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一样。两人在一起十年了,他对徐循的了解,又何尝不深刻?说那什么一点,连几个内阁大臣的心思,皇帝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徐循刚才但凡有一丝做戏的痕迹,皇帝还能给放过了不成?
徐循纯属被他娘坑了,皇帝很自信地想,如果说幕后还有谁的话,那也就是眼下只是静等上表求退的皇后了。不能不说,这几步都走得很好,皇后抛开别的不说,其实在谋略上,还是挺有水平的。
只可惜,就像是他不会和亲妈玩心机,也不相信亲妈会在没有怂恿的情况下和他玩心机一样,皇帝也觉得他的后院不是玩弄心机的地方。若有谁以为能够凭借着谋略钳制住皇帝,等待她的结局那就只能是参照胡氏了。——就这都还算是有情分的,没情分的,直接一杯毒酒赏过去,难道她还能不喝?胡氏的谋略,并不能让她坐稳皇后之位。而只会更增添皇帝对她的反感。就好比说今儿这事吧,要不是他还跑来永安宫求证一下,徐循岂不是冤死了?就看她前前后后做的这些事儿,要往坏里去想她的动机根本一点都不难。皇后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就这还送这送那的,好像他会委屈了阿黄似的。
“其实,和你说立继后的事,也不能说是毫无铺垫。”皇帝现在就很放松了,他冲徐循招了招手,“过来挨着我坐么,隔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把徐循揽在怀里了,他才笑道,“刚才在清宁宫,娘是这么说来着,废了胡氏以后,她以为立你比较妥当。”
徐循吃惊得整个人又是一跳,这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那是完全不可能作假的,皇帝被她逗笑了,“淡定点,这么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我——这——我——”庄妃有点语无伦次了。“大哥——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哇。”
不用她说,皇帝也是早都肯定了这个事实,他摸了摸徐循的肩背,安抚道,“知道、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轻蔑地扫了桌上的红本本一眼,“依我看,这件事应该是皇后向太后提的意见。”
徐循回以一片沉默,皇帝摁了摁她的肩膀,道,“这么简单的事,不必我还给你掰开揉碎了分析吧?”
徐循摇了摇头,倒是为皇后求情道,“胡姐姐就是有说这样的话,肯定也是一片好意,况且她很快就要被废了,无非也就是说说而已……”
“她算计着你呢,你倒是还一心为她说话。”皇帝嗤之以鼻,“快别傻了,她哪有什么好意,无非是见你得了娘的意儿,又素来讨我的喜欢,便挑拨你出头和孙氏争罢了。你还真以为她是诚心给你送礼?这是你实诚,没中她的计策,换了别人,也无需我来问,只怕是早都开始想入非非了。”
徐循对此是一片默然,皇帝也瞧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也许多数还是有点不服气,但却不会和他争辩了。
今次将人遣下,确实是明智之举,想到上次那莫名其妙的一架,皇帝心里便是憋屈。他偏首亲了亲徐循的发顶,又道,“且先放下这事不提——还没和你说呢,皇长子的生母罗氏,我是定了给她封个嫔位,玉牒上也记她的名字。”
这句话果然换来了徐循的笑意,她很自然地说,“恭喜大哥了,再没有比生母更能善待孩子的。皇长子在生母跟前养大,必定会无病无灾的。”
这倒也是这个理儿,不然,皇帝也不会妥协得这么快。他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孙姐姐还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只怕是对你有埋怨的。”
徐循顿时又沉默了下来,不但如此,还低着头把玩起了衣角,并不愿抬头去看皇帝。
“一家人过日子,有时候不论对错,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不论你孙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反正也没有成功。”皇帝不可能傻乎乎的注意不到徐循的情绪,“再说,她也没对不起你不是?再要穷追猛打也有点没意思了,论情不论理,你稍微还她个人情,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人情?什么人情啊?”徐循还有点傻乎乎的。
“傻样,眼下不就是还情的大好机会吗?”皇帝笑了,“胡氏不乐见孙氏继她为后,便推你出来打擂台。老人家那边,和孙氏也有些龃龉,是以也是有意支持你,为的就是要压制玉女。你这不是被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吗?不如,你这里先表态支持玉女,她以后也就不好意思和你为难,照旧是好姐妹。除了你以外,娘在宫里还能捧出谁来和玉女对抗?到那时候,我再令玉女好生诚恳给老人家赔罪,这件事还不就是如此风平浪静地办下来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可不是好呢?”
很简单的策略,但却要比硬扛着来得好。毕竟皇帝也不想和自己的亲妈过不去不是,此事能如此结束的话,各方利益都得到弥补,可谓是双全之策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徐循却没有和他预想中那样答应下来,反而还是垂下头去,不和自己对视……这不情愿的意思,任谁都能看得很清楚。
皇帝微微一皱眉——女人就是麻烦,难免有些妒忌之心。其实这样做,于双方都好,玉女的性子他很明白,虽然现在难免生气,但若小循这里退了一步,她也不是那样抱着不快不放的人。
他遂温声道,“好了,小循,你想什么,朕是知道的……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把你孙姐姐扶上后位,不是说在我心里,她就胜你一筹。事儿就该是这么样儿的,难道等你孙姐姐为后了,她就好意思翻脸欺负你了?我就不疼你了?若是她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包保给你做主。”
皇帝这番话,说得的确是真心实意,并没有什么欺压、哄骗徐循的意思——不是真宠,他还犯不着这么软绵绵地和徐循说话呢。
可徐循还是毫无反应,她低垂着头,僵硬地坐在皇帝怀里,皇帝都去扳她了,她还躲了一下。
不过,这一躲也是把徐循的答复给躲出来了。
“不行。”她摇了摇头,态度居然很平静。
“啊?”这一回,换皇帝被说懵了。
“这事儿我不能答应您……我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当皇后,可我却能说,孙姐姐的品德不足以母仪天下,”徐循还打开话匣子了,她抬起头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和皇帝对视着。“您想让她当皇后,有您的考虑。可我不能为这事奔走,我的分量不足以立后,我心里明白,这样的事若公开提出,我一定推辞……可我就是不能答应您这件事儿,我本来就不服气她当皇后,如今也不能违心行事。”
这一回,吃惊的人换成了皇帝,他整个人都懵在当地了,才止歇了没多久的头,一下子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皇帝按着太阳穴,一时都说不出话了——他是整个人都又乱了。
不