行,怎堪为妃?
虽然也算是很有力的论点,但因为多少也触到了皇帝的难堪处,太后的回应并不算太高调,只是给皇帝写了个条子而已。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消息竟传得很快,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坤宁宫里,便听说了太后的口风。
☆、第176章 钓鱼
“侍奉皇爷时机不对,”小吴美人有丝愕然,她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咀嚼出每一丝余味,“德行不足以为妃,”
周嬷嬷的笑容在阳光下很有几分微妙,她微微欠了欠身,“老娘娘的确是这样说的。”
八月初的天气还远未说得上寒冷,但因为小吴美人正坐月子,屋子里也烧了个炉子,在午后甚至有一丝渥热,周围侍立的两个心腹宫女,都宽了比甲,只穿着贴身的小袄——用的还是轻薄的绢布。但小吴美人却觉得自己还有几分冷,她很想投入到谁的怀抱里汲取一点温暖:这个皇庄妃,能量实在是太大了。
她是怎么逃脱皇爷怒火,从南内出来的?她在心底思忖着皇庄妃的策略。是了,周嬷嬷说,柳知恩被打发到南京去了,只怕是柳知恩为皇庄妃背下了罪名。皇帝素来宠爱庄妃,难免为她蛊惑,又得太后的大力照拂,借着女儿的‘病’从南内出来,三言两语就让皇帝重提了旧例,立她为皇庄妃……这一切固然是因为皇庄妃的手段高,舍得壮士断腕,但也是因为皇帝对庄妃的感情仍在。虽说她也是很早就伺候皇爷的,但说起情分,自己和庄妃是没得比,就是有了儿子傍身,看来都没法和她抗衡。——这皇帝喜欢也罢了,太后也这样喜欢,竟会出言压她,把那么多年前的事都翻出来再嚼舌根……若非庄妃提醒,老娘娘哪里会记得这么三四年以前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得宠上位的法门,小吴美人自然不会因此虚无缥缈的所谓孝道为意,要说她真的在意什么,恐怕也就是自己和庄妃之间的这笔烂账了。说到底,庄妃也是有点太小心眼了,自己当时想要靠到长宁宫去,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吗?她又何苦记在心上?那柳知恩每次见了她,都端出一张死人脸……搞得她就是想在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